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娜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光, 仲夏夜晚的派对,黑白的钢琴键, 缀满织花流苏的裙摆, 一切都是如此轻快、柔和、明媚, 像是萨克斯和小号上的爵士乐。
但一转眼, 所有人都离去了。琴声黯淡, 衣摆渐远, 连夕阳都沉下了地平线。只有她还无措地捧着酒杯, 迷惑地寻找着旁人的踪影。
最终, 她慢慢向前走去,黑暗越来越浓,最终将一切都吞没了,只有她白色的影子,孤零零地留在地面上。
“如果今天能度过危险期的话, 就没什么大碍了。她是念能力者吧念能力者的身体有时会与常人不同, 会快速地进行自我治愈恢复”
终于, 她听见了人的声音。
优娜努力地睁开眼,视野里有几个人忙碌的身影, 好像是医生和护士。许多仪器在滴滴地发出声响, 吊瓶里的药水明晃晃的。到处都是雪白, 偶尔会出现红色的十字架。
有点累。
于是优娜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医生和护士都不见了, 病房的窗户开着, 友克鑫9月温暖的风从窗间吹入, 白色的窗帘飘飘荡荡。她的床边坐着一个金发的少年,正在摆弄着床头柜上的桔梗花插瓶。
听见响动,他侧过身来,问道“你醒了吗需要喝水吗”
少年有一张精致秀丽的面庞,轮廓柔和如同女子一般,但神情却分外坚毅。他身穿一袭以蓝为底色的长袍,上头绣着许多少见的花纹,想来是哪个少数民族的传统服装。
在友克鑫这样的大都市,还有人坚持穿着自家民族的服饰,真是有点少见。
“诶你是酷拉皮卡。”优娜很清晰地念出了他的名字,“我在诺斯特拉家族见过你。”
酷拉皮卡点点头“昨天拍卖会之前,我发现你因失血过多晕倒在楼梯上,就把你送来了医院。医生说你很幸运,因为是念能力者的缘故,经过简单的救助就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这样说着,酷拉皮卡忍不住有些庆幸。
在拍卖大楼里发现优娜的时候,她瘫坐在地上,满身的血极为刺眼。空茫无神的面孔,和散尽生气的人偶没什么两样。
现在能苏醒过来,真是神赐的幸运了。
“是吗”优娜躺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说。
哪有那么多幸运,还不是因为“不想死去”的执念太强大,才让念能力自发地保护了自己。这样的好事,恐怕两辈子加起来也只有这么一次。
她不想死,是因为还有没能完成的事情要做。
不知道,受了同等伤害的库洛洛现在有没有抢救过来
想到这里,她侧头问酷拉皮卡“袭击拍卖会的旅团如何了”
酷拉皮卡递过来一杯热水,闻言一怔,神色略有黯然。“旅团已经被揍敌客家的职业杀手解决了。旅团的团长也已经死了,拍卖会照常在昨晚举行。”
“诶”
库洛洛死了
吃惊之下,优娜直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因剧烈运动,她拉扯到了腹部刚手术缝合完毕的伤口,顿时疼的皱起眉头来。
“你小心一点就算是有特别的念,也不能这样乱来”酷拉皮卡连忙去按住她,强迫她慢慢地躺回去休息,“医生说了,至少在这一个月内,你都不能随意地活动。”
优娜疼得没法说话,就嗯嗯嗯地胡乱敷衍着。
酷拉皮卡把她按回床上,想要把被子掖回去。但就在此时,他察觉自己的动作怪怪的简直像是把女孩子强行推倒在床上一样。
下一刻,他如被烫了一般,光速缩回了手。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耳根不由有些发红。但优娜显然没想这么多,她只是小小地叹了口气,对酷拉皮卡说“谢谢你救了我。”
“没什么。我也不可能对你见死不救。”酷拉皮卡的声音轻了下去。安静了一会儿,酷拉皮卡说,“你曾经想过救我们吧那张便签谢谢你。”
优娜眨了眨眼,努力想了好久,才回忆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从妮翁那里占卜出了“参加拍卖会就会死”这个预言后,因为担心旋律也会被卷入拍卖会袭击案,她便特地写了一张只有旋律能看懂的便签,千辛万苦地传递进了会场里。
从其后与诺斯特拉家族联络的结果来看,旋律安然无恙,这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你放心吧,旋律没有被卷入袭击。然后,她也不知道你在这里。”酷拉皮卡说着,心底忽然有一丝心虚。
自从那张便签出现后,旋律就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在处事上没有了先前的冷静理智。酷拉皮卡常常能看到旋律一个人出神,或者喃喃自语。
