日落的时候, 天边并未像往常般是一片紫红或者烧红的云霞,而是数条放射状红蓝相间的美丽光芒,从西边发射至天顶再收于东方与太阳对称之处。
这样的景象虽然反常,但是却美丽异常。
今剑有些胸闷, 不知道是否是气压降低的缘故, 但确实是觉得心烦意乱。
他喝了一点酒,看着光芒逐渐消失在天际,黑暗降临, 月亮缓慢而执着地爬了上来。
月光很白, 银色的光华照在花草上, 仿佛带着重量般微微压弯了它们,在月光无暇顾及的地方, 有几点萤火游来游去。
在这无瑕的月光中, 今剑看到了一人的背影, 他站在离寺庙不远处的树林中,背对着今剑,长长的乌黑的头发被规整地束在身后。
如果将来自己不能再陪伴在主人身边, 那么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像梦境一般。今剑的心一下子就狠狠被揪起, 哪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只有一片衣角, 或者是一个姿态与主人相似,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可是,这个背影实在是太像了, 简直与记忆分毫不差。
“我可以再次与你的世界有交集吗”
月光将面前的人身上衣服的纹路都照得影影绰绰地显现出来, 今剑可以看到自己的那一片阴影, 恍惚间觉得自己才是幻影,而面前之人才是真实的。
他想开口呼唤主人,但是情绪却梗塞在喉咙间,晦涩难开。
今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然后,月光忽然又变得极强,强到他睁不开眼睛,整个世界如同都变成了白色。
“不,请等等”今剑猛然睁开眼,发现照耀在他身上的只是早上初升的阳光,他喘着气,看着自己空落落的那只手,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中,“如果当时抓住他就好了”
在接下来几天,今剑仍旧梦到了那个场景,可是每每到了关键时刻,今剑就醒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反复做这样的梦呢如果这是出自我的意愿,为什么在我的梦里,我离主人仍然是这么遥远”
今剑扶住额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禁想起了清少纳言给他说过的一个故事。
传说中有一人在抄写经书时写错了一字,将“如”错写为“女”字,自此之后在夜晚就会有一名无口之女访问至他的面前,在天亮之前又会默默离开。经他人点拨后,抄写经书之人终于意识到了这名女子乃是字灵,他修正了错误,此后女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个故事原本又是安倍晴明说给清少纳言的,那十有就是真的。让安倍晴明来说,很有可能又会联系上“名”与“咒”,尽管安倍晴明解释的时候每句逻辑都很通畅,但一旦说上十句以上,就能把人绕晕,这时候只有清少纳言能接下去了。大概就是羁绊,执念,怨恨这一类东西都可以积压到转变为能量。
像女子因为嫉妒与怨恨而在夜晚产生生灵,去祸害仇人。
这样频繁出现的梦境,会不会和我对主人的执念有关呢
“如果是这样,那就让我陷于一场长梦吧,或许真的会是这样”
毕竟现在的灵力已经开始衰歇了呢,曾经盛行于平安京的那些魑魅魍魉,都逐渐消失了。那些真实存在过的妖怪,变成了传说。
终究有一天,自己也会到维持不住付丧神的躯体的地步吧。重新归为一把刀剑,没有思考,也没有情感,即使过去千年,只要灵力不够,就不会再次成为付丧神。
源义经是一个拥有才能与天赋的人,假以时日,他说不定真的能实现他的宏愿。
历史上有很多有优秀才能的人,却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只是一介无名之辈。他们缺乏的,可能只是一点运气。
源义经能在这样的困境中生存下来,遇到今剑,在谁也想不到的情况下习得了不俗的武艺,说他运气不好,实在是说不过去,也只是相对于他的处境这么说吧。
自己应该还能坚持到源义经离开鞍马寺的那一天,今剑在心里默默估量着。
和源义经的相处中,今剑不难看出他一直是渴望着被认同与被爱这种情感的。正因为幼年时缺乏被人温柔相待的经历,难以遇见值得信任与依靠的人,源义经才会对自己认可的人怀有这样强烈的近乎单方向的情感。这样的情感,有些过于单纯了,如果以后被人利用了不是就很不妙了吗但源义经又有着浓厚的警惕心,不会轻易向别人打开心房。
“所以要么就是不被骗,要么就是被骗得很惨啊,虽然我自己也没资格说就是了”
