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劣迹般般的赌徒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不管是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还是出于“只有从正常状况下的证人口里才能得到有效信息”这种考量,总之在他莫名其妙地昏了过去之后,他还是被送到了最近的医院接受检查和治疗去了。
一番检查之后,所有的医生们都犯了难:
虽然这家伙表面上看起来什么异常也没有,只是平静地睡过去了而已,可他再怎么着也是个身高一米八多的大男人;而且根据中心公园的监控显示,他在下午的时候还能精神十足地试图去坑害女孩子呢,怎么眼下他心脏搏动的力道和速度便虚弱得像个垂死之人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由内而外地把他整个人的精气都吃光了,使得他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似的。
这个念头刚在主治医生的脑海里萌了个小芽,就被他给强行按下去了。没别的原因,他们眼下还站在医院里呢,这里集合了各种人类科技成果的结晶,学了少说也有八年医的他们自然也要立足科学,这种神神怪怪的东西可不是能随便乱想的。
结果他一转头,就发现自己身后的走廊过道上不知什么时候便站了个女孩子,正在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赌徒住的病房房门看呢。
这个小姑娘生得着实好。她的肌肤很白,还不是那种化妆品强行堆出来的白,而是一种天赐的欺霜赛雪的冷白色;那双乌黑的眼睛更是宛如千年的深潭与冰冷的黑海,当这两种极为明显的对比色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就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的气息和莫名的清贵感了。
清贵这个词是很微妙的东西。至少从眼下的那些富二代拆二代、网红主播娱乐明星这些人的身上,是丁点儿也感受不到的。这可不是只靠钱便能堆出来的,而是要长久生活在某种更为深远、更不容违抗的环境下,才能涵养出此等气度。
就好像现在,主治医生只是被这道眼光给扫了一下,便感觉通体生寒、陡然生畏,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才能让自己开口的时候不至于声音发抖:
“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楠这才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彬彬有礼道:
“我在这里已经呆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先生。”
叶楠这一路走过来,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和她闭关的时候完全不同的样子。她在自己十九岁生辰那年,突然心有所感,决定闭关。山中无日月,寒尽不知年,眼下的她刚出关不到半个时辰,对外界一无所知,除去感叹“世事变化可真快”、“天地之间的灵气突然少了好多”之外,还有个更迫切的事情需要解决:
被封印在山海古卷中的大妖们早就饿得不成样子了。
这些家伙们可都是山海经里货真价实的异兽,随便放一头出去就有可能引发天下大旱、洪水、瘟疫、战争等各种事端。于是叶家先祖在降服了它们之后封入山海古卷,代代相传,由能力最为强大的掌门人看守,只要定时投喂魂魄或者恶念,便能让它们乖乖地呆在这里面。
……换句话说,如果不及时投喂它们足够的恶念,只怕真的要先出几条人命给它们垫肚子。
于是叶楠刚出山不久便开了天眼,找到了方圆百里之内作恶最多的人,放了九尾狐出去上了他的身,让这个闹得最凶的刺儿头先美餐一顿再说。没想到九尾狐饿狠了,完全不想回来,叶楠无奈之下只好亲自跟了过来,打算亲自把这不听话的狐狸给捉回去。
结果她还没动手呢,就先一步被人给发现了。叶楠看了看那些还接在那个赌徒身上奇奇怪怪的东西,感受了一下,发现这些东西奇怪是奇怪,但是保住他一条小命是没问题的。而且路过这里的人虽然不多,可如若真的引发了不必要的骚乱,善后起来是很麻烦的,于是叶楠便立刻更改了自己原来的想法,对面前的医师开口道:
“我需要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情况,请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即时通知到我么?”