“优娜一定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她是存在的。但是,她不想来见我。”
就在昨天,旋律还这样对酷拉皮卡说。她的眼眸中,浸满了湿漉漉的哀伤。
“我用变成怪物的代价换来了这一身念能力;但比起念能力,我更想要过去那具健康的身体。优娜也一定一定很想要,回到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吧。”
一想到旋律说话时的表情,酷拉皮卡的心情便有些沉郁。
简直像是被泡在了充满眼泪的阴云里,那种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会使人强烈共鸣的哀伤感,一点点让他也同化了。
“你不问些什么吗”优娜捧着水杯,语气很柔和,“一般人都会很好奇吧为什么我不愿意见她,是不是有什么恩怨;或者旋律也曾和你说了些什么”
酷拉皮卡回了神,连忙摇头,说“不,没有。旋律什么也没对我说。”
他有点心虚,因为他在说谎。但他潜意识里不想让优娜知道,他已了解了旋律和优娜的过去。
对于优娜这样的人来说,不去碰她的过去,才是最合适妥当的吧。
“也不用特别对我解释。这是你的秘密,没有义务告知我这样的旁人。”酷拉皮卡微呼一口气,认真地说,“我不会没礼貌地刨根问底。”
优娜微愣,旋即抿唇笑了起来“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笑眸弯弯的,湛蓝的眼眸正如雨过天晴的模样,很舒服也很温暖。酷拉皮卡看着她的笑,不禁有些怔怔的。
他之前远远地看见过优娜,知道她是一个很美丽的人。但现在这种情况下看,感觉却更微妙了没有任何装饰与伪装,她只是穿着病服、披散着长发的普通人;还是很漂亮,但却平易近人了许多。
在意识到对方在夸奖自己后,他的耳根又迅速地红了。
真是奇怪。
自从得知旅团团长死后,他便陷入了空茫麻木的状况。好不容易,才在朋友小杰、奇犽等人的劝慰下,决定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人生。但是,旅团却依旧像是一根锁链,牢牢束缚着他的灵魂。
在看到她的笑容时,酷拉皮卡忽然想起了小杰他们说过的话。
“人生还有那么那么多的东西,酷拉皮卡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以后,酷拉皮卡就不必执着复仇,而可以专注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优娜调整了一下被角,说“果然还是有些累,伤口也好痛”
“啊,抱歉。”酷拉皮卡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你才刚醒,就被我拉着说了这么多话,太伤精神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晚上会再过来看看的。”
“嗯。谢谢你呀。”
酷拉皮卡站起身,本来想走的他,却显得有些犹豫,好似还有什么话要说。
“就是你的联络人是”他问,“在入院的时候,紧急联系人填写的是我的名字和电话;但是这终究不是办法,还是需要填写其他正经的联络人。嗯要不然我就填,西索的名字”
“哈”
优娜本来都要睡了,闻言她陡然睁眼,疑问说“为什么写西索等等,你怎么知道西索和我的事情是西索那家伙自己找来的”
看优娜这副表现,酷拉皮卡有些紧张,连忙说“不,不是的。是因为猎人考试的缘故,我和西索才会认识的。前些时候见了一面,西索一直在说女朋友女朋友什么的所以我想,让他做你的紧急联系人是不是比较好”
优娜
西索还有其他朋友啊还是酷拉皮卡这种一看就很正经纤细温柔敏感的好男人啊
“我和他已经分手很久了。”优娜说,“还是填你的电话吧。”
“抱歉抱歉。”酷拉皮卡更紧张了,连忙退出病房,“你先休息吧,回见。”
根据酷拉皮卡和网上的各种消息,袭击拍卖会的旅团已被揍敌客的杀手解决掉了。包括库洛洛在内的一半团员,全都横尸拍卖大楼,这事还见了报纸。
可怪就怪在这里,这和优娜获得的情报不符。
委托桀诺和席巴的人是十老头,而伊尔迷已经把十老头杀掉了。也就是说,任务取消,桀诺和席巴管自己走了。
事有疑惑,她决定直接给西索打电话。
西索似乎有点忙,过了很久才接通。
“啊是优里啊。你还活着,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必死无疑,还在发愁要如何向伊尔迷交代呢。”