因为现在还被感情所困扰着的不就是今剑吗。
“今剑”
远远地,今剑就听到了源义经呼喊他的声音。
“怎么了一身都是泥土。”
源义经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下摆上更是粘满了泥土,深褐色的布片中透着斑斑的血迹,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脚踝上有着细小的划痕。
“抱歉,今天出来一些意外。”源义经甩了甩粘在脚上的泥土。
“没关系,发生了什么慢慢说吧。”
“今天我刚刚装扮成天狗的样子,就不巧被游客撞见了,明明那里从来都没有人来的。我担心他会喊来更多的人,也担心自己的真面目是否被他发现,就先往树林深处跑去了,结果没留意到清晨下过雨,地面变得特别湿滑,滚到山底下去了。”
“那应该伤得很重吧,给我看看伤口。”
源义经摇摇头,说道,“已经没事了,幸好我遇到了两个好心人,他们帮我处理了伤口,还想送我回去,不过我拒绝了。想不到现在还有这样好心的人,其中一人还是贵族,另一人看起来像是武士的模样。”
源义经表现得很坦然,“他们两个容貌都很出众哦,其中一位都可以与你相提并论了。”
“你的衣服上有那么多的血迹,但是伤口却是不痛不痒的样子却不觉得很奇怪吗”今剑微微皱起了眉。
源义经将自己的衣袖翻折过来查看,又摸了摸额头上残留的伤口,“我之前都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自己真是好运气,滚了这么远只受了一些皮外伤”
“拥有超人力量的存在,不是妖怪就是神明了。没想到现在还存在着他们为你疗伤,也能好好交谈,应该只是恰好救助了你,所以也可以说你身上有着好运气呢。”
“他们向我问了寺庙的事情,特别提到了想要见今剑你。因为对方的来路不明,我就敷衍过去了。既然他们也是非人的存在,又那么在意你,语气中也没有恶意,会不会是你以前认识的朋友”
“仔细描述一下他们的外貌吧。”
“两人都是黑发黑眸,一人眼角上挑,眼睛很有神,五官轮廓明朗,整个人很有气势,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很能说服人的力量,不过穿着有些随意,身上披着的外袍看起来应该很昂贵的样子,我都不知道那是用什么布料做的。”
“他是你说的像是武士的男人吗”今剑在脑海里检索着,除了源赖光稍微能对上这样的描述,就没有其他人了。
“是的,不过比起武士,更像是大将一样的人物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他们两人都会是贵族。我以前也在平安京的宫廷里面待过啊,他们身上的气质就是那种宫廷中的大人物的感觉。”源义经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还有一位,据他所说,他以前是京都的贵族。说起来他们两人的头发都很短,男人留着那么短的头发,也太奇怪了吧。他给人的感觉”
骤雨忽至,密而低的云层里忽然倾泻出一阵大雨。
繁茂的层层树叶也无法阻挡雨滴的攻势,在树枝绿叶中跳动着,聚结成更大的水滴蹦下,连源义经未尽的话语都淹没在了刷刷的雨声中。
“等雨停了我们再说吧,先找一个避雨的地方。”源义经看着今剑还在看别的地方,拉了拉他。
“不,你看天上的云,宛如白色羽毛般的卷云,可能有台风在接近。”雨水划过今剑的鼻梁,浸湿了他长长的睫毛,他的神情是少见的严肃。
“那我们必须要回到室内才行,今剑你快点和我一起回去吧。”
“有经验的渔民应该比我还要早得就看出来了,将船只驶入了避风港。居民只要回到住所里紧闭门窗就行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应该吧”
今剑想起了在平安京曾经发生的一场海啸,以及它引起的地震直接影响到了平安京。再后来,宫廷中出现了那位神使。在阴阳术与魑魅魍魉盛行的平安京,大家都认为地震,台风,海啸这类的天灾预示着灾难或者当朝之人行德有缺。不过清少纳言和他解说时更加倾向于是一种自然现象,就算预示了什么原本的轨迹也难以改变。
“台风过去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三郎,台风很快就会过来了。虽然这个问题问你有些不合适,你有过平安时代遭受大台风的印象吗”
清少纳言和三郎站在山坡涂起来的一块岩石下,三郎思索了一下,“从来没有听说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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