茞若殿在未央宫中部,距离刘彻的鸿宁殿不远,殿中并无主位。自卫子夫出了月子,刘彻便下旨迁宫。比起从前的含光殿茞若殿确实是宽敞了不少。前后各有一个院子,后院里还有一方小池塘,搭着一角凉亭,夏日里赏荷纳凉最好不过。
殿前不似从前的含光殿,没有了那一排西府海棠,却栽种着三两梅树,也算雅致。
用过午膳,卫子夫逗了一会儿公主,直到她睡着了,才命奶娘将公主抱走。唤了新分的几个宫人进来。
按照良人的仪制,又分了两个宫女,两个寺人。几人规规矩矩地在殿中站好,个个敛眉垂首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卫子夫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们,照旧赐了名儿告诫一番。
如今添了公主,卫子夫让青檀跟在公主身边,青檀会医术,总是要比旁人方便些。且她是刘彻派来的人,卫子夫不能保证她对自己的忠诚,但她对刘彻应是没有二心的,有她在公主的身边,也是多一层保障。
可是这样一来,卫子夫身边的人手却是不怎么够用了。
“宴和,自今日起你就先坐着茞若殿黄门主管的位置。”卫子夫先开茶碗的盖子,抿了口茶道。
“奴才谢主子赏识。”宴和扣首谢恩,卫子夫仔细观察着他,宴和面色一如往常,只有伏在地上的指尖的轻微颤抖,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转了目光,卫子夫看向一旁站着的暮云淡笑道:“暮云也进内殿伺候吧。”
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暮云却是没了宴和的那分沉稳,立面跪下行礼,惊喜之前溢于言表:“奴婢谢主子赏识。”
刚刚安排完,便见刘彻带着春陀满脸笑意地走进来。
“新迁了宫子夫住得可还习惯?”
“妾给皇上请安。回皇上的话,一切都好。”
“那就好,朕此前还担心你刚刚换了地方住会不惯。”刘彻伸手拉卫子夫起来,温声道,“可是含光殿着实偏远,也小了些,到底不适合再住了。”
卫子夫抿唇笑了笑说:“含光殿虽小,可妾也住惯了,如今搬来这茞若殿,甚是想念从前殿外的那一排海棠,现下应正值花季。”
“这有什么难,改明儿朕让人在这里也栽一排不就成了。”刘彻豪气地一挥手,“朕还以为子夫是念着什么日月星辰,原来不过是几株西府海棠,何足挂齿?”
说着刘彻又凑了头过来,满是神秘地道:“今日朕还真是有两个惊喜要给子夫。”
“陛下有惊喜给妾?”卫子夫被他这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勾起了兴趣。
刘彻却是不急着答,“猜猜是什么。”
“妾猜不到。”
“你还记得朕之前给你说遇到你弟弟卫青。这小子身手矫捷,善骑射,朕已任命他为侍中。”
“这……”卫子夫有些惊讶,卫青获封她并不意外,因为前一世卫青也差不多是此时获得封赏,但令她有些惊讶的是受封的职位要高许多。
“怎么?子夫似乎并不是十分开心?”刘彻注意到卫子夫片刻的犹疑。
“妾只是担心他不能担此重任,辜负了陛下如此栽培。”
“你就是忧虑过甚。”刘彻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能不能胜任朕说了算。”
“那妾替卫青谢陛下隆恩。”卫子夫屈膝一拜道,“陛下说的另一个惊喜又是什么?”
“这第二个嘛就要你亲自来看了。”刘彻说罢牵着卫子夫的手就要拉她往殿外走。
卫子夫不明白刘彻此举何意,被弄得莫名其妙,只能由他拉着自己,在后面小步跟着。
一出殿门,打眼便见两个寺人小心地抬着一棵小树苗,正在院中候着。
“陛下这是?”