“拜库洛洛所赐,我和死掉也没什么区别了。”优娜低头看一眼伤口,没好气地说,“他还活着吗”
“嗯,还活着哦,不过受了很厉害的伤,短时间内是不能战斗了。”西索一副烦恼的样子,“真是的,害的人家白白期待了很久呢,现在都不能和团长战斗了。”
“那,新闻上所说的旅团尸体是怎么回事”
“是假的哦。”西索说。
就在这时,西索的背后传来了派克诺坦的声音。
“你在和谁通话”
西索挑眉,回身看派克诺坦“优娜。她打电话问我,库洛洛那家伙死透了没有,我说没有,就是这样。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咬牙切齿,这可能要问团长呢”
派克诺坦看一眼坐着休息的库洛洛,没话说了。
据团长说,他和优娜的交易完成了,所以就直接捅了她一刀。事后灭口确实是很符合旅团的作风,但是团长这一刀没把人捅死,让她给溜了。这可好了,那个叫优娜的女人能不记恨旅团么
恐怕第二个锁链杀手就特么要横空出世了
侠客也很是头疼。虽然想要的拍卖品都已经得手了,也用假尸体摆脱了帮派的追踪,但杀死窝金的锁链杀手还在友克鑫市,恐怕会继续追逐他们。
“要是优娜也记恨上了团长,跑去和锁链杀手结盟了,那该怎么办啊”侠客抓头苦恼不已,“说到底,好端端的,团长干嘛要捅人家啦而且团长还在她的交易制约之下不是吗这可是很大的麻烦啊”
侠客心里碎碎念个不停。
他就知道,团长根本不是表面上那样温柔绅士的人。他该冷酷就冷酷,该无情就无情。流星街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正常人类的情感啊
优娜也好妮翁也好,哪怕以后有什么玛丽、苏珊、劳拉也全都一样,全都只是可以利用的能力而已。
早知道就不该带优娜去见团长的现在指不准,优娜连自己也讨厌上了。
库洛洛在旁听着,终于发话了“我给你们做一次占卜吧。”
“占卜”
“嗯。妮翁诺斯特拉的能力,是我先前盗窃来的,很灵验的占卜。”库洛洛取出一本笔记本,“把你们的血型,名字,生日年月都写下来吧。”
优娜挂断电话后,有些头疼地躺回了床上。
西索似乎被旅团那里防的挺严也难怪,对于其他成员而言,他是新人,还被玛琪嫌弃的要死。他打个电话,就被人注意到了,最后只留下了一句“伊尔迷回来了哟”,就挂断了。
这简直是
简直是地狱之音。
大少爷肯定是回来算账的。
她不掉了,等死吧。咸鱼
天渐渐黑了,医生来检查过状况,又让护士给她送来了晚餐。医生给下的结论是“我们不擅长治疗念能力者的身体,还是找职业的猎人来看看好了”,并且给出了祝福。
对于接纳普通人的医院来说,为念能力者进行深入的治疗还是有些勉强吧。毕竟,念作为一种精神能力,有时候确实会对器官内脏产生各种微妙的影响。
医生走后不久,酷拉皮卡又来了。
这一回,他显然有些心事重重,踏入病房后便不太言语。好半晌,他才侧着头,目光逃避地说“抱歉。我,我没能瞒住。”
优娜靠在软垫上,凝视着窗外的夜景,问道“是旋律知道了吗”
“是的。”酷拉皮卡的声音很轻,“她的念能力,不容许我说谎。稍微问一问,就露馅了。抱歉。”
倒也不出优娜的意料。
好像要下雨了,窗外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潮意,一大片阴云聚集在夜空里。
说完话后,像是想补救什么,酷拉皮卡连忙说“不过,旋律说了,她不会贸然来打搅你。她也觉得,现在的你们也许不适合见面。”
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优娜“这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
优娜有些诧异,从他手中把匣子接了过来。
打开匣子的一瞬,她的心有微微的刺疼。
那是一枚小小的胸章,是她与旋律为歌剧埃尔纳尼所制作的道具。这部创作于1815年的歌剧因时代的缘故,逐渐退出了舞台,无人再演。她和朋友们费尽心思,才令这部歌剧重新登上了歌剧院的大舞台。
“继续爱我,为我而活”
歌剧的最后一幕,是埃尔纳尼将沾毒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在爱情与复仇之间难以取舍的埃尔纳尼,最终以死亡结束了自己悲剧的一生。
悲剧在舞台上,是艺术,是冲突,是矛盾,是众人追逐的东西;但在现实里,悲剧却是谁也不想经历的。
曾经的她们都为埃尔纳尼武士一般慷慨赴死的壮烈而感动,也向往着为爱情决然赴死的大义。但是,在多年后的如今,她再也不觉得“死亡”是什么崇高的东西了。
有什么热烫的东西滚落,打湿了优娜的掌心。她抬起头来,视野微微模糊,却能瞧见酷拉皮卡担忧的脸。
