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祁司语再次睁眼,她才发现自己竟已经躺回屋内的床榻之上了。
若非是此刻她这规规矩矩盖着被子的模样与她昨夜那毫无形象的睡姿大相径庭,祁司语或许会觉得昨夜的自己其实并未出去过。
棉被的被角已被人掖在了她的身下,将她脖子以下的部位裹得密不透风。
若不是被闷出了一身汗,兴许祁司语还能再多睡一会儿的。
好在这一觉,她也能算是睡得比较安稳了。
那之后,她的梦中已再无那些狰狞的画面,唯有悦耳的琴音萦绕耳侧。
没想到继那噩梦之后,她竟还能睡得那么沉,沉到连封怀清是什么时候将她送回来的都不知道。
祁司语揉着酸疼的脖子坐起了身,这才注意到枕边那一身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新衣衫与新衣衫之上摆放着的那个玉瓶与玉简。
而她昨夜随手披在身上的那件外衣却是不见了踪影。
祁司语先是捏起玉简查看了两眼,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又拔开瓶塞嗅了嗅里头的东西。
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与她那日在封怀清身上闻到的味道似乎有些相似。
可不等她猜测这几样东西究竟是不是封怀清留下的,她便已被匆匆忙忙推门进来的吉祥吓了一颤。
“小姐小姐不好了啊!咱院里活见鬼了啊!”
祁司语忙将手里的瓶塞往回塞去,没好气的瞪了门口的吉祥一眼。
“大白天的哪来什么鬼能让你见着?真是大惊小怪!还有,我不是叫你待在屋里好好养伤吗?怎么又莽莽撞撞跑来我这了?赶紧回去给我躺着好好休养!”
“不是啊小姐!真是活见鬼了!”
吉祥加快步伐朝祁司语跑了过来,恐慌道:“我这一觉醒来!背后的鞭伤居然全好了!连块疤都没有留下!这不是活见鬼了是什么啊?”
祁司语:“……”
还真是活见鬼了。
眼前这活蹦乱跳的丫头哪还有昨夜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啊!莫不是院里藏了哪个有修为的游魂,不小心看上了吉祥这丫头的姿色了?
细思极恐,祁司语忽然惊得瞪大了眼。
难不成昨夜她噩梦缠身,便是因为惹到这院子里那些不太干净的东西了?
祁司语越想越偏,好在耳边及时响起的低笑声已打断了她这离谱的猜测。
“你放心,昨夜闲来无事,你院子里的脏东西,都已经被我顺手清理过了。”
祁司语连忙转了转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可惜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见着。
“见你昨夜好像还挺担心这丫头的,我就随手帮忙一块治了。”
解释完了后,那声音竟还邀功似的加了句:“嗯,不用太感谢我了。”
祁司语:“……”
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那还真是太谢谢您了呢。”
“什么?”吉祥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人,见到祁司语这自言自语的模样,竟是更害怕了些:“小姐,难不成咱这院子里真有什么鬼啊?”
“鬼什么鬼!哪来的鬼敢大白天在你面前晃悠啊!别想太多了,不过是因为我昨夜给你用了点仙门尊者赐的仙药,药效好的比较快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祁司语连忙按着吉祥的肩膀将她往外推去,再三嘱咐道:“没病你也得给我回去装出一身病来啊,要是再傻兮兮跑去夫人面前跟她炫耀,说什么我们家小姐真厉害的傻话啊,我可就真救不了你了啊!”
赶走吉祥后,祁司语立即就闩上了房门,回身对着半空道:“你藏哪了呢?”
话音方落,眼前便已浮现了封怀清的身影。
这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虚影,若是让刚刚的吉祥见了,怕是要吓个半死了。
好在祁司语也算是见惯世面的人了。
不过一瞬的慌乱,稳下心后,祁司语已经没好气的对着半空中的虚影说了句:“您这是想吓死人吗?”