“这棵是梧桐树,朕一早命匠人挑了一棵长得最好的树苗,就等着迁宫后给你送来。”
卫子夫歪头不解:“妾不明白……”
刘彻负手看着宫人们手中抬着的树苗,“古人言凤栖梧桐。相传凤凰非梧桐不栖,朕的大公主自当是这汉宫的凤凰,梧桐乃树中之王,配得上。”
两人正说着,突然见一个黄门进来,附耳给春陀说了几句什么。春陀打发那黄门下去,亲自向刘彻禀报。他声音很轻,卫子夫听得并不清楚,只隐约听见“秀女”“入宫”几个词。
刘彻听着春陀的话,剑眉微扬,略一沉思转身对卫子夫道:“朕还有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妾恭送皇上。”卫子夫垂头道。
刘彻摆了摆手,带着宫人走了。
看着他出门的背影,卫子夫在庭院中四下转了转,想起后面院子的一角有一片空地,初时还觉得这么荒着不美,现下倒是刚好可以栽下这棵梧桐树。忙指挥着宴和宴欢两人挖树坑。
“主子,您看坑挖在这里怎么样?”宴欢指着空地正中的位置笑问道。
卫子夫思忖片刻,却是摇头,“再往边上一点。”
身后几人都有些不解,这片空地很大,树苗又很小,栽在边儿上,剩下的地方岂不是还是空落落的。
“诺。”宴欢虽然不明白卫子夫为什么要让这么做,但却明白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做奴才的是不需要知道为什么的,照着做便是了。应了一声,便和宴和两人挪了位置。
积雪刚刚化,地上的土都很松软,很快,一个小树坑就挖好了。
沅汐捧着树苗刚要上前去栽,被卫子夫拦下了。她亲自拿过树苗,小心地种在树坑里,连沅清想要帮忙都不让。
一人种树,难免不方便,而那梧桐树苗又似调皮地孩子,稍不留神儿就歪向一边,卫子夫就这么一会儿扶树一会儿填土,没一会儿已是满头汗。
沅清等人在一旁看着,想帮忙又不能,只得干着急。
良久终于是将一切打理妥当。卫子夫满意地看着栽好的树苗,拿铜壶仔细浇着水,“到时再去匠人那里讨些种子,余下的空地都种上花草。”
“主子先净手吧。”回到殿中沅汐端来打好温水的铜盆。
“今儿宫里面有什么事么?”卫子夫撩起水洗去手上沾着的泥土,一边随意地问道。
端着盆子的沅汐和沅清对视了一眼,恰被抬头的卫子夫看见。
“怎么了?有什么事瞒着不想让我知道?”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沅汐脸上浮起一层红晕,磕磕巴巴地道,“今儿是新秀女入宫的日子……”
“怕我知道了心里难受?”
“奴婢们只是怕,说出来扫了主子您的兴。”
接过沅清手里的锦帕,卫子夫擦了擦手道:“秀女入宫,你们能瞒得了多久?”
“什么事连姐姐都瞒着?”清脆的笑声自殿外传来,苏顺常带着宫人娉婷而来。
“顺常何时来的?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卫子夫侧头,不见殿外宴和宴欢的身影。
苏顺常屈身行施施然礼,“方才妾见院中没有人,便自己进来了。”
“下人们失礼,让顺常见笑了。”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苏顺常拿帕子轻掩着唇笑道,“夫人诞下大公主,妾今日就是特意来给夫人道喜的。”说着朝身后微微颔首,小宫女立时上前将捧着的礼盒递上。
“顺常破费了。沅清。”卫子夫轻唤了一声,沅清接过宫女手中的礼盒。
“此前夫人尚未出月子,妾不便打扰,如今这么晚才来为夫人道喜,还望夫人莫要见怪才好。且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夫人也知道妾从前的身份。”苏顺常抿唇笑了一下,那笑中似有歉意,眼中却不见羞怯。
“顺常快别这样说。”卫子夫拍了拍苏顺常的手,“从前怎样不重要,人呀还当往前看。”
“夫人别在意,妾也就是说说,自是知道这么个理儿。从前夫人住在含光殿时妾虽未时常拜访,也还觉得是有个伴儿,如今夫人搬来了这茞若殿,妾的鸾鸣殿更显冷清了。”
“鸾鸣殿是偏远了些,却胜在清静。”
“清静是清静,只是有时候妾觉得,也太过清静了一些。”苏顺常说着有些走神儿,目光越过卫子夫,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妹妹?”卫子夫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苏顺常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身体一怔,抱歉道:“近来妾晚上总也睡不太好,让夫人见笑了。”
“怎会睡不好?”
苏顺常没有说话,倒是站在她身后的宫女接嘴道:“夫人是不知道,鸣鸾殿——”
“流云!主子们说话也敢插嘴!”苏顺常蹙眉打断了小宫女的话,“是妾管教无方,宫人不懂规矩,夫人别听她乱说话。”
卫子夫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管怎样,老是这么睡不好总是不妥的,自己的身子自己要当心,顺常还是请个太医去看看吧。”
“多谢夫人关心,夫人才出了月子,妾也不便过多打扰,先行告退了。”
苏顺常走了,沅汐收拾各宫送来的礼物后,闲闲道:“主子生了大公主,各宫都送了礼,唯独苏顺常还亲自来了。”
“苏顺常送得是什么?”
“奴婢刚看了,是一对儿金镯子,做工尚算精美,也确实如她所说,不是什么稀罕的。”
卫子夫点了点头,“改日让萧太医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给公主戴上吧。”
沅汐瞪大了眼奇道:“从前的各宫送的东西主子都让入库收着的,怎地这回不同了?”
卫子夫瞥了她一眼,淡笑着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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