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还未醒,这可如何是好。”
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张嬷嬷一脸担忧,神色焦急的来回踱步,底下的丫头站了一排,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珠帘轻轻摆动,从里间走出一个约十四五岁的丫头,面容姣好,身材修长,双手交叉贴在腹间,行走间张弛有度,一看便是受过极好的教养。
她一出来,底下的丫头纷纷低了头,她名唤青梧,乃姑娘身边的大丫头,青梧此时已失了平日里的镇定,朝着嬷嬷有些慌乱的道。
“张嬷嬷,姑娘发烧了,似还发了梦魇。”
张嬷嬷一惊,急忙朝里间走去,脚步凌乱极速。
“怎会发烧?府医不是说已无碍,今日便会醒么?”
青梧微微摇头,神色急切。
“戌时都还好好的,却不知怎地刚刚突然发了烧,还说起了胡话。”
张嬷嬷走进寝室,果然见床上的人儿面色发红,嘴里还时不时的说些她们听不真切的胡话。
瞧着少女痛苦的面色,张嬷嬷的心揪着疼,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在府里从来都是捧着娇着,平日里连个头晕脑热的整个院子都要惊的震一震,这次受了这遭大难,还不得让人急死。
“姑娘,姑娘醒醒。”
张嬷嬷连着唤了几声,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正在此时,突然听见少女嘴里吐出了两个清晰明了的字。
“华殷!”
张嬷嬷与青梧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华殷是华阳城唯一的王爷,他的名字这个时候从姑娘的嘴里唤出,被旁人知晓,那可是要翻了天的。
“府医还未过来?”
“还未,听说西院那位也还昏迷着,夫人在那里守着,不放人。”
张嬷嬷脸色沉了下来。
老夫人去城外宝山寺庙礼佛未归,消息才递出去一个时辰,就算连夜赶回来也是要天亮了,更何况如今外面还下着大雨。
临县连日大雨已造成水患,出了人命,陛下微服私访,家主随行,今儿个才出了城,眼下只怕才刚到临县,如今府里只剩下夫人做主,夫人自然是向着二姑娘。
想起近日里夫人的做派,张嬷嬷思索片刻,做了决定。
“青梧,你守着姑娘,不得假手于人,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青梧连忙应下,上前一步站在了床头。
张嬷嬷出了寝室便掷地有声的下了命令。
“阿桑,你带几人去城里医馆请大夫,挨个敲门,尽量将盛势闹大,只要遇到开了门的,就说国公府嫡大姑娘发热,软硬兼施,绑也要将大夫绑来!”
“阿枝,阿叶守着姑娘门口。”
“其余的人随我去西院请府医,若夫人不放人,便硬抢!”
此时已过亥时,外面又是倾盆大雨,医馆早已关门,若动静太小,敲门声会被雨声盖住。
而且府里素来有府医,华阳城下的人个个都是鬼精,这个时候请大夫,恐有人不愿惹上是非不愿来,就算说明缘由,也不一定能把大夫请来。
发热可大可小,姑娘身体娇气,折腾不得。
“都愣着做什么!随我去西院请府医,姑娘要有个好歹,你们一个个都活不了。”
一众丫头小厮吓破了胆,颤颤巍巍的应道。
“是。”
西院里,一妇人拿着帕子不停的擦眼泪,一双本来妖艳的眸子红肿的吓人。
“李大夫,姑娘怎么样了?”
李大夫是府里的府医,专程给府里各位主子诊脉调理,平日里最多也就是看个头疼脑热的,却没想今日弄出了这般大事。
两位姑娘不知何故同时落了水,他这才刚给大姑娘诊完脉开了药方就被夫人请人带来了西院。
“回夫人,二姑娘无碍,只是陷入了梦魇不愿醒来。”
妇人薛氏是顾府如今的当家主母,原配夫人走得早,顾家主便娶了薛氏做填房。
原配夫人林氏只留下了一个女儿,便是府里的嫡大姑娘顾长乐,顾家主当初与原配林氏感情甚笃,自然对林氏留下的唯一女儿百般宠,万般疼。
林氏生前温婉大方,宽厚良善,府里的人无不敬她重她,就连素来挑剔的老夫人,也对林氏高看一眼,喜爱的紧。
林氏走后,老夫人一度伤心欲绝,自此闭门不出,长住佛堂,不理俗事,只唯独将顾长乐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宠爱的紧。
薛氏乃宫中刘太妃的嫡亲侄女,父亲又任职翰林院,身份上是配得起国公府的,她进门后又争气,接连为顾家生了一儿一女,二姑娘顾长音与三少爷顾长锋,算是在国公府彻底站稳了脚跟。
这些年由薛氏一手打理国公府,大事上倒也没出过错,薛氏从小也是娇惯着长大的,性子难免娇纵几分,加上这些年的顺风顺雨让她又更加肆无忌惮了些。
后院的两个妾室明着暗着在她的手上吃了不少亏,前些日子,顾原接连两日歇在了陈姨娘的房里,薛氏后脚就寻了个错处将人在烈日下罚跪,要不是陈姨娘身边的丫头有些手段,偷偷摸摸的去寻来了顾原做主,估计现在人都还得躺着。
此事后面也不了了之,薛氏就越发的大了胆子,近日竟然三番五次暗地里为难大姑娘,这次又是两位姑娘同时落水,依着薛氏越发跋扈的性子,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放人,所以张嬷嬷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李大夫,这可怎么办?音儿何曾受过这般大难,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住的。”
薛氏一脸心疼,坐在床边拉着顾长音的手,担忧的道。
李大夫皱起眉头,两位姑娘一同落水,连症状都如此相似,这倒是有些奇怪。
“夫人,二姑娘这是入了梦魇,只能靠姑娘自己撑过来。”
床上美艳的少女脸上尽是痛苦之色,眼泪不停的流出,看的薛氏心跟着一阵阵的疼。
“夫人可在二姑娘耳边多说说话,多唤唤姑娘,对姑娘醒来会有帮助。”
薛氏一边跟着流泪,一边语气阴狠。
“我可怜的音儿,怎平白无故的掉入了池塘,音儿放心,母亲一定找出罪魁祸首,绝不让音儿白受这灾难!”
