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顾慈冲出荣宅时,一眼便看见了守在门口的春意和夏洛。
二人皆带一脸焦急,不停地在门口打转,不停地朝荣府内张望,偶尔回头瞥向身后紧闭的马车一眼,心怀畏惧。
守在马车车辕上的是东宫侍卫统领楚慎,他持一柄长刀端坐与马车上,一身煞气。
顾慈暗道不好,猫着腰拉着秋水朝后退,却不妨后脚碰到了身后铁门,发出砰的一声声响。
夏洛眼神看过去,随即一脸惊喜:“公主”
在场诸人皆转过头,看着她。
完了。顾慈心想。
她讪讪转过头笑了一下,抬起手挥了挥,道:“好巧啊,出门遛个弯儿都能遇见。”
无人回答,只余风声阵阵。
顾慈尴尬一笑,“你们先回府罢,我跟秋水出去逛一逛,稍后便归。”说完,便脚底一抹油,打算一走了之。
春意和夏洛却突然跪了下来,垂着头拦在她身前。
马车里传来一阵响动,随即穿出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依旧温和,仿佛还带着笑意:“你走了,她们就替你受罚罢。”
顾慈顿时脚一僵,气恼道:“哥哥,你怎么又来这招”
一旁的楚慎便跳下马车,一手掀起帘子,沉声道:“公主,请。”
小巷中人不多,此时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厮门房在探头探脑。若是一直僵持着,总会惊动主人家。以顾裕和的身份,到时又是一番天大的麻烦。
顾慈叹了一口气,认命得柃着裙摆,任由秋水扶着上了马车。
但她到底不甘心,帘子落下前,狠狠瞪了一眼一墙之隔的汝宁侯府,心道过几日再来收拾他们
顾慈环视马车一眼,默默扯了扯裙摆,乖觉得缩在角落里坐下。
待坐好,她才讨好般的开口,“哥哥今日怎么有空,亲自出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随即她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哥哥尽管吩咐,妹妹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端坐于上首的顾裕和终于睁开眼睛,他似笑非笑得看了看她,突然发难:“跪下”
“哥哥”
顾裕和视若无睹,从身旁拎了个蒲团扔在地上,脸上再无半分笑意:“跪下”
蒲团还算厚,跪就跪罢。
顾慈慢吞吞站起身,弯腰走到马车中间,老老实实跪了下来。
“可知错了”
顾慈眨了眨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包了泪,眼泪汪汪:“错了。”
这回轮到顾裕和诧异了,他沉声问:“错在何处”
顾慈掰了掰手指,一一数道:“不听哥哥的话,风寒未愈就到处乱跑。出门还不带丫鬟侍卫,独自一个人出门若是遇见歹徒怎么办”
顾裕和被气笑了。
他压低了声音:“顾慈,你知不知道,丑时我就等在了荣府外面,一直到现在才等到你出来”
崔麽麽发现公主不见便立即差人来东宫来报了,他赶着出宫来逮她,却还是晚了一步,她已经翻墙爬了进去。若是贸然闯进去,势必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恐怕全城都会知晓,卿淮公主夜不归宿,深夜出门会男人
顾慈一噎,低着头不说话了,一副任打任骂绝不狡辩的态度。
顾裕和恨铁不成钢的拿起一旁的书,狠狠地拍在她脑袋上:“你可知若是被人撞见,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他本意是守在门口等顾慈自投罗网的,却不想碰见了汝宁侯府的一干人等。纵然再气妹妹不拿科教礼仪当回事,还是得硬着头皮替她遮掩。趁着他们出来时,他让春意和夏洛站在马车旁,刻意营造出卿淮公主是一大早过来的假象,免得引人非议。
可她总是这般肆意妄为,每次犯错都是认错极快,却始终屡教不改。这次必定要让她长个教训。
