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姑苏蓝氏的家规有三千条,如魏无羡所料,等他抄完天色果然已经大亮。
放下笔,魏无羡伸伸懒腰,然后抬头又望了眼还在挥笔蓝忘机,见他抄的认真,魏无羡顿时逗弄心起,然后便趁着人家不注意,悄咪咪地伸出了他不安分的右手。
“啪一一”
有什么东西在他手背上狠狠拍了一下,魏无羡本以为是蓝忘机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谁知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张腐肉横飞、牙龈四裂的苍白脸庞。
魏无羡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挥手去打,不过才一抬手,腕间便扣上了一只比碳烤乌鸡爪还要扭曲的手骨。
再看手背,上面赫然还躺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珠。
饶是魏无羡胆子再大,见此情形,也是激出了一声冷汗。
“蓝忘机,救命!”魏无羡后知后觉的开口向蓝忘机求助,然一连喊了三声,他对面的蓝忘机却是连头都没舍得抬一下。
跟没听见似的。
不,不对,不是像,是根本就是!
意识到这点,魏无羡连忙将身子向后一转,在试图挣开女鬼钳制的同时,又迅速将脚上的靴子朝蓝忘机脸上糊去。
如他所料,靴子在离蓝忘机还有三寸的时候,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挡住了。
竟是结界!
还是个他破不了的结界。
吾命休矣!
仰天长叹完,魏无羡正要准备唤出符咒与之鱼死网破,但就在这个时候,那女鬼却开口了:“啧啧啧,瞧你这出息,还云梦江氏的大弟子呢,居然连个最普通的鬼道幻术都破不开,真是白瞎了你这副天选的修行鬼道的好躯体,简直暴殄天物,唉……你丫以后可千万别再同别人讲认识我了,不骗你,我真的是丢不起这个人,哦不,是丢不起这个鬼。”
女鬼的牙龈烂的厉害,因此这段话说的是断断续续。
魏无羡听着渗人,下意识就想甩张符咒到她嘴上,只是他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呢,一旁的蓝忘机却已先他一步将避尘抵在了他的心口。
再看那女鬼,他大爷的,居然已摇身变成了一个模样清秀、没有半点鬼气的妙龄少女,更过分的是,此时此刻,她正满脸含泪的拽着蓝忘机的衣角撒娇,而且边撒还边不忘诋毁他:“阿湛啊,你要帮我报仇啊,就是这个人,我不过是不小心把忘了粘浆糊的假眼睛掉他手背上了而已,他竟然二话没说地就想杀了我,我都道歉了,可他还变本加厉的骂我丑,啊啊啊,阿湛,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彩衣镇的那几个吊死鬼欺负我也就算了,为何连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都敢欺负到我头上?”
她哭的声音极大,令人意外,蓝忘机居然没表现出丁点的不悦来。
与此同时,抵在魏无羡心口的避尘又近了一寸。
“我说蓝二公子,你护犊子之前能不能先了解下情况啊?“魏无羡是真看不下去了,他甩甩胳膊,示意蓝忘机看自己被嵞染捏肿的手腕,“蓝二公子,真不是我说你,你护内归护内,可你也得讲究个适可而止不是?方才明明是她用幻术吓我在先,所以我才会出手还击,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蓝二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是觉得魏无羡的一番话说的还算有理,沉默半晌后,蓝忘机收回避尘,退出了结界。
“……”魏无羡愕然了,虽说早在他还是童稚小儿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说了蓝氏双璧之一的蓝忘机生平最宝贝他的剑灵,但这也太宝贝了点吧,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好吗?怎么到头来连一句抱歉都不配拥有啊?
“喂,小子!”闪身到魏无羡面前,嵞染笑道,“看在你长得还符合我审美的份上,咱们交个朋友如何?我保证,成了朋友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说完,像是怕他不信一样,嵞染又从自个儿身上的蓝家校服裙摆处扯下了一块白襟。
魏无羡一愣:“你这是?”
“这都看不出来,当然是立字据了!”说着,又滴溜溜的从蓝忘机那里寻来了支笔,然后大手一挥,行云流水地写下了三个篆文大字。
“保证书!”魏无羡笑了,“想不到你这个剑灵还挺有文化底蕴的,连写个字据用的都是篆文。”
“过奖过奖!”嵞染笑着,“一个鬼要什么劳什子的文化,还不都是罚刻家规刻出来的。”
不提罚抄家规还好,一提这个嵞染就来气。想她嵞染潇洒半生,由名满云深不知处的蓝氏双璧之师沦落成看守山门的女鬼已经够惨了,偏偏蓝启仁那个糟老头子还总是揪着她去年强带喝醉后的蓝忘机去彩衣镇青楼一事不放,因此这一年里,只要她做事做的有点过头了,蓝启仁那老头子便会把此时翻出来,然后以告诉蓝忘机为由要挟她用篆文翻新规训石。
毫不夸张,仔细一算,从去年到现在,山门前的规训石少说也换了二十三块了吧。
手疼加心累啊,偏偏她还打不过蓝启仁。
唉,这就是鬼和修士的区别啊,纵是你拽上了天,人家只需掏出一纸散阴符咒便能让你乖乖听话。
还好,她家的蓝忘机对她倒是一贯言听计从。
“含光君!”有蓝家修士敲响了藏书阁。
蓝忘机抬头:“何事?”
