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以谨也傻了。
他来酒吧不干什么,也就安静地稍微喝一点气泡水,顺便气气来搭讪的人。
气跑了今晚第五个来搭讪的,闻人以谨自觉完成了今天报复社会的量,工作压力一扫而空。他慢悠悠地结账,摸手机时余光扫到了卡座。
他转头,撞进来的是个女孩的剪影。
纤细的女孩靠在沙发上,怀里一个抱枕,漆黑的长发有几缕流到胸前。酒吧里灯光炫酷,闻人以谨看不清女孩的脸,只看到侧脸的轮廓,她的颈子修长优美,像是天鹅。
他心里微微一动,加了一杯酒的钱:“给那个女孩子送杯酒,随便什么。不用说是谁送的。”
结了账他起身要走,然而闻人明秀不知道从哪儿杀出来,硬生生把他摁回了座位。
闻人明秀大波浪小红裙,指甲都涂得红红的,浑身上下散发着妖艳贱货的气息。
她开始造作,闻人以谨就试图比她更造作。
姐弟俩忍着恶心互相伤害了一会儿,闻人明秀认输,摸了弟弟的脸一把,转身就逃。
菜鸡。
闻人以谨嗤了一声,一转身,看过来的是熟悉的脸。
刚才送了杯酒的女孩,今天下午他刚刚见过。
那时他衬衫扣子规矩地系到最后一颗,垂在额前的黑发柔软乖顺,笑里七分歉意三分温和:“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也谢谢喜欢。但是很抱歉,我想你可能并不是很了解我,我也没法回馈你的喜欢。”
……见鬼了。
闻人以谨在心里用八国语言骂街,呼出一口气,拔腿就走。
林微吟也反应过来,撩起裙摆开始追。
秦娇娇傻了:“你干什么呀!”
“你先回家吧,我打人!”重金属音乐里林微吟的声音遥遥传来,“等会儿我可能要借钱付个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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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吟和秦娇娇是不洗头就能见面的交情,她本来就是被闻人以谨拒了以后难受,才找秦娇娇出来造作一下。她单方面失恋的人,无心打扮,只随便套了个裙子,脚下一双平底鞋。
此刻她先感谢平底鞋,再感谢大学时逼她去短跑凑数的班长,让她一个社畜如今健步如飞。
林微吟一路追到地下车库,冲着那个已经站在车边上的背影大喊:“闻!人!以!谨!”
闻人以谨去拉车门的手一僵,快速地扫了周围一圈。四下无人,车停得满满当当,除非此刻突然跳出来一个小叮当,他想逃脱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负数。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干脆也不装了,慢悠悠地转身:“有事吗?”
林微吟跑得脸上飞红,单手按在胸口,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对面的人顶着嘴角金灿灿的亮粉,从表情到语气都完美诠释什么叫漫不经心,林微吟顿时就怒了,语气不善:“你自己看啊。”
她的态度有那么点过激,闻人以谨也感觉不对,扭头借着后视镜看了一眼。
闻人明秀居然留了一手,刚才在他脸上摸的那一下,在他嘴角留了道口红的痕迹。看着就是妖艳贱货专用的色号,里面还掺了亮闪闪的金粉,斜斜地抹在他嘴角,一打眼还以为是什么热吻纪念品。
闻人以谨抬手去擦。
口红擦上去容易,抹下来难,他用手背使劲蹭了几下,手背和嘴角蹭出一片雾蒙蒙的红,看着还多了点欲说还休的味道。
反正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他烦得要命,一张湿巾正好递到他面前。他微微一怔,听见林微吟的声音:“擦不掉的,硬擦会伤皮肤。用卸妆湿巾擦。”
“谢谢。”闻人以谨接过湿巾,随手在嘴角擦了几下,总算是把红色擦下去,露出原来的白皙肤色。
林微吟条件反射地回答:“没事,不谢。”
答完她就觉得不对,她明明是甩下秦娇娇,撩着裙摆来追闻人以谨,要个解释。在她的设想里她应该力拔山兮气盖世,必要时刻还可以让闻人以谨知道平底鞋的杀伤力也可以很强。
但怎么一看他擦不掉嘴角的口红,她的手就忍不住从包里掏了卸妆湿巾。
……怎么回事,当舔狗这事情还能当出条件反射的吗?
林微吟顿觉悲凉,掐了自己一下,清清嗓子:“那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了吗?”
闻人以谨理都不理这个话题:“现在几点?”
林微吟一愣,真的摸出包里的手机看了一眼:“十一点三十五。”
“嗯,大半夜的。”闻人以谨往车门上一靠,一条腿微曲,一条腿伸直,双手抱臂,倚在车上就是个活脱脱的纨绔样子,“你追着我,一个男人,跑地下车库来?”
