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下人只当是寻常的赴宴,顾慈上了马车后甚至补了一个囫囵觉。但汝宁侯府此时的氛围就没这么轻松了。
侯夫人陶氏带着一大家子女眷,安安静静的等着公主大架。
四月的上京城已日渐炎热,刚过辰时,太阳就爬了起来,金色的光芒洒在身上,有些刺眼。
站在汝宁侯夫人身边的姑娘不耐烦得跺了跺脚,抱怨道:“还要等多久啊,我脚都站麻了!哪有像这样做客的,让主人家一大早就出门来等着,真嚣张。”
她身穿一袭桃粉色的烟拢纱裙,越发衬得人娇俏,即便此刻耷拉个脸,也只显得可爱罢了。
“小心祸从口出,”陶氏回过头,看着精心打扮过的女儿,见她衣着鲜亮得体又不会抢了公主的风头,心下满意,嘴上却还是教训道:“公主乃千金之躯,更何况今日登门的还是陛下最宠爱的卿淮公主,那可是连各大王府公府都要扫榻相迎的贵人,咱们自然得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来。”
不止女儿,就连陶氏自己都觉得纳罕。公主府向来不接朝臣的拜帖,也从不参见这些无意义的宴席。各府夫人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是以都只是碍于公主威势送张帖子而已。
“女儿知道了。”荣桃枝吐了吐舌头,乖乖答应。
没过一会儿,街头便传来一阵车轱辘压地的响声,一辆朱璎宝盖翠屏马车驶了过来,荣家人皆正了正衣襟,恭敬的看向马车的方向。
夏洛掀开帘子瞧了瞧,立即回过头小声道:“公主,荣侯府一大家子人都出来了呢。”
顾慈一愣,“不是让人传话不必等的吗?”
崔麽麽轻描淡写的笑了笑:“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公主受着便是。”
公主不让她等,那是公主良善大度。她若真不等,那便是她不懂事了。
夏洛也接话道:“就是,咱们公主去哪儿,那可都是千呼万唤的,这就是最基本的排面嘛。”
“这怎么能一样,”顾慈恼道:“这岂不是让人觉得,我十分跋扈了嘛。”她又道:“不行不行,麽麽,一会儿你得时刻提醒我,我今日定要做个温婉和煦的姑娘。”
“臣妇参见公主!”
马车停下,顾慈还未站稳,便赶紧走到门口,亲手将陶氏扶了起来,“夫人不必多礼,今日是本公主叨扰,还望夫人莫要嫌弃。”
陶氏简直受宠若惊,不是说卿淮公主嚣张不可一世吗?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顺势而起,满脸笑容的将顾慈迎了进去,“公主大驾光临,是侯府的福气。府内已备好茶点,公主先稍做歇息如何?”
“不急,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访一下老夫人的。”顾慈微微牵起唇角,温柔一笑,端的一派贤淑端庄。
老夫人年事已高,轻易不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卧在床上。不过公主拜访,这便是重视了。陶氏立即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姿态:“公主实在是太客气了,妾身这便领您去。”
一行人到了松鹤堂,不适宜见太多人,顾慈便携着崔麽麽一同进去,陶氏带着众人候在门外。
“公主平易近人,你趁着机会跟公主打好关系,日后若是能来往便更好了。”陶氏拉着女儿,悉心交代:“太子尚未娶亲,卿淮公主又是太子亲妹,若是能走得近些,你的希望也大些。”
荣桃枝不满的嘟了嘟唇,陶氏最是了解女儿不过,立即低声道:“你看桃夭妹妹,估计也是这么打算的,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与公主搭话,你也得争气些。”
荣桃枝抬眼一看,便见荣桃夭正站在门口,不停地朝着里面张望着。荣桃枝撇了撇嘴,嘴上嘟囔道:平时看着清高,现在恨不得巴在人家身上。脚下步子却又朝着门口挪了过去。
陶氏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荣府的两个小姐妹一个是长房嫡出,一个是二房嫡出,在外看起来虽然十分和谐,但荣桃枝身为侯府嫡长女,功课礼仪却样样不如二叔家的堂妹,私底下自然是卯了劲的比较。
顾慈真的是头一次这么装乖,旁人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半点不唱反调。就是在皇帝面前,她都像个小炮仗似的,怼人半点不留余地的。
是以从松鹤堂出来,她背后都被汗浸湿了。
走进一处花圃,顾慈耐着性子道:“荣夫人,本公主想四处逛逛,不用人陪着。”屁股后边跟着一群人,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陶氏一愣,心道哪有头一次来逛园子不要人陪同的,嘴上还是叠声儿的答应:“公主随意的逛,我让桃枝带着人在院门口的花亭内等着,公主若是累了,便出来歇歇脚。”
顾慈略一颔首,便领着崔麽麽与春意夏洛走进了园子。
墙角处种了一棵几人高的榆树,顾慈坐在树后的石头上,慵懒的靠在树上,整个人放松极了。
坐在旁边的夏洛替她打着扇,笑着道:“公主可算能松一口气了,就刚才那硬邦邦的姿势,奴婢都替您累得慌。”
顾慈晃了晃脑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若是让父皇知道,他的贴心小棉袄对别人比对他温柔,估计得气得从养心殿跑出来把我吊着打一顿。”
“公主您不晓得,您刚才进门笑了那么一下,奴婢兜里偷偷藏的桂花糕差点都掉了!”夏洛夸张的比划了下,又从怀里掏出桂花糕抱在手上。
一主一仆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崔麽麽无奈摇头,“要老奴说,公主就得日日这般严格要求自己,才能担得起一国公主的风范。”
顾慈:“麽麽不要这么严谨嘛,操心的越多,可是会老得越快的!”
