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被吓得不轻,回去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而后请了几天假,在家休息调整了下,再回来时,已经转去了办公室做文职。
虽然不能每时每刻见到师父,但午休的时候她依然会缠着傅柏秋,一起去吃饭,分享自己带来的零食。
七年独居生活,傅柏秋身边没有朋友,以前的同学也很久不联系,如果不是一个月前时槿之突然出现,并强行进入她的生活,她竟不知道自己也会对烟火气产生渴望。
那种,早晨起床做好早餐,晚上回来有人一起吃饭的家的感觉。
可是那人已经被她赶走了。
“师父,你在想什么?”
一块薯片出现在眼前,傅柏秋倏尔回神,见江宁举着薯片对她笑,鬼使神差地张了嘴。
薯片烤肉味,牙齿咬下去脆脆的。
记得以前时槿之爱吃薯片,某知名歌手代言的牌子,香辣味,一天不吃就馋得不行,她总劝她少吃,容易发胖,对身体不好,她也算听话,说少吃就少吃,频率从两天一包变成半个月一包。
傅柏秋抿着嘴不紧不慢地嚼,听见透骨传来的脆响,恍然找回了一点记忆中的味道。
“少吃膨化食品,不健康。”嚼完咽下去,她拧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温声叮嘱小徒弟。
江宁边嚼边笑:“师父,你怎么跟个老干部似的。”
“嗯?”
“保温杯不离手我就不说了,上个礼拜评‘孺子牛奖’,主任都指定了给你,你还不要,那可是一大笔奖金。”
傅柏秋精致的眉眼覆上一层阴影,淡淡道:“实不至,名不归,花里胡哨的形式主|义,要来做什么。”
江宁“啊”了声,不解地看着她。
“我去忙了,你少吃点。”傅柏秋眼神闪烁,轻拍了拍她肩膀,放下保温杯,离开办公室。
也许是她快从那场灾难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近两年她的道德感愈发低下,更多的开始为自己考虑,很多所谓“政|治正确”的玩意儿都让她嗤之以鼻,在她这里,死亡才是大事。
没有了亲人,她还有自己这条命,一样能坚毅地活着,连同家人那份也算在里面。
生命漫长,她前进的脚步很慢,但却从不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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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冬至,传统习俗是要在这一天祭祖,如今全国推行火葬,城里已经看不见坟头烧金元宝和纸钱的景象了。
傅柏秋下班后直接去了离殡仪馆不远的墓园,她不带花,只从车子后备箱里拿了块抹布进去。
墓园里人挺多,每一排石碑望过去,都聚集着三三两两捧花的人群,如果是在乡下,旧土坟边会有人烧些纸钱,而稍微偏远些的郊区,管理松散的,则会有人拎一袋子金元宝坐在路边烧。
走的是个形式,遵的是个习俗。
寒风如冰刀般往领子里钻,冻得骨缝都像要裂开似的,傅柏秋拢紧了身上的大衣,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掖在耳后,微眯起眼,走到第十二排第五块墓碑前,停下脚步。
总共七块碑,七个衣冠冢,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弟弟。
清明她来过一次,放下来的花早已被人收走了,墓园里有专门捡花的人,捡了别人祭过的,转手再卖给其他人用作祭扫,算不得什么秘密。
石碑表面蒙着一层薄灰,黑白照片也有些晦暗,傅柏秋掸了掸手里的抹布,挨个碑擦拭过去。
许是冷风吹久了,眼睛不舒服,酸得很,擦到母亲的碑时,她鬓边黑发垂落,温热的液体就在这同一时刻涌出眼眶。
别人祭扫都只祭一块碑,她七块,七倍的痛。
“爸,妈,小杰,爷爷,奶奶,外婆,外公,我很好,不用记挂。”
“我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脸颊上的泪液被风吹冷了,不断又涌出新鲜温热的覆盖掉,冷了热,热了冷,沾过水的皮肤像要冻住一样。
她仔细擦,小心擦,慢慢擦,手肘都在发抖。
但是哭过就好了,七年走过来,悲痛已然没有那时那么强烈。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加上阴天,五点刚过天色就暗下来,傅柏秋擦完七块碑,抬头看看周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甩了甩手里的抹布,踏着萧瑟的寒风离开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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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时,小区里亮起了路灯,明亮却冷寂。
傅柏秋进屋开灯,布丁趴在地毯上翻肚皮,翻到一半爬起来,冲她有气无力地喵喵叫着。
这家伙很能吃,一天要吃六七顿,少量多次。白天傅柏秋上班,家里没有人给泡幼猫粮,它又还不到能吃成猫粮的年纪,便只能这么饿着,等她回来。
饿一天了,猫生艰难。
傅柏秋连忙换拖鞋,去给小主子泡粮,一阵手忙脚乱后,看着布丁狼吞虎咽的样子,她才舒了口气。
布丁一直是时槿之在照顾,她在家时间多,基本能保证布丁不会饿肚子,可现在人走了,傅柏秋自己要上班,照顾不过来。
这样不行。
傅柏秋靠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突兀地感觉到周围出奇的安静,因而墙壁上的挂钟指针走过声、布丁细细簌簌吃东西声,都显得有些刺耳。
她习惯性看向一楼浴室,那里没开灯,没有人洗澡,没有水流声。再看向落地窗边的漆光油亮的三角钢琴,琴凳上空空如也,黑白琴键仿佛下一秒就会自己动起来,奏响杂乱或流畅的音符。
那个人不在。
这一个月,就好像一场梦中梦,她忍不住怀疑那个人是否真的回来过,又是否真的在她生命中某个时刻存在过。
她被她赶走了。
傅柏秋回过神,食指揉了揉太阳穴,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她列表好友不超过二十个人,除了公众号推送,一条私发消息也没有。
小猪佩奇头像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消息列表首位。
上次她说让时槿之过两天来搬行李,已经一周了,那人没有丝毫动静。
要不要提醒一下?这样显得她很迫不及待。
傅柏秋盯着微信界面犹豫不决,突然有电话打了进来,醒目的“时”字映入眼帘。
她手抖了一下,轻轻划过接听键,那头却是低沉焦急的男声:“你好,是傅柏秋吗?我是槿之的哥哥。”
“怎么了?”她诧异问道。
“槿之出了点事,你现在方便来xx医院一趟吗?我把地址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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