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许华重逢。
在他的印象里,许华已经死了,就像那个糟老头子说的那样,被他一闷棍打在了脑袋上面,当场死亡抛尸荒林了。
虽然当初自己趁机跑去了林里面死活找不到这个人的尸体,看着满地的鲜血还一度以为许华已经被豺狼虎豹吞吃入腹。
那一刻流下的泪水晶莹剔透,越发地讽刺着眼前的一切。
那个手执长剑走在最前方,一脸祥和聊着天的人,大概只是和许华长得相似而已吧,他这么想着,脚步一挪一挪的往后走,一点都不想让心中最后一丝牵挂化成灰烬。
可是他被人拦住了去路,之前被他抢了地盘的乞丐纠结了一大帮人站在他面前冷笑,“沈银,你不是很厉害吗,来啊,真当老子怕你啊!”
你难道不是害怕么,有本事别叫人,一对一老子抽死你!
然而最终他却只是抽了下嘴角,闪着眼睫毛往边上绕了一圈继续走,在那个人面前,就算只是面容相似也好,他不想让自己这么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哈哈哈,没想到啊,沈银,你也不过是个孬种!”偏生对面的人还以为自己是认了怂,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胳膊往后面拖,一边拖一边得意洋洋的大笑。
距离那个人好像越来越近了。
被抓着的人还有心思去计算自己和某个人之间的距离,而这个时候沈银却忽然挣扎起来,一双眼冒出火来一样的瞪着那个男子执剑的右手。
上面一个十字形的刀疤清清楚楚,分外眼熟。
许、华。
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都带上了咬牙切齿,沈银借着男人拖着自己的力道猛然间翻了个身,脚上蓄力一击的同时胳膊肘撞再男人嘴角上面。
“想要这地盘,有本事就杀了我!”他手里拎着之前顺手抄起来的红钻头,一点一滴的红色已经混着残渣肉沫沾在了上面,整个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他体型弱小,但是力气特别大,更不要说还有一个出乎意料就冻人的手段,这就是个妖精!怪物!
被他砸了一下的少年楞了一下,接着抄起石头就砸了过来,“沈银你就是个怪物,怪物!”
原本平淡的神色一瞬间渗进了阴狠,沈银抱着砖头扑上去就是一顿砸,他人小还灵活,在一群人中逮找一个就打哪个,别人怎么拉他都不松手。
最后他看着几乎被他砸断了手腕的高大少年冷笑出声:“我是怪物,妖精,嗯?那我吃了你!”
“啊——”
被他吓到了的人架着已经额头流血的少年跑了,远远的还能听见他们说的什么妖怪,沈银嗤笑,就算是妖怪又如何,要真的是妖怪就好了。
当初就能一口咬死那个死老头,更不用被折磨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然后他扭头,一眼就看见了三步开外的华服剑客。
他就站在那里,双目无神的盯着他,不管边上的人怎么唤他都没有反应,突兀的就上前了几步,抓着他的肩膀不可置信的道:“五弟,你是五弟?!”
五弟五弟,谁是你弟弟?
沈银看了一眼肩膀上那双大手,力道大的差点没把他肩膀捏碎了,只是他却是笑了,眉眼间闪过一丝戾气,挥手抓着许华的手往下拎。
“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你五弟,你五弟早就在坠崖的时候就死了。
他的态度相比较于陌生人来说没人任何的差别,但是许华就是抓着他的肩膀不松手,甚至于一只手腕还在他手中,许华就能用另一只手将他整个抱在了怀中。
叹息一般的嗓音从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歉意和久别相见的欢喜:“五弟,我终于找到你了。”
什么叫终于,什么叫终于!
那个老匹夫的家在哪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吗,亏得老子还以为你死了留下几滴眼泪,娘的你个骗子!自己逃出生天了也不想想我!
骗子!贱人!
还记得家破人亡那天,还是个孩子的许华抱着三岁的他所在草丛里面,望着几乎是一片人间地狱的村落告诉他,我会照顾好你的。
这他-妈就是你所谓的照顾?!
这一刻沈银恨透了自己,为什么记忆这么好,三四岁的事情即使到了十几年之后还这么清晰可见,他的眼角泛着红,却是挣扎着从许华怀里出来,将近一个手臂的距离。
应该够得着了,他想。
“啪——”然后他一个巴掌按在许华那张看着就宽厚的脸上,接着甩了甩手,估摸着许华脸不疼,他手疼!
远远观望着的几名执剑少年纷纷涌了上来,一手扯着他推开,“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怎么乱打人啊!”