“再有半个时辰便是拜师礼了,泽芜君差属下来通知您和魏公子过去。”
“好,知道了。”放下笔,蓝忘机起身走到嵞染面前,柔声道,“未来几月,山上会多有仙门百家弟子走动,你乖乖呆在静室,切记不要随意露面,晚些,我自会找你。”
此话一出,不止魏无羡,连嵞染本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啧!”嵞染反手给了蓝忘机额头轻轻一掌,“别以为我模样看着比你小你就可以管起我来了,虽说不是亲的,但论起辈分,你怎么着也该喊我一声嵞姨。你说是不是,魏无羡?”
“啊?”魏无羡一愣,“哦,貌似是这么个理。”
闻言,蓝忘机抬头,眸光清冷的扫了他一眼。
察觉到气氛有点微妙,魏无羡连忙很自觉地抱起抄好的家规,默默移出了藏书阁。
见状,嵞染笑了。
声音入耳,蓝忘机拿着避尘的右手不由一紧:“我……可是又做错了什么?”
他声音低哑,浑身紧绷,俨然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
嵞染看在眼里,忍不住又笑了:“别瞎猜,我只不过是在想,魏无羡虽然性子跟我一样跳脱了些,但依我看,倒是挺适合当你朋友啊。一静一动,刚好互补,有他在,你以后肯定不会无……”
“你呢?”蓝忘机忽的打断。
嵞染一愣:“什么?”
“你呢?”蓝忘机抿唇,“待我和他成了好友之后,你当如何?”
嵞染没有回答,看了他一眼后,她绕过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灯盏。待将藏书阁内满满十二根烛火全都熄灭,她这才开口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啊,当然是回乱葬岗继续过我闲云野鹤的生活了。”笑了笑,又说,“不过你放心,我既然已答应了你母亲护你和曦臣半生,所以最早也得等到你们各自的儿子出世才能离开。”
如释重负般,蓝忘机长舒了口气:“时候不早,我该去兰室参加拜师会了。”
嵞染忙摆手:“去吧去吧,记得早去早回。”
“嗯。”颔首一笑,蓝忘机大步离去。
没人作伴,藏书阁瞬间安静的令人发慌。
嵞染有个毛病,一没人陪就喜欢闭眼瞎想。百无聊赖的兀自捋了会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忽然的,就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名叫聂怀桑,乃是清河聂氏家主聂明玦同父同母的二弟,为人善良,性子洒脱,洒脱到对学习练刀是完全不上一点儿的心,但品味颇佳,不管是吃的穿的玩的看的,只要是他诚心推荐的,就没有不让人满意的。
要说这人有什么不足的,嵞染想来想去,也就性格胆小了些,稍有个风吹草动,他便会吓得哇哇大叫。
不过也正因他的胆小,嵞染近两年的日子这才能过得没有那么难熬。
一想到二人初次见面时,聂怀桑差点被她给吓了个半死,嵞染顿时又逗弄心大起,连忙避开守门的门生,隐住身形飞似的朝兰室奔去。
如果她没记错,聂怀桑去年听学的课业貌似又没及格吧,按照蓝家惯例,他今年定是要重来一遭的,若是还不及格,则明年继续。
今儿的云深不知处风依然很大,才飘了一盏茶的功夫,嵞染便已经飘到了兰室。
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凑热闹,她一出现,聂怀桑便赶忙示意他身旁的孟瑶掏出一只鸟笼来。
嵞染会意,立即摇身化作一缕青烟附在了笼中鸟儿的身上。
她该感谢云深不知处灵气非常,不过短短十年,竟叫她修炼到可以随意附身除活人和尸体以外的事物身上。
“嵞染姐,你要保证,待会儿绝对绝对不能出声啊,否则我就死定了。”因怕蓝启仁又发现他偷带了嵞染来听学,聂怀桑愣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低着脑袋,跟做贼似的用嵞染教他的传音术小声嘟囔。
“哎呀呀,我知道了,放心放心,我不会给你惹事的。”
放心个鬼。
聂怀桑扯扯嘴角,提步踏进了兰室。
孟瑶跟在后面,望着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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