顾裕和冷着脸:“从今日开始,你进宫住一段日子,陪着父皇吃斋念佛,等哪日真得反省了,我再去接你出宫。”
顾慈霍得抬头,不可置信道:“不用这么狠罢”
跟着父皇吃斋念佛,像他似的在佛堂一坐就是一整日什么也不干,她岂不是要疯掉
顾慈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着脸商量道:“哥哥,能不能让我在进宫思过前,先去汝宁侯府一趟”
对面的的眼神落在她身上,顾慈连忙摆手:“不是哥哥想的那样,我是去算账的你也知道,荣嘉与汝宁侯府不和,我去那里,怎么会是去找他的是荣侯府的人早晨得罪我了,我心里这口气若是不撒出来,实在是憋得慌。”
她这番解释有理有据,又合情合理,确实符合她有仇就报绝不憋着的性子。
顾裕和思考了一瞬,才道:“好。”
他掀开帘子吩咐道:“直接回宫,不去公主府了。”
“哎哥哥”顾慈急眼,站起身拉住他的袖子,“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顾裕和冷笑一声,缓缓道:“他若是欺负了你,哥哥定不饶他。”
“可若是将你放出去,又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宫里什么都齐全,也不必回公主府了。剩下的事,哥哥会处理妥当,不用你操心。”
说完,他又不咸不淡的睨了顾慈一眼,顾慈讪讪放开他的手,老老实实跪了回去。
马车驶进皇宫,顾裕和亲自将顾慈送到朝阳宫安置好,才放心地出去。
朝阳宫正处养心殿与御书房之间,乃是前朝与后宫交接之处,历来都是皇帝歇脚所用。但当年念及顾慈年幼,皇上便将朝阳宫拨出来给顾慈住,当作顾慈的寝宫,亲自照看。
朝阳宫不属于后宫管辖范围,连宫女太监的月例都是直接从养心殿领取。所以住在朝阳宫,太子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
临出门前,顾裕和指了指一旁的秋水,淡声道:“让她送孤出去。”
崔麽麽诧异了一瞬,顷刻间收敛起表情,朝着秋水点了点头:“秋水,送殿下出去。”
秋水应了声,跟在顾裕和身后走出去。
出了朝阳宫宫门,顾裕和才站在官道上,淡淡的问:“今日早晨,荣府发生了何事”
秋水弯腰,声音平静:“晨间,汝宁侯府的大姑娘与世子冲进荣府,吵醒了公主,公主便出门问发生了何事,那荣府大姑娘估计是仗着人多势众,便当着公主的面狠狠责骂了荣公子。
“公主气不过,便与她理论,谁知这荣大姑娘竟扬言此事是荣府的家事,还轮不到公主来管,两人便起了争执。最后那荣姑娘发了狠,竟骂、骂公主”
顾裕和蹙眉,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骂公主什么”
秋水垂眸,声音更低:“骂公主,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说完,她便立即跪了下来,不敢再言语。
顾裕和许久没再说话,淡抿的唇角微动,最终只吐出一个极为讽刺的字:“呵”
他抬起头看了眼巍峨的宫墙,那一墙之隔,是他捧在掌心十四载的娇娇姑娘。
那些曾经这样骂过她的人,尸骨都不知化成了什么。
顾裕和搓了搓手指,出神的想,为何这些人都这般不惜命呢
太子殿下动了真怒。
直到秋水感觉膝盖已经麻木时,顾裕和才淡淡开口:“起来罢。孤与你今日所说之话,不必告知公主。”
秋水低头,过了许久,才呐呐点头。
顾裕和也知晓妹妹身边这个侍女的脾气,一根筋,脑子缺根弦,只听公主的命令。
他也不在意,只要忠心护主便好。转而又问起旁的事:“昨夜,公主待在荣府,可有强迫荣公子做何事”
这话简直问得也太过直接,就只差问二人昨夜可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之事了。
秋水赶紧摇头,低声道:“公主十分有分寸,两人之间从未有愈矩的行为。昨晚公主进了后宅,荣公子一直未曾露面,二人并未见面,直到早晨在书房外才碰面。”
顾裕和满意点头,朝她挥了挥手:“回去罢,好生伺候公主。”