“我我不是,不愿意见她。”优娜的声音微微更咽,“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终有一天,大家会再度相见的一定。”即使优娜已经竭力在压抑克制了,但仍有止不住的眼泪涌出。最后的话,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酷拉皮卡彻底慌了神了。
他还从没见过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哭泣。而且,好像还是因为自己没能瞒住秘密的缘故,才会让她哭的这么伤心。
一种强烈的自责感,涌上了酷拉皮卡的心头。他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历,只能递上纸巾,说“一定会的。”
许久之后,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抱歉,刚才失态了。”她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是我不好。”酷拉皮卡很自责,“要是我瞒住这件事,不让旋律知道就好了。”
就在这时,酷拉皮卡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是西索发来的短信。抱着疑惑的心情,他点开了这条信息。
尸体是假的。
旅团的尸体是假的。库洛洛鲁西鲁没有死。
窗外大雨如注,电光劈过夜空,使得城市在一瞬亮如白昼。酷拉皮卡的瞳眸,瞬时震动起来。
优娜咳了咳,关切地问“怎么了”
许久之后,酷拉皮卡才回神。他不想用自己的事情打搅优娜,便详装无事地收起了手机,勉强笑一下,说“没什么,只是工作方面的问题。”
他的精神状况明显不对劲,优娜一眼就看出来了。但她并不想追问,只是柔和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方便的话,就请先忙自己的事情吧。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很感激。”
酷拉皮卡不追问她的秘密,她也不会去探听酷拉皮卡的故事。
“那,我先回去了。”酷拉皮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面色微微发白,“我还会再来看望你的,有什么事情可以打我的电话。”
“嗯。”
酷拉皮卡匆匆地跑出了病房,优娜可以听见护士恼怒地在喊“那位先生,请不要在走廊上奔跑”
优娜舒了一口气,躺回床上。
西索的手上,还有一页残谱,该怎么拿到才好呢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雨珠敲打着窗台,发出清脆的响声。整片玻璃上,都飞溅满了模糊的水痕。
不知过了多久,医院的走廊上有一道很慢的脚步声,慢慢朝她的病房走过来。旋即,“扣扣”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优娜的话音未落,便僵住了。
“优娜,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了啊。”
这个声音一响起,优娜就浑身一激灵,恨不得直接装死。但是已经晚了,她眼睁睁看到门口的高大男人,安之若素地踏了进来。
外头在下大雨,他的发顶上沾了点雨珠,但整个人却毫无被大雨驱赶的狼狈迹象,还是从从容容,不疾不徐的。
“伊尔迷少爷”优娜勉强笑了笑,人往被子里一缩。
完了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
第三次开溜,还是和西索开溜,跑去拍卖会场外加弄得自己一身伤,怎么着也要被伊尔迷狠狠地教训一顿了。只是关起来还是好的,就怕他一时不高兴决定作出ooxxooxx的事情
“伤的这么重是库洛洛那家伙干的吗”伊尔迷揍敌客打量一眼床头柜上她的病历,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你完全没有遵守我的命令啊。一解决完十老头,我就立刻赶回来了,结果还是晚了。”
优娜不敢说话,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谁知道,伊尔迷在床边坐下,朝她张开了双臂“要抱一抱吗”
“啊”优娜有些傻。
“抱一抱的话,就不会痛了。”伊尔迷正儿八经地说,“奇犽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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