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盛夏,太液池的荷花开得好极了,宫妃们闲暇时常往那边去赏荷。
林贝儿倒是不爱去看什么荷花,但是在听说张美人在太液池划船赏花遇见了刘彻后,就动了心思。
今天一早起来,在铜镜前好一番的收拾打扮,衣裳都换了三身,更别提发饰妆容了。等到一切都合了心意,已经不早了。带着霓裳正往太液池走,行至一处宫殿,远远地便听守门的两个小黄门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你听说了么,之前太皇太后赏给卫少使的那尊西王母像是用先秦的古玉雕琢而成的,是当年太皇太后怀先帝时老祖宗赏的。”
“那可是稀世的宝贝啊,看来太皇太后很看重卫少使这一胎了。”
“这你就不懂了,那王母像虽然稀罕,可是福是祸却是难说啊。”说话的黄门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此话怎讲?”另一人听出这里面话中有话,顿时来了兴趣。
“你想啊,这宝贝越是稀罕,越是难得,尤其还是太皇太后赏的,又是西王母像,万一哪一天有什么闪失,你说——”那黄门说到这里顿了声,只留下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耐人寻味。
正津津有味听着故事的小黄门见他不再说,刚想缠他再说两句,抬头便看见林贝儿一行人过来,赶忙干咳了两声拉了拉同伴的袖子。
“奴才给林少使请安。”
“起来吧。”林贝儿轻扫他们一眼淡淡道,秀眉微扬似是心情不错。
“主子,前面就是太液池了。”霓裳跟在后面,刚才那两个黄门的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引头望去,湖面上所见之处尽是一片碧色,间或点缀着粉白桃红的荷花。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少使啊。”娇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林贝儿转身,却见身后不远处张美人正扭着腰朝这边走来。
“见过张美人。”林贝儿刚刚扬起的眉梢顺时又拉了下来,冷声回她。
“几日不见,我看林少使气色倒是还好,都说飞羽殿风水好,确实是养人。”张美人似乎是没有看出她的不耐烦,挥了挥帕子轻笑道,“只可惜啊,这么好的风水,也没让林少使保住自己的孩子,连带着皇上也不爱去了。白辜负了那好风水。”
那句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正戳中林贝儿心中的痛处,加之她又是在张美人殿中小产的,俩人也一直不对付,此时哪里还能忍得住,连连冷笑。
“怎么能是辜负,妾好歹还是怀上过陛下的孩子,虽然最后福薄,栽在了夫人的常宁殿,可也总比夫人入宫多年一直没有消息来得强。如此看来不是妾辜负了飞羽殿的好风水,实在是夫人您的常宁殿风水欠佳呢,依妾看,夫人也禀明了圣上早日迁宫吧,夫人觉得呢?”
林贝儿说完又似才想起来什么般,不好意思地道:“哎呀,瞧妾这个记性,怎么就忘了,夫人原就是想迁宫的,好像正是飞羽殿?看来夫人倒是和妾想到一起去了呢,只是陛下似乎认为那飞羽殿妾住着要更合适一些。”
“放肆!”张美人没想到林贝儿会如此跟她讲话,气的身子都开始抖了,“是谁给你的脸面,让你这么和我说话的!”
看张美人气成这样,林贝儿灿然一笑,“夫人如何会这么问,不是夫人先夸妾的气色好么。气色好自然是有脸面。”
说罢也不再管张美人,施施然行了礼转身走开了。
待到走得远了,霓裳有些担忧地道:“主子今日这样拿话堵张美人会不会……”
“会不会引得她报复?”林贝儿斜看她一眼,浑不在意,“当然会,可是霓裳,你以为我不这样堵她,她就能不找我的麻烦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又有何妨。”
张美人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几天便找了个机会当众羞辱了林贝儿一番,出了那日在太液池的气。
这些卫子夫都不在场,只是闲暇时听沅汐讲来逗趣的。如今她可真的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窝在含光殿安心养胎。不过她倒是不觉得无聊,乐得清静。
自从她查出有孕,总是贪睡的得很,每日里总有大半是在睡着的。
这日卫子夫正在午睡,猛然被外殿传来的一声重物落地的脆响给惊醒。半梦半醒间,卫子夫听见外面似乎闹哄哄地,隐约有哭声传来,还有沅汐的声音。
“沅清,沅清——”卫子夫从床上半撑起身,轻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
“主子。”沅清听见卫子夫的唤声,挑了帘子快步走进来。
“外面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暮雨刚刚擦拭那尊西王母像的时候手滑,不小心将王母像从桌案上摔下来了这会儿大家都吓坏了。”
“你说什么!”卫子夫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此前还有的一丝睡意也瞬间没了踪影,“暮雨人呢?”
“就在外面呢。”
细思片刻,卫子夫穿鞋下床,稍整衣饰道:“你去叫所有人都进来。”
按少使的规制,含光殿如今的宫人加一起共有六人。除了沅清和沅汐,新来的四人分别是暮云,暮雨,宴和,宴欢。
没多久,人就到齐了,他们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全都收起了平日的松弛,一个个屏息凝视都不敢出声,只有暮雨抽抽噎噎地小声哭着。
“主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小心,摔了那观音,主子您惩罚奴婢吧。”暮雨一见卫子夫进来,再也忍不住,扑到地上哭求道。
“你先起来。”卫子夫看了沅清、沅汐二人一眼,沅清上前去拉暮雨,可暮雨也是牟足了劲儿,伏在地上就是不起来。沅汐瘪了瘪嘴跟着去帮沅清。
“先起来再说。”卫子夫走到主位上坐下。那尊王母像已经被人从地上拾了起来,放在案几上。底座上摔去了一大块,参差不齐的断口在圆润的玉身上显得尤为刺眼。
“说说吧,怎么回事?”