一众丫头都低下了头,不敢言语,落水时只有两位姑娘在,夫人这不是明摆着说这罪魁祸首是大姑娘么。
可是大姑娘也落了水至今未醒,这孰是孰非还没有个定论呢,夫人此言却是有些过了。
李大夫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只负责看诊,其他的他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薛氏皱起眉头,眼里浮出厉色斥道。
“外面在吵什么,不知道姑娘还未醒么!”
薛氏身边的大丫头春茗连忙走出了外间。
不到片刻便回来了,脸上带着迟疑的神色。
“夫人,是东院的张嬷嬷过来了,说是大姑娘发热,请府医过去给大姑娘看诊。”
李大夫一惊。
“竟然发热了!”
他离开的时候大姑娘陷入了梦魇,只要醒来便也无碍,可如今却发了热,这事可就不能掉以轻心了。
“发热又如何!音儿也还未醒,这时候来将李大夫请走,是不给我音儿活路吗?”
薛氏犹如猫被踩了尾巴一样,瞬间就跳了脚。
她正怀疑音儿是被顾长乐所害,这就来上门跟她抢大夫了。
李大夫本欲出门的脚步瞬间停住,犹豫了一下才道。
“夫人,二姑娘只是陷入梦魇,醒来便可安好,大姑娘梦魇中又发了热,此事非同小可。”
李大夫一说完薛氏却更加气了,横眉竖眼的瞪着李大夫。
“什么叫音儿只是陷入了梦魇!音儿如今这般模样,怎么安好!”
而此时薛氏的心里又有了别的计较,老夫人与家主平日里将顾长乐捧在手心里疼爱,又将她的音儿置于何地!
如今他们都不在府中,那个丫头还岂不是落在了她的手里?发热?哼,最好给烧成个傻子,看她如何再来抢音儿的风头。
“一个奴才也敢来西院喧哗,惊着了二姑娘我便要了她的性命!”
薛氏此言一出,李大夫心下一震,看夫人这意思,是不准备放他走了。
“夫人。”
嫡大姑娘素来娇俏可人,性子温婉,平日里他也是喜爱的紧,如今出了这事儿要他放任不管,他心难安。
薛氏瞪了一眼李大夫。
“李大夫,你是府中的府医,对本夫人的底细也是知晓一二,你应该知道,得罪了本夫人,对你没好处!”
“今日音儿未醒之前,你是出不了这个门。”
薛氏看着李大夫错愕的表情,又道。
“也别怪本夫人心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音儿是本夫人的心头肉,本夫人绝不允许音儿有任何的意外!”
林苒!你当年不是极厉害吗?如今,你有本事就从地底下钻上来给你女儿抢大夫啊。
李大夫气的甩了袖子,门已经从里面关上,门口守着好几个丫头,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跟几个丫头撕扯,今日这个门,看来是出不去了!
他转头看着坐在床边抹泪的薛氏,心里叹了口气,薛氏越发的嚣张了,竟然敢动到了大姑娘的头上。
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啊!
若是今日有个好歹,别说薛氏,就连他都难辞其咎。
李大夫突然福临心至,眼里闪过一丝惊诧,若是大姑娘真有个好歹,那这皇后的位子就要换人,薛氏这是想……
李大夫看了眼面容极好的顾长音,气的连连跺脚,愚蠢!简直是愚蠢,愚蠢至极!
大姑娘是老夫人与家主的心头肉,若真出了事,薛氏真以为能逃脱得了干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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