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殿
天儿热,卫子夫走至披香殿宫外时,守门的小黄门正倚着门柱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晃儿。感觉到有人走近,那黄门惊了一跳,猛然睁开眼。
“卫——”黄门扯了嗓子就要通传,卫子夫抬手止住他的声儿。自己带着宫人径直往里走去。
院子里收拾得倒是很雅致,靠殿门种了一排梨树,可惜如今过了花期,只剩下葱绿的树叶,不然也必是别有一番意韵。院子并没有其他宫人,应是正午天热,都在殿中。
“听闻萧少使苦夏,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殿中的冰可还够用。”卫子夫扬了声儿推门而入。
内殿里,萧少使正靠在短榻上悠闲地吃着西瓜。那西瓜一块块被整齐切好,盛在铺了碎冰的盘子里,晶莹剔透的冰配上鲜红多汁的西瓜,光是瞧着便凉爽喜人。一旁另有小宫女摇手拿团扇仔细摇着,好不快意。
听见卫子夫的声音,萧少使愣了一下,却是没有慌张,反而斥责道:“今儿是轮到谁守门了?卫良人来了,怎么都没人通传!”
言毕萧少使才扶着宫女的手缓缓从榻上起身,身姿妩媚,柔若无骨。她敷衍地对卫子夫行了个礼,“让夫人见笑了。”
卫子夫展了眉,行至一旁案几,伸手端起一只茶杯,里面的茶已经冷了,丝丝凉意从指间传来,“是我不让他们通传的,免得扰了萧少使的好梦。”
“夫人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萧少使柔柔一笑,不得不说她确实是美的。同样是笑,陈婕妤笑起来会让人感到如水温柔,萧少使笑起来则是柔媚入骨。这种魅惑让卫子夫没来由地心生烦躁。
“行了,”她一摆手,不再看向犹自笑着的萧少使,“我今日来不是要和萧少使说这些有的没的的,就是来问问——”卫子夫目光一泠,扫向殿中伺候的宫人,“今儿去领冰时,打了扶风的宫女是哪一个?”
此语一出,殿中的人皆是一愣,萧少使本以为卫子夫就是为了早上的事来刺她两句,没想到她会真的追究。她虽入宫时日尚短,但也听人说过,宫中的这个卫少使一向软懦怕事,这才敢明晃晃地去挑衅。
众人都垂着头不说话,卫子夫手指一松,手中端着的茶杯坠落,茶盏碎裂的脆响在安静的殿中格外刺耳。卫子夫的目光一一扫过,只见方才跪在榻边给萧少使打扇的那个宫女抖得尤其厉害,心下已是了然,“怎么,没人承认吗?扶风,你来说。”
扶风一直跟在沅汐的后面,此时听见卫子夫叫到她的名字,闪身出来,怯生生地抬头仔细在殿中寻了一边,罢了又看了看卫子夫,在见到后者安抚的目光后,这才抬手指向萧少使身的宫女,“回禀夫人,就是她。”
那宫女被指认后身体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望向萧少使,求助之意不言而喻。
“夫人一来就说什么打人啊,领冰啊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少使对着一脸不解地对卫子夫道。
“怎么回事萧少使不清楚?若是真不清楚,待我罚过这个宫女后萧少使再自己问她也不迟。”卫子夫冷冷出声,继而一挥手,宴和宴欢会意上前,立时从左右两边押住了那个宫女。
萧少使怎么也没想到卫子夫会这么果断,眼看着自己的心腹大宫女被人押住,再也没了之前的淡定,急道:“我看今日谁敢动!”
“我看今日谁敢拦着!”卫子夫面无表情,全然无视了萧少使状似狠厉的阻拦,“扶风,今儿她是怎么打的你,你去打回来。”
“卫子夫,你不过是只比我高一级,我敬你才叫你一声夫人,你还真就把自己当成了夫人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萧少使何曾被人这样打过脸,她在家中是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嫡女,自小被爹娘捧在手心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不是千金之身也算得上是高门贵女。
入宫以来她上面被一个庶女压着,许七子也就罢了,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和一个没用的嫡姐。可是这个卫子夫是凭什么,她不过是平阳公主府中的一个讴者,以为侥幸生下了大公主又怎样,纵然公主如今得皇上宠爱,可是没有皇子还不是都白搭,萧少使心中早便不服气了。此时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再顾及其他,索性撕破脸皮。
“萧少使也知道我位份比你高一级,的确,我出身不如你高贵,可如今你我同为皇上的妃子,别说是高一级,就是高半级,我要罚,你也不能说半个不字,何况,此事萧少使并不占理。”
卫子夫并未因萧少使的话而显露出如何动怒,语锋一转仍是回到方才的话题,“扶风,打吧。”
扶风颤颤巍巍地看了卫子夫一眼,身体有些发抖,犹豫了半天也下不去手。
一旁萧少使亦是死死地瞪着卫子夫,似是恨不得扑上来一般。
“打!”