这个问题透露的味道好像有点不对,林微吟警觉地后退半步,嘴上不服输:“……有监控啊。”
闻人以谨微微歪头,没固定的那边额发垂下来,扫过眉梢,他笑了一下,声音懒洋洋的:“抬头。”
林微吟下意识地抬头,在她斜上方就是监控。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个监控上一圈小红灯,一个都没亮。
“这个……坏了?”林微吟眉眼都皱起来,“还是我看错了?”
“两周,我猜短期内是不会修了。”闻人以谨看着她,“下次要追什么人,记得先确保自己安全,小姑娘。”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淡,有点漫不经心的味道,林微吟却听得心头一颤。
闻人以谨在她面前的形象一直是温柔体贴还养生的小甜心,但现在他斜斜地靠着车,开口叫她“小姑娘”,整个人的气场霎时变了,从小甜心变成了大魔王。
轻轻巧巧一个称呼,咬在嘴里,甚至能咂摸出一点点蛊惑般的调笑。
林微吟莫名有点局促,捻了捻包的边缘:“我知道了。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吧。”
“这个?”闻人以谨点点嘴角,“是我姐姐。”
“……你们现在兴叫姐姐了吗?”林微吟努力评价,“听起来还挺刺激。”
“……”
闻人以谨沉默一下:“是我亲生姐姐。双胞胎。”
林微吟惊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姐姐?”
“所以,我才说你不了解我。”
“……也是哦。”林微吟想想又觉得不对,“不是,你也没告诉我啊?而且你不觉得,你之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和现在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人吗?”
她停顿一下,看着闻人以谨,有点委屈:“讲真,我感觉我被诈骗了,简直是买家秀和买家秀,还是没法退款的那种。”
“那你可以给我一个差评。”闻人以谨又笑了一下,“我再问你,你之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和你现在的样子,是同一个人吗?”
“怎么不是了?”
“你确定?”闻人以谨补充了个条件,“我说,在我面前。”
林微吟仔细想了想,然后悲伤地发现,好像还真不是。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这人实在是有点狗,但是又不愿意在闻人以谨面前表现出来,微信上都把他和大学时代的老师以及公司领导等等分在了一组。
平均年龄五十,平常不怎么上网冲浪,打开朋友圈也只能看到林微吟精心屏蔽以后各种岁月静好发言的那种组。
至于聊天,那可真是更厉害了。林微吟觉得一句话一个颜文字有些做作,但又要营造自己的萌妹形象,只好从表情包下手,每次聊天都得从万千沙雕熊猫头里抠那些猫猫狗狗。
这么一想,好像她也确实不是诚实的人,林微吟挠挠脸:“虽然好像确实不是一个人……但那啥,我也是为了表现良好,是可以被理解的合理行为。”
“那么我的行为不可以被理解吗?”闻人以谨说,“那个样子更方便工作,但论生活,我不是那样一个人。”
道理是这个道理,林微吟还是觉得有点委屈:“可是,你没和我说……”
闻人以谨用一种看小朋友的眼神看着林微吟:“我记得我明确地和你说过,你不了解我。”
林微吟盯着闻人以谨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说得似乎在逻辑上是自洽的,她肩膀一垮,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那算我错了吧。说真的,我现在才觉得我是真正失恋了。”
她发量很不像个经常加班的社畜,头顶毛绒绒的,有几根碎发还顽强地弹起来,在空中摇摇晃晃,用实力向苍天说不认输。
闻人以谨轻飘飘地看了那几根头发一眼,忍住上去怒搓狗头的冲动:“走吧,我送你回家。”
林微吟满脸纠结:“……酒驾是不对的。”
“我没喝酒。伤嗓子。”
“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这个点,除了网约车,你还有别的选择?”闻人以谨从兜里摸出车钥匙,指尖勾在钥匙圈上,钥匙晃晃悠悠,“前几天的新闻看了吧?”
林微吟想起网约车女乘客遇害的新闻,猛地抬头,看看闻人以谨的车,又有点犹豫:“我感觉,这样不好吧?”
“我是送你回家。”闻人以谨说,“不是带你去我家。”
“一般要进行什么不恰当的行为,在谁家不都一样吗?”
林微吟本来是脑子一抽,随口瞎杠,说完就想把自己舌头咬下来。她慌得要命,生怕闻人以谨真的问下去,但他只是笑了一下,随手开了车门。
“别担心。”他轻飘飘地说,“我不问你想进行什么不恰当的行为。”
林微吟捂着脸嗷呜一声,冲过去就坐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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