秋水应了声,躬身朝后退两步,才转身退下。
朝阳宫,寝殿。
顾慈坐在金丝楠木雕花椅子上,静静听着秋水的汇报。
直到说到太子殿下的反应时,顾慈才抬起头,询问:“哥哥就什么都没说”
秋水老老实实得点头,思考了一下,才道:“不过奴婢觉得,太子殿下应当是生气了,奴婢隔得近,都听到太子殿下将手指头捏得咯咯作响了。”
顾慈这才满意点头,这也不枉费她的一番苦心,接下来就看着,汝宁侯府怎么倒霉罢。
秋水抬头,迟疑道:“公主,咱们这样欺瞒殿下,不太好罢”
顾慈捻起一块桃花糕,眼中露出狡黠的光芒:“有什么不好的本公主且问你,我可有撒谎”
荣桃枝确实与她起了争执,也确确实实对着她说了那句话,而她也确实因为气不过而动手打了她。她压根没有撒谎,只是将事情的顺序换了一下罢了。
顾慈眼眸一暗,若是不给荣侯府一个警告,日后恐怕还会不停地找荣嘉麻烦。
这次是她对不起哥哥,骗了他。
两人说着话,春意掀了珠帘,匆匆走了进来。
她伏在顾慈耳边,轻声道:“公主,汝宁侯府大夫人向宁贵妃宫里递了帖子,听说是哭着来的。此时宁贵妃已经去了养心殿,估计是要找皇上做主。”
顾慈挑眉,蛮不在乎道:“怕什么,父皇不会见她的。”
春意也想起前段日子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不由松了口气。
近几年皇上不再纳秀女进宫,沉迷于佛教。就连朝堂之事,也泰半都是由太子处理,两位亲王从旁协助。
只是这样一来,那些上了年纪的宫妃反倒是入了圣上的眼,偶尔被传召去养心殿抄抄经、讲讲佛法。
宁贵妃正四十岁的年纪,手中管着宫务,压根静不下心做这些,久而久之,皇帝也不愿意见她,只叮嘱她处理好后宫之事。她便想了个搜法子,将她娘家堂妹接进宫,据说她那堂妹颇有几分才情,她便安排她时不时在皇帝跟前晃儿。
一开始皇上倒是能与那堂妹聊上几句,可越到后面,那堂妹的缺点便暴露了出来,竟在圣上面前说出不敬神明的话,引得圣上大发雷霆。
是以这几日,皇帝都不大愿意见她。
果然,不出一炷香时间,门外的小宫女进来回禀,说宁贵妃还未进养心殿的门,李东海就领着德妃进去讲经了。
顾慈忍不住幸灾乐祸出声,挥了挥手示意小宫女退下。
天气愈发地热了,太阳刚升起来,身上便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太子殿下的“伤”也好全了,恢复了早朝。
刚下早朝,他笑着挡开欲上前攀谈的大臣,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汝宁侯。
荣华康回头,见是太子殿下,赶紧笑着上前行礼:“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后夜不必多礼。”顾裕和笑着道:“前几日的事孤都听说了,只是今日才得空,特地替舍妹向侯爷道个歉,小姑娘家的打打闹闹,侯爷不必放在心上。”
荣华康诚惶诚恐地点头,又拱了拱手:“老臣不敢。家中女儿素来顽皮,她的脾气老臣心中最清楚,此次定是她惹得事。老臣定会好生教训她。”
顾裕和摇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孤都说了,侯爷不必放在心上。卿淮脾气娇纵,有时连父皇的话都敢顶,与人拌几句嘴,也没什么稀奇。”
他立即又转了话音:“只不过,她是孤的亲妹妹,父皇与孤向来是舍不得她掉一滴眼泪的,更是一句重话都不曾说的。”
“孤这么说,荣候可明白”
荣华康赶紧点头:“明白,明白。还请太子殿下放心,待微臣回家,定当好生教训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女。”
顾裕和温和一笑,眼中透露出无奈:“想必侯爷也清楚,前些日子连连大雨,江南一带频发水患。父皇身边又无懂治水之人,孤也是愁破了头。再加上前段日子受伤,更是对卿淮疏于管教。”
言罢,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眼神深处露出一丝懊悔。
