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府上上下下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若说皇上带林贝儿回宫是意料之中,可是这卫子夫,又是凭什么呢。皇上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她。
别说那些讴者舞女们想不通,就连平阳公主在听到刘彻说要带卫子夫一同回宫时都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当然不会多问,这些女子本来也是她精心挑选来要献给刘彻的。之前她找卫子夫,也正是为了此事。
平阳公主府里的这些女孩子里,要论资质,卫子夫,林贝儿还有碧儿都是佼佼者,可要说她最看重谁,却是卫子夫。
林贝儿美则美矣,但心思太浅,必不能长久。碧儿天真纯善,没什么心眼,平阳公主很喜欢她的性格,但这样的性格却是无法在宫中生存的。唯有卫子夫,姿容才艺都是上佳,最重要的,是她沉静如水的性子。中宫那位的霸道和张扬,皇城内外早有耳闻,有她的对比,才更能显得卫子夫的恭顺谦和。
只是没想到林贝儿竟能一举得皇上青眼,这让平阳公主之后对卫子夫做的安排打了水漂。本来平阳公主还想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引荐,但是卫子夫显然是不需要了。
看来自己从前还是有些低估了卫子夫,平阳公主想到,不过那又如何呢,反正这样的结果也正合她的心意。
可他们哪里知道,其实昨天夜里,刘彻是见过卫子夫的。
多年夫妻,如果卫子夫连刘彻的生活习惯,饮食口味,偏好喜恶都不清楚的话,那她也算是白做了那三十八年的皇后。
一直以来刘彻的睡眠都不是很好,尤其是换了新的环境,他通常都会失眠。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春江有水花月夜下,卫子夫再一次遇见了刘彻。
夜半闻歌声,这样的戏码刘彻早已不是第一次碰见了,虽说如今他后宫的佳丽没有三千,但也是不少了。宫妃争宠,为了能得到他的垂幸,什么样的招数他没见过。
但是他还是如那人的愿出去了,只因为这曲子里的内容倒是有点意思。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为什么会选这首曲,这明明是一首有故事的曲子,曲中字字句句的诉说都是一个女子的无限哀怨和伤感,如果,她是想奉迎自己,那么为何不选其它更能表现爱慕的曲子。刘彻突然对这个唱曲之人有些感兴趣了。
“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当最后一句余音袅袅落下,刘彻推门而出。
不远处湖边的一棵海棠树下立着一位白衣佳人,月影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一片一片地投落在她身上,佳人面朝湖面,远远看去只得一个模糊的侧影,如梦似幻。还有几分哀伤。
“为什么唱这样一首曲儿?”
突如其然的声音并没有引得树下佳人惊讶,她似乎早知道刘彻会来,那份坦然让刘彻对她的好奇更甚。一般的女人在这种时候不都应该表现出大吃一惊的样子,然后无限娇羞地说,不知圣驾在此,奴婢多有惊扰,请皇上恕罪么。
偏偏此人不同。
“因为,奴婢喜欢这曲中的一句词。”
“哪一句?”刘彻追问道。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短短十字,从那女子口中说出来时,却让刘彻一愣。他本来是想笑,笑这句话多么的荒谬不切实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对着此人,他突然有些笑不出来。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让他的心有一瞬间的疼痛。
“你叫什么名字。”刘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卫子夫。”
“卫子夫,卫子夫。”
这个名字带给他的同样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曾相识,却从未闻及。于是第二日,他向平阳公主说出了这个名字。
再入汉宫,卫子夫看着这熟悉的宫墙笑了,这笑容中七分是苦涩,三分是怀念。这就是上一世她居住了四十九年的地方,如今,她又回来了。
昨夜他问她为什么选那首《白头吟》,她没有撒谎,她确实是喜欢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罢了。
应是宫中已经得了消息,卫子夫二人刚一进宫便有黄门带着分配给她们的内侍等候着了。