“你放心,若是不小心将你吓死了,就算是大闹地府我也会把你拎回来的。”
虚影那头的封怀清,似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过略微停顿了稍许,她便已牵起一抹温和的笑,继续对着祁司语道:“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就算是大闹地府,我也会把你拎回来的。
虽然只是一个虚影,可祁司语还是不难看出那人眼中的温柔。
如此一来,祁司语的目光倒是愈发怪异了。
这人……待自己未免也太好了吧?
若非是东方景明当着她面喊了这人一声师姐,就算是打死祁司语,祁司语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待她这般温柔的女子会是传闻中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封怀清。
祁司语敛了敛神,暂且抛开了心底的困惑,指了指整整齐齐摆放在床边的那几样东西,问:“这些东西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给你用的。”
半空中的虚影忽然消失了一瞬,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虚影又已经重新出现在原先的位置上,继续解释道:“玉简上刻有最基本的修炼方法,握着它,催动玉简外刻着的咒语,简中的各种术法便可任你读取了。你若是没事,可以拿出来多看几眼,对你总归是有些益处的。那瓶药,是我自制的丹药,配合着修炼,可以事半功倍。不过……你现在还尚无修为在身,暂切就将这药拿来当作安神助眠之用吧。这样你今夜兴许就不会再做噩梦了。那衣衫,是我昨夜不小心扯坏了你的外衣,特地赔给你的。”
扯坏了……
这人昨夜到底是对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才会把自己的衣衫都给扯坏了……
祁司语忽略了心底的怪异,不客气的收下了封怀清赠的衣衫,当着那虚影的面直接穿了起来。
系好腰带整理妥当后,她才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昨夜你出现在我院外,莫不是因为我做了噩梦才特地赶来的吧?还有啊,你怎么对我的状况这么了解?莫不是在我身上装了双眼睛吧?”
“是啊,你莫不是到现在才发现吧?”
见祁司语倏的瞪大了眼,封怀清才含笑指了指祁司语心口的位置。
“我的眼睛,就装在这了。”
顺着虚影中封怀清指尖对着的方向往下望去,祁司语脸色顿红。
不等她骂出登徒子三字,封怀清便已轻咳了一声,继续接了句:“衣衫里头。”
祁司语:“……”
看着冷冷清清的人,怎么这么会逗人呢……
尴尬的往衣衫里头仔细摸了摸,祁司语才摸出了昨夜封怀清赐的那块本命牌。
“本命牌记得收好,这几日,我有事不在,你若是遇上性命之危,记得立即捏碎这块玉牌,我才能赶来救你。若是无紧要事情,你就暂且先在家中等我几日,等我把事情解决了,自会亲自来接你回去的。”
祁司语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尊主竟会对自己这么上心。
遇上险境有人解围,噩梦惊醒有人安慰,院中鬼怪有人料理。
就连后面的路都被这人铺好了。
这样的待遇,祁司语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过。
当然,这还是加上她前世那两百多年的寿命来算的。
祁司语早已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无知少女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可仔细想了想,就凭她这样的人,还不至于能让封怀清这样的人屈尊降贵来算计吧?
祁司语皱着眉头低下了头,不由自主的绞动起衣角。
“你……别以为这样献殷勤我会心甘情愿给你当奴才了……”
奴才?
封怀清愣了愣,不禁失笑出声:“谁要你当奴才了?”
“你让我去帮你打理什么破院子,不就是让我给你当奴才吗?”