不过等荣华康再细看,太子殿下又恢复了那副温和雍容的姿态,笑着与他岔开了话题。
隔日,朝阳宫。
宫人各自忙碌,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
顾慈拿着针线的手一顿,随即不可置信地抬头:“你说什么哥哥不仅没怪罪汝宁侯府,还给他道了歉,向父皇推荐他去修河道”
夏洛用力点头,气氛道:“公主都不知道,听说今日一大早,皇帝在御书房亲自见了汝宁侯,还夸他有治水之大才,命他即刻前往江南治水呢”
顾慈气恼的咬了咬唇,忍不住将手中做了一半的靴子扔在桌上。
哥哥怎么这般不靠谱
亏得她还觉得对不起他,想着给他做双靴子做补偿呢
春意忍不住笑道:“公主就是呆在这里太过烦闷了。不过也不必担忧,听说今日边关大捷的军队要回京了,过两日宫中便会举行庆功宴,估计十分热闹。”
顾慈眼睛一亮,瞬间将方才得事忘得一干二净:“真的我还真想看看那个屡建奇功的荣府庶子长什么样。不过他既然是荣嘉的兄长,想必也不会太差。”
不过荣嘉看上去那么清秀斯文的人,怎么会有这么骁勇善战的兄长。
不过她也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
夏洛眨了眨眼,不由道:“早年不是传闻,汝宁侯府家教森严,怎么会有这么多庶子”
更令人费解的是,这荣府大夫人到底是怎么教导子女的,亲生的两个儿子玩物丧志,女儿愚笨莽撞。反倒是两个庶子,竟是一个比一个优秀。
在这群丫鬟眼中,自家公主看上的,那就是顶顶好的。所以即便荣嘉并未如同“另一位”荣公子一般建功立业,那也是极为出色的。
边关大捷,实乃普天同庆之大事。为了以示重视,皇帝派太子亲自出城迎接,并在乾明大殿举办庆功宴,论功行赏,为边关英杰接风洗尘。
这场庆功宴不仅宴请朝中所有文武重臣,就连皇帝所有皇子公主,也皆需列席,以示重视。
李东海得皇帝的命令,亲自去朝阳宫接了顾慈,让她与皇帝一同入席。
是以顾慈到的时候,厅中已经高朋满座,无一虚席。
皇帝进殿,众人纷纷起身跪拜行礼,声势浩大:“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慈跟在皇上身后,她的座位被安排在皇上身边,与皇帝一同走上丹壁。
皇帝坐下,他才沉声喊起:“众卿平身。”
诸位大臣又一同起身坐下,目光触及坐在皇帝一旁的人,也不由暗叹,这卿淮公主盛眷极浓,并非言过其实。
待一轮歌舞表演结束退场,李东海捧着几卷圣旨站在丹陛之上时,众人才严肃起来。
册封几位主将,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果然,李东海拿出圣旨,用洪亮的声音缓缓念道:“镇北将军殷慎平叛有功,指挥得宜,戍守边关八年,特封其为一等镇国公,享世袭爵位。并赐良田千亩,金银珠宝各十箱”
“镇北节度使钱义协助屏判有功,今特封其为二等忠勇侯府,享三代世袭爵位,赏赐良田千亩”
赏赐大同小异,加官进爵金银珠宝,顾慈听得有些腻歪,手撑在桌子上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李东海再次开口
“戍边将领荣嘉听旨”
嗯
顾慈一下就清醒了,她霍得抬头,就见那人缓步走到大厅中间,缓缓跪下接旨。
李东海已经接着念道:“镇北将军副将荣嘉,两次深入敌军将敌军首领首级斩于马下,后孤身潜入突厥内部火烧粮草,毁损敌军粮草近十万石,为此次平叛成功做出汗马功劳今特封其为二品戍边虎威将军,赏良田千亩,金银珠宝十箱,赐安亲王府为其虎威将军府。钦此”
荣嘉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圣旨,清冷的声音传遍大厅每个角落:“臣领旨,叩谢皇恩。”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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