夏洛疯狂点头,脸朝着顾慈,一副崇拜的语气:“公主真棒,懂的比旁人都多!”
顾慈睨了她一眼,毫不心虚的接下这十分不走心的马屁:“那是,你家公主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想当年,我可是读遍了上书房的杂文典籍,就连哥哥,都夸我知识渊博呢!若是我去参加会试,说不定也能捞个状元探花的当当……”
一墙之隔的隔壁。
晋丘听着对面姑娘们的声音,又看了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自家主子,实在是不知该不该提醒他听墙角是个不好的行为。过了好半晌,他才迟疑唤了一声:“公子……”
坐在石凳上的人抬起头,却是朝着晋丘比了个手势,又聚精会神的听着对面的说笑声。
晋丘识趣的闭了嘴,等他再抬头看时,却差点惊掉了魂。
他刚才好像看见他家公子……笑了?
直到对面的声音渐渐远去,荣嘉才从石凳上站起身,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身上的褶皱,难得主动说话:“你去打听打听,隔壁今日招待的是谁。”
晋丘嘴巴快过脑子,立即答了声“是”。待脑子拐过弯来,立即抬头去看,荣嘉又是一副冷冰冰的脸了。
他朝着院子外跑去,忍不住抓了抓后脑勺,喃喃自语:果然是幻觉。
——
虽确定人是荣侯府的,顾慈却没办法见荣家男眷。跟着荣桃枝荣桃夭姐妹俩磨了一上午,才稍微探出了点口风。
顾慈捻着手中的糕饼,似不经意的问:“听闻汝宁侯府世代习文,想必定是十分喜爱玉佩的。”
“公主何出此言?”荣桃枝心直口快,又急于表现,赶紧接了话。
荣桃夭忍不住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君子如玉,如琢如砚。凡是世家子弟,大多是要配一块相称的玉佩,以此彰显自己的身份。”
顾慈赞许的点了点头:“二姑娘果然知书达理。”
荣桃枝暗自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了。
荣桃夭看了眼堂姐,心中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接着道:“但公主有所不知,荣家先祖尚武,不喜家中子弟佩戴玉佩首饰之类,是以除了女眷,是不配玉的。”
顾慈眉头一皱,手指不由抚了抚袖中的玉佩。她想起上面的那个“荣”字,到底没再好意思问下去。
既不是荣府之人,她也失了再待下去赏花的耐性。
见日头西移,骄阳到了正空,顾慈便顺势起身告辞:“今日多有叨扰,夫人与两位千金盛情款待,等下次公主府开宴,本公主再好生招待几位。”
陶氏与二夫人自然喜不自禁,喜笑颜开的将顾慈送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胡同,顾慈趴在矮桌上,手中攥着那块牙白玉佩,有些丧气:“麽麽,你说这位荣公子,难不成真不是汝宁侯府的人吗?可这京中也从未听说过其他的荣姓大户啊。”
崔麽麽轻轻拍了拍公主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公主放心,只要有心,总能找到的。”
顾慈叹了一口气:“若他真不是荣侯府的人怎么办?”
“公主何必在意这些。”
顾慈抬起头,眼睛雾蒙蒙的,碎发落在额前,少了些神采,却多了丝懵懂。她问道:“麽麽这话是何意?”
崔麽麽又道:“公主无非是担心若是那位公子不是荣侯府出身,陛下与太子殿下会不同意。可您是大昭朝最尊贵的嫡公主,无论是荣侯府或是旁的人家,于您,那都是低嫁。所以只需您喜欢便好,不必顾虑其他。”
不得不说,崔麽麽确实是最了解她的人。
皇帝虽不会将她当成巩固皇权的工具,却也绝不会同意她嫁一个平民子弟。
可她喜欢的是那个人,是那个只消站在那里就能让她一眼惊艳的人。
她执着于荣侯府,一直在荣侯府内找人,倒是有些钻牛角尖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