暮雨刚刚止住一些的哭声在听到这话时又响了起来,抽抽噎噎地说话也不利索,“奴婢、奴婢今日和往常一样进来擦灰,擦到、擦到那王母像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一滑,手一滑没拿稳就给摔了。”
“主子,奴婢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奴婢甘愿受罚,只求主子饶奴婢一命。”暮雨挣开沅清沅汐的手,又跪回去连连磕头。
“好了,你别磕了。沅清你先去把这个收起来。”卫子夫峨眉轻蹙,指了指案上的神像。
“今日这件事,你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出去都把自己的嘴管严了,对谁都不许说,听懂了么。”
众人连忙低头应诺。
卫子夫目光依次扫过众人。
“宴欢。”
跪在后面的宴欢没想到卫子夫会突然叫自己的名字,抖了个哆嗦,“奴才在。”
“若是有人问起你了,你怎么说?”
“奴才、奴才——”宴欢转了转眼珠子,嘻嘻一笑道,“奴才就说主子稀罕那尊王母像,收起来了。”
“说得好。”卫子夫满意地点了点头,“沅清,赏。”
“都记好了,太皇太后赏的这西王母像珍奇,我怕摆出来摔了,所以收起来了。如果有人问起,便这么答。至于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说。”
“诺。”
此时个个连声应诺,可是没两日,太皇太后赏给卫少使的西王母像被卫少使摔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汉宫。
“妾参见皇后娘娘。”
陈阿娇一身红衣走进来,一双丹凤眼四下扫过,并没有看跪在殿中的卫子夫。
“不知皇后娘娘突然来妾的含光殿是有何事?”卫子夫问道。
陈阿娇冷哼一声依然没有回答,玉手轻扬,身后的四名大宫女便分散开来,进入各个宫室。须臾又回到她身后站好。
一个身穿鹅黄色裙衫的宫女倾身对她低语了两句。
卫子夫隐隐听见她说句“没有”
陈阿娇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神色,这才悠悠然转向卫子夫,“前不久在长乐宫,太皇太后赏给卫少使一尊王母像,孤听闻那是用先秦时期的古玉雕琢而成,很是珍贵。不知道那尊神像在哪?拿出来也让孤瞧瞧,沾沾喜气。”
“这……”卫子夫轻咬着下唇,不安地看了沅清一眼。
陈阿娇自是没有放过卫子夫的这个小动作,勾唇轻笑:“怎么,卫少使是不想让孤看?难道是怕孤抢了你的王母像不成?”
“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卫少使是什么意思?难道孤想看看都不行么?”
“妾不敢。沅清,去将王母像取来。”卫子夫美眸一闭,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主子——”沅清轻唤一声,有些犹豫。
看着主仆俩的样子,陈阿娇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怎么?如今孤的话竟是连个宫女都压不住了么。”
“快去。”卫子夫催道。
没一会儿,沅清怀抱一只锦盒走了回来。
“皇后请看。”
小心地将锦盒放在桌上,卫子夫轻轻打开盒盖,里面一尊莹白润泽的玉质西王母神像呈现在众人面前,阳光透过窗柩照射进来,落在其上,流光四转。
陈阿娇在看到卫子夫拿出锦盒时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此时看见盒中的王母像,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这是假的!”一直站在角落中的暮雨突然尖声喊道,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暮雨你在胡说什么!”卫子夫也变了脸色,沉声道。
“回禀皇后,那王母像是假的。”暮雨跑到殿中磕了个头继续道,“此前那尊西王母像不小心被奴婢摔坏了,卫少使不许奴婢们说出去,只说是被收起来了。后来一天晚上,奴婢亲耳听到卫少使让沅清去准备一尊假的西王母像以防有人问起时能充数。”
“暮雨,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诬陷我。”
此时的暮雨哪里还有那日求卫子夫时那副哀求可怜的模样,“是不是诬陷卫少使自己清楚。”
卫子夫亦是跪下,对着陈阿娇道:“请皇后明鉴,太皇太后赏赐的王母像,妾不敢随意摆出,唯恐宫人们不留神摔了碰了。这才一直小心收在库中,何时变成了赝品?”
“是真是假,请人一验便明。”陈阿娇被两人绕得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谁又是假的。可是直觉却告诉她这件事似乎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如意,你去长乐宫请皇祖母派个人来。”
从长乐宫请回来的秋慈嬷嬷跟在窦太后身边许多年了,对于长乐宫的人事物品都了如指掌。她只看了一眼,便确认这的确是窦太后赏赐的西王母像。
“你确定?”陈阿娇虽然已经想到了可能是这个结果,但是仍不由自主地问出声。
“奴婢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三十多年了,这尊王母像当年文帝赏给太皇太后时便是奴婢每日擦拭,直到太皇太后又将其赏给卫少使。奴婢是不会看错的。”
“不可能!那尊神像已经被我砸了,我亲耳听见这是假的,是假的!”暮雨已经瘫在了地上,“那是假的!”
“把这个疯子拖出去关进暴室!”陈阿娇再没了耐心,嫌恶地看着暮雨。
话音刚落,两个黄门上前一把将暮雨拖起,往殿外走。
“殿下,您要相信奴婢,那尊王母像真的是假的,殿下——”暮雨后面的话含糊不清,似是被人捂住了嘴。
陈阿娇扭头又看了卫子夫一眼,凤目里满是恼怒,“卫少使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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