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地宫。
地宫,顾名思义就是建于地下的宫殿。楼兰气候干燥炎热,昼夜温差极大且少雨多风,若是将宫殿建在地上,估计要不了半个月,就会被淹没在漫天黄沙之中了。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但楼兰这个城市也实在太过多灾多难。先是莫名遭受了沙漠侵蚀,后又被叛军占领,种种灾祸接连而至。如今,这个原本繁华的城市已经完全变成了叛军的驻扎地。外面的官兵进不来,里面的叛军也出不去,俨然成为了国中国一样的存在——
毕竟,楼兰虽然土地贫瘠,但它的面积,可是足以抵得上一个小国了。
炙热的朝阳下,沙丘连绵,热浪蒸腾,大地苍茫死寂。
楼兰的清晨,就连风都是滚烫的。
而就在这天光破晓,红日初升的时分,在那遥远无际的黄沙之中,一道暗红色的身影从远方漫步走来。
地宫入口处的守卫一见到此人,慌忙躬身向他行礼。但他却根本不去理会,在抬脚迈入大门后便快速穿过了戒备森严的廊道,一路毫不停留的进入了地宫的正殿,
已于正殿中伫立等待许久的面具人在听到脚步声之后,立刻低下了自己的头颅,神经紧绷严阵以待。
放置于地宫两侧的一簇簇火盆正静静的燃烧着,血红色的焰芒冰冷而诡异,在为这座空旷辽阔的殿堂带来光明的同时,也增添了几分浓厚的死亡气息。
血红的火光照亮了穹顶。地宫正殿的穹顶由一副完整而庞大的浮雕作品构成——威武的青龙盘踞在东方,腾云驾雾;凶猛的白虎占领了西方,怒目圆睁;浴火的朱雀翱翔在南方,引吭高歌;巨大的玄武潜没于北方,兴风作浪。
整个大殿由十二根双人合抱粗细的圆柱撑起,其上的花纹寓意着十二生肖。而在最前方的九级台阶之上,屹立着一方巨大的石座。
只是相比起大殿穹顶华美的浮雕,这方石座的工艺颇为粗烂,而且用料看上去就是最普通的山石,毫无半分价值。然而,当站在下方远观之时,石座两侧扶手处黄龙的狰狞兽首与整体构造仿若浑然天成,那狂放不羁的霸道气势一瞬间扑面而来,令人两股战战。
来人一步一步走到了殿前的台阶前。
他身着一拢覆及脚面的赫赤色衣衫,玄色腰带上系着一块温润白玉配饰,暗红色的云袖几欲垂地。一双眼形似桃花,眼尾微翘,眼眸半阖,似醉非醉又带着几分厌世的慵懒之意。
单看他的样貌,比起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叛军,倒更像是位风流多情的浪荡公子。
立于殿中的面具人垂首道:“朱雀大人,主公刚刚下达了命令,我们必须开始行动了。”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他的话许久未得到回应。
但即便如此,面具人也绝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明白,这位大人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自己若是稍有不慎的话……
良久,他的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幽幽的长叹。
“几年了?”那位大人叹道,像是在问自己的下属,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还好吗?”他突然又没头没尾的抛出了一个问题。
“应该还不错,”面具人心领神会的回答道,“他在长安城内安置了一栋住宅,似乎是想要开办一间书院。”
那人沉默了一会。
“那就好。”他轻轻道,“如果他能走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男人轻轻摩挲着白玉,又是半晌沉默。
最后,他冲那边一直恭敬站在那里不敢妄动的面具人点点头,淡淡道:“去吧。记住,那批源石,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在一个月之内给我弄到手。否则……”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场的二人都明白这未尽之语代表着什么。
面具人暗暗攥紧双拳,斩钉截铁的应道:
“属下明白!”
*
私塾的院落中,原本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白衣男人突然背后一阵发毛。
他“嘶”了一声:“见鬼了,最近总是感觉自己背后凉飕飕的。孔明,你说说看,这是什么毛病?”
正坐在一旁静心研究棋谱的青年头也不抬的对他道:“近乡心怯。但根据太白你的特殊案例来分析,应该叫做长安过敏症。”
李白被他堵的一噎,半晌之后,才想起来朝他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
他幽幽的问道:“天天就会拿我开涮。孔明,自私塾那帮小子不来了之后,你是不是太闲了啊?”
诸葛亮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棋谱。他冲李白笑笑:“太白,你可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顿了顿,他又道:“况且,我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只不过我在忙的时候你都不在罢了。”
明明青年是带着笑容将这番话说出来的,李白却莫名感受到了一股较之刚才更加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他刻意清了清嗓子,缓解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努力转移话题道:“那个……对了,马车!我们不是过两天就要出发了吗,怎么没请马夫?”
面前的青年听到他的问题,一直平和淡定的神情突然增添了几分雀跃——李白因为他这副双眼放光的异常样子,再次寒毛直竖:
“你这是什么表情?!”
