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知晓自己白捡来的儿子在楼下见人就抱腿地痴缠撒娇, 这一晚, 贺寻睡得很沉。
没有小时候抱回家却最终没能活下去的幼猫, 没有沈怡夜里哀哀戚戚的啜泣, 也没有贺子安那双和他有点相似, 眼尾微微上挑的深沉眸子。
一夜无梦。
难得睡个好觉,清晨闹铃一连响过好几遍, 贺寻才从梦中醒转。
窗外, 树梢枝叶凋敝,羽翼渐丰的小胖鸟啁啾几声。提醒他时间已经不早。
“操。”低声骂了句,贺寻翻身下床。
对文化课不重视, 十班的出勤率奇低, 常常大半个班都空着, 学生习以为常, 老师也见怪不怪。连杜威那种每天上课对着黑板走神的都能算得上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他却不能那么随心所欲。
错过期初考试,离下一次月考还有两周。只有等到月考之后, 才能重新回到一班。底子好, 贺寻倒不在意在十班待上一时半会儿,总归老师上课也认真,比重点班差不了太多。
然而到底有些不同。
想到这里。
少年一贯凌厉的眼神温柔下来。
只要两周,两周过后,他就能正大光明地坐在她身旁。
起得晚,来不及吃早饭。洗漱过后, 贺寻背上书包匆匆出门。
秋天过去一半, 青城的早上薄雾弥漫, 街边小店蒸汽升腾,白色蒸汽汇入雾中,晨雾里便多了几分包子豆浆的香气。
一中附近的早点摊人头攒动。
这一年还没像后来一样清理学校周边的流动摊位,勤快的大爷大妈们一早就支起了炸糖糕炸油条的大锅。来不及在家吃早餐的学生们挤在摊位前,一边看手表一边选着自己想吃的东西。
“要那个。”站在早点摊前,时晚指了指炸糖糕的锅。
昨天豌豆的精力莫名旺盛,吃完加餐还不消停,硬是要人陪它玩。一家人陪着豌豆玩了一整晚,结果早晨谁也没能成功起床。
好在时间不算太迟,还来得及在校外吃个早饭。
“我也要。”
话音刚落,头顶响起熟悉的低沉嗓音。
习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饭,原本并没打算吃早餐,抬眼却看见少女纤细幼弱的背影,贺寻就走了过来。
时晚咬了下唇。
并没有完全消气,还有几分羞恼,她不看他,专心致志地盯着锅里的炸糖糕。
于是负责收钱的大妈先开口“五角一个。”
物价还没飞涨,五角钱一个的炸糖糕用料瓷实,一点儿也不输自己家里做出来的。
“哦。”贺寻翻了下口袋,“我们两个的一起付。”
递过去一张红票子。
大妈就不乐意了“我说同学,给张整一百不是刁难人吗,这大清早我就赚这小几十块钱,上哪儿找那么多零钱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和段秀娥有亲戚关系,大妈说起话来机关枪一样叭叭叭的,气都不带喘,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
贺寻被噎了下“我没”
唯一一枚硬币拿来坐公交车,现在他身上是真没零钱。
“没零钱就上别家吃啊。”大妈挥挥手,十分嫌弃,“找不开找不开。”
“”贺寻被怼得哑口无言。
正想说些什么,一低头,却发现不搭理他的小姑娘微微咬着唇。
唇边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嘴轻轻抿起,仿佛是在笑。
从来没见少年被这么嫌弃过,心里觉得好笑,咬着唇,时晚努力板起脸。
却不防贺寻突然俯下身。
时晚马上就不笑了。
小脸上表情瞬间严肃,她眨眨眼,同贺寻沉默地对视。
袅袅白雾里,一贯微微上挑的眼尾弧度柔软,少了点儿平日桀骜锋锐的漠然。沾着水汽,少年瞳仁漆黑,朦胧间竟然和豌豆那双水银丸般乌溜溜的眼眸有些相似。
怎么会这么想。
摇了下头。
时晚把这个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
尽管昨晚羞恼之下说过那样的话,可贺寻和豌豆一点儿也不一样。一个是恣意任性从来不知收敛的少年,一个是柔软可爱成天堵着人撒娇的猫咪,根本没有一点儿相像之处。
这么想着。
下一瞬。
贺寻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我饿。”
他轻声对她说。
他说什么
反应不及,时晚愣了下。
就看见少年凑得更近。
被朝阳照着,眼睫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他嗓音低沉,语气听起来却和只知道抱着腿撒娇痴缠的豌豆有七分相似。
盯着她,贺寻无辜地眨了眨眼“我真的好饿。”
把刚出锅的炸糖糕一个一个捞出来,转过身,大妈看见站在摊前的小姑娘满面绯色,脸红得不像话。
最后到底还是给贺寻买了炸糖糕。
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贺寻会用那种近乎撒娇的语调说话,简直怀疑对方是不是被豌豆附了身,前往教学楼的路上,时晚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食之无味地吃掉手里的炸糖糕。
偷偷抬眼去看,咬着炸糖糕,少年又恢复了平日恣意漠然的模样,漆黑眼睫垂下,下颌线条锋利,全然看不出半点方才无辜懵懂的表情。
这个人
根本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儿事,时晚重新低下头。
满心满眼都是茫然。
余光里,少女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吃掉最后一口炸糖糕,贺寻眼底笑意渐深。
“中午见。”已经到了教学楼前,即将分别,他开口。
语气里多了几分得逞的狡黠。
谁要和他中午见
敏锐地听出少年嗓音里的笑意,时晚抬头。
成天就知道逗人玩
恼火地瞪了他一眼,她也不答,背着书包自己上了楼。
气鼓鼓的,小姑娘的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贺寻嘴角弧度愈发明显。
没有直接去班里,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时晚,他才重新迈步。
起得晚,在早餐摊前又耽搁了一段时间,待到进班,早读铃正好敲响。
然而十班的早读一向没人管,讲台上没有任课老师,讲台下,十几个学生们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乎都在做与学习无关的事。
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丝毫不受影响,贺寻拿出书。
才看了没多久,身边鬼鬼祟祟凑过来一个人。
他眼皮都没抬“干嘛”
摸了摸头,杜威讪笑“寻哥”
叫完这一声,他也不继续往下说,而是屏息静气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观察贺寻脸上的表情。
开玩笑。
杜威心有戚戚。
原本以为这位爷最多也就是揍个他练练手,没想到居然连秦秋都挨了揍,总归惹是惹不起,还是小心为上。
把书放下,贺寻抬头“到底怎么了”
眼尾挑着,不复方才面对少女时的温柔,少年眸色锐利。
杜威就打了个寒噤。
“寻哥。”咽了口唾沫,他小心翼翼地说,“那个秦秋好像要追时晚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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