在她熟知的那个年代,医师的地位依然不是很高,还有“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这样的说法,但是叶楠从来不这么觉得。在她的眼里,能够治病救人的就是好人,就值得被尊敬,于是她身为叶家掌门人,此刻说话的语气已经客气得很了:
“还请先生指教。”
主治医生一瞬间有种错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个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姑娘,而是在面对着一位久居上位的人。甭管她看起来再怎么温和年少,冷淡又彬彬有礼,也掩盖不住那仿佛刻在了骨子里的积威与清贵,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她的思路走了。
于是他从一旁的置物柜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对叶楠道:
“那你加我个微信吧,有什么情况的话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叶楠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好像一路走来,不少人手里都拿着这玩意儿。只是叶家早就断了对她的供应不知多久了,肯定没法给她准备东西;她来的时候也在忙着感应九尾狐的所在地,别的事情一律无暇顾及,便摇摇头:
“我没有这个。”
主治医生心想这可真是奇怪,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没微信呢?于是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了笔,在随身的本子上扯了张纸,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叶楠,顺便问道:“你是他的家属吗?”
——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叶楠没有的不是微信而是手机。
叶楠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我是。”
如果把自家负责看守的大妖的食材也算作叶家的所有物的话,那么这个人也可以勉强算得上跟她有关系了。
不过主治医生完全没能察觉到如此惊悚的事实。他又对叶楠嘱咐了几句这人不是什么好人、别被他骗了之后便匆匆离去,叶楠这时才走到了病房的门口,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门板,莫名具有穿透力、柔和又冷淡的声音便传进了病房之内:
“我先回叶家一趟,你好自为之,切莫过火。”
始终都在接受非人煎熬的这个赌徒突然感觉,这姑娘话音甫落,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更为剧烈的疼痛当即便从他的天灵感劈到了脚底板。如果这疼痛能具象化的话,他现在早就浑身上下每一块好肉、鲜血淋漓的了。
在公园里的时候,那个古里古怪的小姑娘说的事情其实都是真的:
他自幼父母离异,没人管叫的他便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而且每次没钱了,就会用PUA的套路去坑那些有钱的姑娘来养他,骗人又骗钱,等她们没钱了或者被家里赶出来了,他再抛弃她们。
只是最近他坑到的人有点少,迫不得已才借了高利贷,就在这关头,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不仅可以让他还清债务,还让他去骗个超有钱的姑娘。他一听这活计,立刻就心思活络起来了——
没想到这笔生意就是让他此刻生不如死地躺在这里的直接原因!
他这才后悔了起来,早知道这个生意这么麻烦,他当初就不该接!
更骇人的是,就在这股疼痛稍稍缓和了一些的当口,他肝胆俱裂地发现“自己”竟然张开嘴说话了:
“好。”
话音还没落呢,这人就被吓得彻底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关于这个赌徒的资料便被放在了孟家父母的桌子上。孟父只是粗粗一看,便皱起了眉:
“这人的确有问题。他同时交往过至少四五个女孩子,把她们的钱全都骗走赌博了,又让不少人进了医院做人工引流手术,还翻脸不认人。”
“以后你舅舅一家再找你,你就装作没看见就行。”
孟母也开口了:“你舅妈的确问过好几次你的嫁妆,你舅舅也说了些类似于‘反正嫁出去也是便宜别人’这样的闹心话。之前你不在国内,想着要让你好好学习,又怕你听了堵心,就没告诉你。如果她真的有了坏心思想要害你的话……”她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柔声宽慰道:
“咱们向来不以最坏的恶意猜测别人,但是如果真的有人要做手脚的话,我们也不会手软。”
“你要是不想结婚,那就单着,阿娴。一位女性的价值,永远不应该以婚姻和美貌予以衡量,你足够优秀,我们也懂你,这就够了,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好姑娘。”
孟娴被母亲拥在怀里,觉得眼睛有点酸。她用力眨了眨眼,在心里拼命感谢了出手相助的叶楠一万遍,心想如果不是她帮忙的话,自己现在只怕也要成为渣男套路的受害者了。
——然而不知不觉中已经预定了孟家座上宾位置的叶楠,可没什么心思去想她今天的出手究竟救到了什么人。
叶楠看着原来是叶家府邸、可是眼下只有满目的荒草与萧墙颓垣的地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她究竟闭关闭了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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