沈银脚下一个没稳住,跌坐在地的时候被石子擦破了手,鲜血止不住一样的流了下来,他擦也不擦,抬手将破了口子的手腕塞进嘴里,恶狠狠的瞪着推他的少年。
以前的身体不是这样的,他人小又瘦,破点口子都不一定能够见血,后来那老匹夫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药,那之后他只要有一点伤口就血流不止,没血崩而亡算他运气不错。
“你,你看什么看,本来就是你不对!”被他瞪着的少年蓦然间后退了一步,又开口说道。
他嗤笑了一声,转身就打算走,却被高大的少年抓住了手腕,低沉的嗓音响起:“对不起,五弟,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低着头,终于不再反对了,只要许华给他一个解释,他想,他马上就能原谅他,然后扑进许华怀里哭手好疼。
只需要一个解释而已。
然而他等到的终究是一片沉默,一圈执剑的少年们总算是看穿了他二人之前必定是认识的,当下拉着还想说什么的白衣少年走了。
脏乱的巷子里,只剩下他二人。
“为什么不说话,我在等你说话。”他看着许华,原本塞进嘴里的手也拿了出来,看着他开口,任由鲜血肆意横流也不去管。
他沈银这辈子天生的麻木不仁,狼心狗肺,唯一的一丝善意和期待全都丢在了许华身上,而现在……被人碾在脚底,挤压的一丝不剩。
大概过了许久,许华伸手过来,手中捏着诀一道灵力划过就帮他止了血,“五弟,我带你上苍云派,你可愿意?”
苍云派,纵使俗世之人也明白苍云是什么地方,此界修真第一派,他干嘛不去?
这都是许华欠他的,他想。
但是许华欠了他什么呢,纵然是叫着三哥五弟也不过是一群毫无血缘关系的孩童挤在一起,换着叫法弥补心中的遗憾,更别说那个所谓的四哥就背叛了他们不是么。
所以许华欠了他什么,那样一个狼窝出去之后谁还愿意再进来,他这么尖酸刻薄的人就应该在狼窝里面被撕成碎片,也好过出来为祸世间。
然而许华就是欠了他的,是什么因什么果都要由他来承受,背负了他这么多年的思念和悔恨,一句道歉如何能够理得清。
许华欠他的,他再度在心中说道,不知是在安慰还是欺骗自己。
接着他就随着许华上了苍云派,才知道许华早就已经换了个名字,叫做许墨湶,清贵而高冷的名字和他印象中的许华根本不是一个人。
难以言喻的嫉妒,以及痛恨。
在许墨湶让他上天枢峰的时候他转头拜倒在了天权峰主座下,然后为了成为一峰首徒劳心劳力了好几年,突然有一天他师兄师姐们就把他绑架了。
成为峰主在意料之内,但是过程有点出乎意料,好似之前那些拼命和努力都白费了一样,三个师兄五个师姐,没一个愿意当这个峰主的。
就连他的师尊,都在他接手了峰主位置之后丢下一块玉牌,然后出门游历去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师尊是被众位师叔师伯算计坐上峰主位置的,由于师兄师姐们每一个愿意当峰主,而他的出现,应该是恰好了。
作为七峰上面第一个坐上峰主之位的人,沈墨泱一点都没有兴奋感。
一路兴致缺缺到了众人都成为峰主的时候,第一成为峰主的人要和最后一个成为峰主的人打一场,很不巧的是那个人正好是叶墨汀。
“呵,和他打。”叶墨汀嗤笑了一声,连个反问句都不用,沈墨泱没忍住,握着扇子提剑上阵。
一时冲动的结局就是他废了一把扇子,后来玉衡峰的老峰主压着叶墨汀来给他道歉,顺便还了他一把扇子,万年灵玉做的,修复力极强。
看在扇子的份上他非常大度的原谅了叶墨汀,得到了对方一句装模作样,自此开始了天权峰和玉衡峰的不死不休。
而他生命的转折,出现在他成为峰主多年之后的夏天,打翻了某个想夺舍自己的人,一步大棋下满了天地,落子苍生。
颠沛流离是他害的,家破人亡是他害的,只为了当初那一场不服,与天挣。
望着一身黑衣站到眼前的男子,不同于少年时期的可爱懵懂,十年之后的陶元溪才是真正的救世主,或者换一句话说,是毁世者。
“陶元溪,你从来都是我的徒弟。”他听见自己这么开口,折扇轻摇笑意温文,“是谁告诉的你,我已经把你逐出师门了?”
他在赌,也在看,多年来埋下的种子,能够发芽到什么程度。
“欺师灭祖,自毁师门,这就是我这么多年来教你的么,陶元溪。”
看,他从来都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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