果决的话语撞在扶风的心上,她猛地一颤,咬牙狠了心挥手。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回响在殿中,满宫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被打的宫女身上。
“这宫女打了扶风一巴掌,扶风还了两掌,第一掌是还她无故打人的,第二掌是教她等级尊卑的。”卫子夫平静地看着犹是满脸不可置信的萧少使,“既然人已经罚过了,我也不打扰萧少使了。”
“走吧。”她轻轻一挥手,宴和宴欢送了押着那宫女的手,退回到卫子夫身后,一旁萧少使气的脸上一阵青白交替,却又无话可说。
出了披香殿,卫子夫信步走着,脸上表情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泠然严肃,整个人都很松快。
沅汐压低嗓音道:“主子,奴婢瞧着萧少使那脾性,再看她方才的反应,此事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自然是不肯轻易咽下这口气,随她去闹吧,入宫这么久我一直处处忍让,若再这么下去,怕是过几日人人都以为茞若殿的卫良人是个好欺的。”
“这倒也是。”沅汐连连点头,“萧少使目无尊卑,是该好好教训一下。”
“哎呦!”
痛呼声自身后传来,顿时引得一阵骚乱。卫子夫回身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嫩绿色袄裙的小宫女被撞倒在地上,一旁还有一个打翻了的药罐,里面的汤药洒了一地。浓烈的药味儿在空气中弥漫。
“是奴婢不小心,冲撞了夫人。”倒在地上的小宫女引起了卫子夫的注意,一骨碌爬起身,连连磕头请罪道。
卫子夫的目光望向宴欢,他的胸前衣襟上有一块颜色比其他地方都深,显然是泼上了汤药。
“奴才方才正好好走着,这宫女突然埋头从那边冲出来,她走得急,正好和奴才撞上了。”宴欢一指身侧,那儿正是另一条宫道和这条道儿的交叉口。
“你先起来吧。”卫子夫温声对那宫女道,“你是哪一宫的?”
小宫女从地上爬起来,却仍埋了头不敢看卫子夫,“回禀夫人,奴婢在飞羽殿当差。”
“飞羽殿?”卫子夫略微沉思,她只记得林贝儿居在飞羽殿,沅汐见状悄声卫子夫道,“飞羽殿除却林少使,现在还住着李保林。”
经她一提醒,卫子夫想起了那个今世还只在椒房殿见过一面的李保林。她侍寝后并不如何受宠,但一月之中刘彻也会去她那一两次,李保林为人低调,在新人中并不大眼。
“你们主子是怎么了,我看你方才端着的是汤药。”目光扫向青石地上的一片污渍。
小宫女的身体一抖,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想挡住身后的药渍,卫子夫不由得一皱眉。
“我家主子只是前几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小宫女明显有些紧张,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音,“奴婢该死,请夫人责罚。”
“无妨,你起来吧。这汤药打了,你快去再煎一碗吧。”
卫子夫转身不再看那宫女,带着宫人回宫。
“宴欢,你下去把衣裳换了。”一进殿门,卫子夫便皱着眉对宴欢道,“天儿热,你身上那股子药味儿太冲鼻了。”
宴欢嘻哈笑着,退了下去。
正如卫子夫所预料的,萧少使趁着刘彻来她殿中的时候在刘彻面前上眼药。
可刘彻非但没有安抚她,反是斥责她越级领俸,蛮横无理,不仅罚了半年的月俸,更是下旨禁足。又将那日负责发放冰例的黄门贬了职。
萧少使可谓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卫子夫这回的强势也是让宫中众人感觉到,这风向似乎是要变了。
此外林少使和张良人的交好也同样是一桩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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