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振,看看你现在的姿态,还对得起‘一期一振吉光’的名号吗?”
晴明在说完这句可以称得上刻薄的话之后,便没有再次开口。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期一振,就连眼角妍丽的殷红都无法掩饰他的神色漠然。
一期一振的身体在颤抖着。
这种颤抖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到那双蜜色的眼瞳中都盛满了痛苦与自责,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些负面的情绪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一期一振无话可说。
他还能有什么话可以说的呢?
正如晴明所质问的,他如今的姿态,别说是对得起“一期一振”这个名字,就连一柄无名的刀剑也比不上了。
身为刀剑,却不能向主人奉献出全然的忠诚,就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边一期一振陷入了难言的痛苦之中,而另一边,晴明的神色也有些恍惚,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不愿回想的事情。
源博雅。
熟悉的名字在唇舌间打了个转,最后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不论大天狗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让一期一振隐瞒源博雅失踪一事,但是他肯定是比一期一振更明白源博雅这三个字在晴明心目中的地位。
源博雅之于安倍晴明——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晴明再也无法维持平时的冷静自持,甚至迁怒于一期一振——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一期一振的行为,顶多也就是让他口头上训斥一番,而不是说出这种近乎于指责的话语。
晴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想借着这样的动作将自己内心翻滚着的焦躁给按压下去。他看了一眼跪在原地未动、神色惶然的一期一振,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若是他再不说些什么的话,恐怕这位付丧神就会因为内心的自责与悔恨而想不开了也不一定。
“一期一振,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你身上的咒印,和其他付丧神是不同的。”晴明用蝠扇在手心轻轻地敲打着,习惯性的动作让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说出来的话也温和了许多。“而在你之前,我众多的式神之中,只有大天狗的身上有些相同的咒印。”
白发苍瞳的阴阳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期一振,他目光悠长,因为刚刚的回忆而让眼底的暗色愈发浓重。
“……是的,主殿。”一期一振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抬手按住了胸口的位置——在那里,是晴明独有的桔梗印。
也正是这个印记,才让初次见面的大天狗对他爆发了难以掩饰的杀意。
誓约之咒。
远比审神者与付丧神之间的契约更为深刻的咒。
他并不能明确地理解这个咒印代表的含义,而晴明对此也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但是在感受着两人之间联系着的契约的时候,一期一振的内心虽然依旧痛苦不堪,但也慢慢地被安抚了许多。
只是——主殿他,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将这种非一般的咒印赐予他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一期一振内心的疑惑,晴明沉声道:“一个人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的话,就会有弱点,而身怀弱点的人,很容易会被各种各种的恶意趁虚而入——我之前,跟你说过这句话。”
一期一振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正是他之所以暗堕的原因之根本。难道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晴明另眼相看吗……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只听晴明继续说道:“源博雅之于我,便是那个将我从黑暗中拉出来的存在。”
正因为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晴明才忍不住向一期一振伸出了手。
晴明不是那种事事都会告知他人缘由的性格,要不是这件事,晴明根本不会将理由告诉一期一振。但是一期一振的状态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也许说清楚原因的话,会让他不再那般摇摆不定。
只不过,这并不代表晴明会将那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一期一振。
——那段记忆,还是永久地被封存下去比较好。
一期一振闻言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主殿……”
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如此光风霁月、如同神祇一般完美无缺的晴明,怎么可能会有过那种深陷黑暗无法自拔的经历呢?
“没有人不会犯错,一期一振,就连我也不例外。”晴明敲打手心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本就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短暂的失控之后,现在已然回复了平日里的矜贵优雅的姿态。“但是,既然做下了选择,就要坚定地坚持下去,嘴上说说是什么也做不到的。”
“我希望看到的,是足以披荆斩棘的刀剑,而不是一柄轻轻一碰就碎掉的破铜烂铁,你明白吗?”
一期一振沉默了很久。而晴明也未曾因为他的沉默而觉得不悦,只是心平气和道:“你且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主殿,我……”
一期一振还想说些什么,而晴明却不再想听,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一期一振离开之后,房间里彻底陷入了寂静之中。晴明独自一人坐在矮桌前,思绪不由得飘远了。
***
“晴明!晴明!”
人还未进门,青年爽朗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进来,还夹杂着各种“晴明大人还没起床”、“请不要大声喧哗”的呼喊声。
只听房门哐地一声被推开,身穿红色劲服的青年一脚迈了进来,大喊道:“晴明,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还躺着床榻之上的晴明表情幽幽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源、博、雅,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辰?!”
“你怎么还没起床?”完全没有接收到晴明的黑气四溢,博雅不敢置信地说道,语气里颇有些指责的味道:“现在都要卯时了!”
晴明:“……”
晴明简直都要被他气笑了。感情你一大早来扰人清梦,却来怪我没起床咯?
“对不起晴明大人,没能拦得住博雅大人……”门后的萤草怯生生地露出来脑袋,小声说道。
晴明以手扶额,强忍着一记符咒把源博雅打出去的冲动,道:“你们出去。”
“是的,晴明大人。”萤草听话地离开了。
而源博雅完全没有出去的意思,甚至朝着晴明的方向走了两步,急切地说道:“哎,晴明,我跟你说……”
“你给我出去——”晴明忍无可忍地扬手就是一道符咒,强大的灵力直接将毫无防备的源博雅给吹了出去,顺带哐地一声巨响,房门也被紧紧地关上了。
源博雅:“……”
好气哦,晴明竟然把我关门外了。
虽然在很多时候都比较迟钝,但是源博雅还是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自己还是不要再打扰晴明比较好,所以他一头雾水地抓了抓头发,跟着萤草的背影去了正厅。
等到晴明不紧不慢地洗漱完毕,姗姗来迟之时,看到的就是源博雅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的样子,在听到他的脚步声的时候,四处张望的银发青年唰地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向了晴明。
“晴明!”
“一大早的,你可真有精神啊。“晴明有些无奈地用扇骨敲了敲手心。
“你听说了吗,最近的怪事!”源博雅向晴明的方向探了探身,微微皱着眉说道:“平安京出现了一些奇怪的黑衣武士,见人就砍,弄得人心惶惶,然而寻常人的攻击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不起作用?”晴明兴致阑珊地挑了挑眉。
“对,那些人刀枪不入,刀剑砍上去,根本不会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说到这里,源博雅的眉头越发紧缩,“而那些‘试刀武士’——姑且先这么称呼好了,仗着这一点,在平安京里肆无忌惮,越发张狂了!”
“是妖怪吗……”源博雅的话终于让晴明稍微提起了几分兴趣。因为他身边有三大鬼王的助力,平安京已经很久没有不长眼的妖怪犯事了,此刻竟然敢明目张胆地上街砍人,未免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陛下正打算派阴阳寮的阴阳师前去退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东西了?”晴明有些好笑地说道。
源博雅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晴明可是从来没有听过他说出这种的话。
源博雅抓了抓头发,也觉得自己的感觉十分匪夷所思,便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再说了,还有晴明你在呢。”
“晴明大人,您休息了吗?”门外狐之助的声音打断了晴明的回忆。
“没有。有什么事吗,狐之助?”晴明语气淡然地问道。
“时之政府那边派人送过来了一份紧急文书,晴明大人,你要看看吗?”
狐之助对于时之政府的行为是百思不得其解,晴明大人来到这所本丸不过才一天的时间,怎么会突然发来紧急文书呢?
晴明略一沉吟,最后还是低声道:“拿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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