卫子夫由于身份低微又未被宠幸,是以只是最低等的长御,林贝儿则封了保林。
分了两个贴身侍婢,卫子夫在黄门的引领下来到了她即将开始生活的地方。
还是含光殿,虽然只是汉宫中一个并不起眼的小殿,位置偏僻,殿宇也有些老旧,再加之经久未住,给人一种破败之感,只有殿外种着的一排西府海棠,正值花季,满树灿烂。
对于这里卫子夫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上一世她的长公主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如今含光殿草木依旧,而当年人事却早已面目全非。
跟着卫子夫的两个侍婢,一个叫沅汐,一个叫沅清,沅清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沉稳干练,沅汐则小上许多,只有十四五岁也更活波些。倒都很麻利,不用卫子夫多说什么,一人烧水一人擦洗,很快就将久未住人的宫殿打扫一新。
回到汉宫的第一夜,卫子夫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却没想到竟是意外的一夜无梦。当了这汉宫这么多年的女主人,也许,她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第二日清早,卫子夫起床后还未梳洗完毕,沅清就进来通报说九华殿的林保林来了。
沅汐正在替卫子夫梳头,听见通报也有些吃惊。
“这林保林来的这么早也不知是有什么急事,主子才刚起呢。”
“就梳个简单些的样式。”
闻言沅汐有些委屈地嘟囔道:“主子可别嫌我年纪小,当初和梳头嬷嬷学习时几十人中数我梳的最好看,连嬷嬷都夸我呢。”
从铜镜中看着她那副又委屈又有些不服气的小模样卫子夫真不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嫌你梳的不好,只是林保林在外面等着,梳个样式简单的快一些。”
沅汐的手确实是巧,三两下便将卫子夫的一头青丝梳顺聚拢,然后分作三股,其中两股在脑后盘成发髻,用一排朱钗固定,剩余一股柔柔垂下。再点缀两朵珠花,简单又不失韵致。
并未收拾太久,可等卫子夫出去时,林贝儿手中端着的茶盏也已经换过一杯了,眉宇间带着些许不耐。抬眼见卫子夫出来,林贝儿脸上那丝不耐瞬间闪过,笑容明媚。
“不知道林姐姐今日会来,让姐姐久等了。”卫子夫一边赔不是一边欠身行礼。
“是我来得太早了,怎么能怪你呢。”林贝儿脸上挂着笑,站起身来亲热地拉起卫子夫的手道,“原本我昨天就想过来的,只是想到初入宫廷,你必是手忙脚乱的有许多事情要打理,才想着等今日一切安顿好了再来,谁知还是太早了。”
“姐姐位份在我之上,原该是我去看姐姐的。如今倒劳烦姐姐来我这里,真是该死。”卫子夫说着就欲再次行礼请罪。
林贝儿在听到卫子夫说她位分更高时眼中浮现一丝得色,却还是装作温柔体贴的样子拉住蹲到一半的卫子夫说道:“你我同是从平阳公主府出来的,如今身在后宫无依无靠,日后我们必要互相帮助才好。”
顺势站起身来卫子夫面露感激:“林姐姐说笑了,日后还需要姐姐多多照拂。”
“子夫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啊,谁不知道你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皇上还未见你,便先点了名字,这恩宠,满宫之中你怕是独一份的。”
听到这里卫子夫心中暗笑,这林贝儿绕了这么一大圈子,真正的目的怕是在这里吧,热心交好是假,探听究竟才是真,为的就是想知道她被刘彻点进宫的原委。
“不过是一时好运罢了,哪有什么独一份的恩宠,姐姐可不能乱说,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嚼了舌头,那你我的罪过可就大了。若说独一份,皇上贮金屋为皇后,那恩宠才是独一份。”卫子夫状似害羞地说道,眼中还有一丝惊慌。
“是我说错话了,妹妹权当没有听过。”林贝儿讪讪道,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见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找了借口告辞了。
林贝儿走了,卫子夫却坐在殿中想起了心事。
前一世,她入宫没多久就被陈阿娇传召问话,这一世应该也会是如此,想到即将再一次见到陈阿娇,卫子夫一时心情也有些复杂。
几日后确是有人传召,不过不是陈皇后,而是,陈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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