许是笑得太过用力了,竟是让封怀清忍不住咳了起来。
她连忙以拳掩嘴,不动声色的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随即又故作平静的对着祁司语继续道:“你放心,我不会拿你当奴才的。你只要记得我说的,这几日若是遇上危险,捏碎那块玉牌就好了。我还有事,可能会消失几日,就先不陪你继续玩了。等下次见面,我再与你详说吧。这几日,你就先好好照顾自己吧。”
话音方落,半空中的虚影便已消失不见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祁司语还能安然无恙的苦恼着自己心里头那隐隐的失落是从何而来的,可那一头的封怀清,却是已经抑制不住喉间的腥甜,猛地吐出了一口淤血。
回想起今日祁司语脸上出现的笑容,封怀清不禁轻喃了一声:“值了。”
逆天改命,天道的惩罚,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纵使是封怀清这种大乘渡劫,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的人,平白折了半生修为,这身体也是吃不消的。
打坐运行调理了两大周天,暂时稳住了体内翻涌的真气,封怀清才有力气从储物戒中给自己挑了点丹药服了下去。
只要九儿能活,这点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半生修为而已,值了。
“要想说这三大宗九大门共尊的那位尊主封怀清啊,我们可得先说说五百年前修仙界那最后一位升仙的白眉道人了!白眉道人乃是清岚宗上一位宗主,座下共有九名亲传弟子,那九位弟子呢,个个都是天资过人,羡煞旁人的存在。封怀清封尊主,便是他座下的首徒!只是可惜啊,他那九位弟子,大多的命都不大好。”
“命不好?什么叫命不好?”
堂上坐着的说书先生摇开了扇子,等到大堂中听他说书的客人们频频发问,他才叹息着摇了摇头,解释道:“那九名弟子啊,本是当时修仙界中最有希望渡劫成仙的,可惜却是没一个能够成仙的。死的死,散的散,到现在还留在清岚宗的,也不过一个首徒封怀清,与四弟子东方景明罢了。”
“哦?莫不是还有不在清岚宗的?”
温如睿丢出了一锭银子,买了一个他想要听的回答。
“这位客官问得真好!只不过其他人是死是活,老夫倒是不知道,老夫只能知道的是,如今那九名弟子中,除了封怀清封尊主,与清岚宗现任宗主东方景明,还有一位尚存的弟子,那便是早年已被白眉道人逐出师门的二弟子,如今魔界中的魔尊,尹星河!至于其余的人呢,据说是都已经亡了,可事实如何,却是不在老夫今日要说的范围之内!”
天书堂,乃是风启国京都中最大的一家说书茶堂。
亦是最贵的一家说书茶堂。
若是想要进这天书堂听书,先不说里头座位茶水的费用了,光是进门,每人都要交上一百两方可,这可不是寻常百姓能负担的起的事情啊。
不过,这间茶堂之所以会贵的这么离谱,还每日座无虚席,便是因为他们与其他茶堂不同。
其他茶堂说的都是人间的奇事怪事趣事,而这里头说的却尽是人界之外的事情。
若非是因为今夜说的是封怀清的书,祁司语定然不会任由孟慧颜与温如睿将她哄骗到此的。
“修仙界的这位封尊主啊,可谓是天纵之才啊,五十岁结金丹,一百岁化元婴。不过三百多岁,便已到了大乘渡劫的修为了!千百年内,唯有她封怀清一人是如此天资的!只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可惜什么?”
说书先生每每都爱在关键时刻卖关子,总是惹得堂下宾客频频发问。不过是断个几次而已,他的桌前便已摆满了打赏催促的银子了。
那些人还在期待的等着答案,可祁司语却已经无趣的从说书先生身上移开目光了。
她还以为能听到些不一样的东西呢,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些东西,她在那两百年间早已听过无数遍了。
不止是魔尊与其曾经同门的关系,还有魔尊对她的恨,曾在魔宫任职的祁司语自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祁司语正寻思着如何找个由头摆脱这两人离开这茶堂,却在抬头之际,无意间瞥见了隔壁桌上那张熟悉的面容。
那人正笑意盈盈,津津有味的听着说书先生的唠叨。
似乎是感受到祁司语的目光,那人也慢慢侧过头来,对着祁司语那赤.裸.裸的打量,只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祁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祁司语瞳孔猛地一缩,手中茶杯一时没有端稳,竟是让那滚烫的茶水溅了她满手。
她没心思去管到手背上的疼痛,只不安惶恐的想着。
为何他说的会是又?
为何她明明记得遇上尹星河是在她被逐出清岚宗之后的事情,可此时的尹星河却是对她说,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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