“跟我来吧,太白!”
诸葛亮把李白从躺椅上拽起来,将他拉到私塾堆杂物的后院那边,一脸兴冲冲的道:“看看,这就是我发明出来代替马匹和车夫的东西!”
李白探头往院落里一看,嚯,各种木料铁皮杂物堆的是满满当当,锤子榔头钉子更是摊了一地。院落的正中则放置着两匹木制的高头大马——
不,似乎又不是马。因为它们的脑袋上长了两个牛一样的犄角,龇着一口地包天的大板牙,一双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那表情,简直就是“震惊”二字的具现化代名词,可谓是丑的清奇。
“这玩意儿不是你送我的那个……那个什么母牛的放大版吗?”
李白苦思冥想好一阵也没想起来那个东西的名字。
“不是母牛,是木牛,木牛流马。”诸葛亮无奈的叹道,“而且我送你的那个,跟它们可是有本质上的不同。”
“哦,何解?”
诸葛亮道:“初版的木牛流马只是便于山地运输,还是需要人力推动的;但这一版我使用了灵石作为核心动力,这样一来,人需要做的便只有把控方向这一件事了。”
李白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你是说它们以灵石为动力?可那样的话,这玩意儿不是先得通过灵力激活吗?你又没有灵力,怎么确保这么大型的装置里搭建的回路是正确的……你找阿清她们实验过了?”
诸葛亮摇摇头:“没有,太白你是第一个。”
他鼓励道:“去试试吧。放心,里面搭建的回路肯定是正确的,我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李白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不是他不相信孔明,但越是大型的灵石驱动装置,内部所需要搭建的灵力回路也就越复杂。为何复杂?因为灵力回路就像是人的经脉一样,想也知道,幼儿体内的经脉怎么能够跟发育完全的成人相比呢。
一般来讲,就连拥有灵力的制造师都需要反复试错,在安装灵石之前先利用自己体内的灵力在这些回路内模拟流动路径,多次试验后才能摸索出一条通畅无阻的正确道路。
可孔明这家伙,连半分灵力都没有,随随便便搭了个回路就告诉他可以上路了……
李白走上前去,将手按上一匹木马的马头,将莹白的灵力缓缓注入回路之中。
木马的躯体渐渐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那双有些可笑的铜铃牛眼像是突然之间焕发出了神采;与此同时,它的四肢也开始有了动作——
“哒哒,哒哒,哒哒……”
李白抬起手,用一种神奇的目光注视着这匹虽然刚开始行动缓慢、但动作十分四平八稳的木马。他用灵力激活回路后,接下来就可以靠其内部的灵石自行驱动了。在灵石的作用下,这木马的速度也逐渐加速,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唉唉唉,这小院子可没地儿给您老撒蹄子啊!”
眼见着这呆马即将直愣愣的撞上墙壁,李白连忙奔过去,一巴掌拍到它脑袋上让它停下。
原本将双手抄在袖子里、一直笑眯眯的站在院门口的青年看到这一幕,表情有些懊恼:“唉呀,当初设计的时候遗漏了速度调整这方面,等过会儿我再加上去……”
“你这家伙,已经很厉害了好吗。”李白感叹道,“没有灵力,光靠推演一次性成功搭建回路,你让长安城里那些领着官饷的制造师们情何以堪啊。”
但显然,发明者本人并不是这么想的。青年仍旧沉浸在自己设计失误的懊恼之中,从刚才开始就一心扑在了图纸上,直接把李白这么一个大活人给遗忘到了脑后。
李白看着他低着头不停自言自语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孔明这家伙,平时一副温文尔雅淡定从容的样子,给人一种万事不过眼前烟云、泰然崩于眼前也能面不改色的感觉。但一旦到了后院捣鼓起了他的这堆稀奇古怪的发明,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神神叨叨,四大皆空——还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见他专心致志的模样,李白也不去打扰他了。他缓缓踱着步子走出院门,晃晃悠悠的来到了镇上。
春风和煦,枝吐新芽,今天天姥镇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惬意。
李白漫步在青石砖铺就而成的街道上,头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这个自己生活了七年多的地方。
在刚刚来到天姥镇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里过上一辈子。因此这么多年下来,居然都没真正的留心过这个地方——那些屋檐上粗糙的装饰雕刻,那些墙壁上斑驳的岁月痕迹,无一不是他在这七年中日日相见却从未留意过的细节。
而如今,却在猝不及防之下就临近了离别。到了他这个年纪,李白早就明白了一件事:没有如期归来,这便是离别的意义。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这些事,这些山,这些水,一点一滴,他都倍加珍惜。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
单单看这句话的含义,放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李白想起它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很多年以前,他的一个老朋友就对他说过这句话。
那时候,他们还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然而时过境迁,他们现在的关系,早已是势同水火,不共戴天。
“终须一别啊。”他长叹一声。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