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烂摊子,凌昔辞才得出空去管那罪魁祸首。它似乎也知道是自己闯了祸,老老实实的缩在一角装死,鸟首埋在右边翅膀里,不管他怎么戳都不肯挪出来。
“就这认错态度?”凌昔辞要被它气笑了,扯过布巾囫囵着给它擦了个半干,才随便披了个外袍,磨蹭着下楼去敲越疏风的门。
伴随着凌昔辞敲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宵禁的最后一道钟声。越疏风人回来的晚,收拾的倒是不慢。来开门的时候已经换了衣服解了发带,停在门边问他,“有事?”
清冷的月光如同给地面覆了一层薄雪,凌昔辞头发没有完全擦干,先前在屋里没感觉,这一出来才突然觉出几分凉意,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袍,“就是问你一下,卧房房顶有没有漏水。”
“漏水?”越疏风转身向里,很快又出来,扶着门框道:“暂时没有。”
凌昔辞:“……”
没有就没有,还暂时。
到底是他理亏,凌昔辞按下内心腹诽,将先前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下,“……总之你晚上注意一点,不放心的话,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楼上又是一道重物落地的闷声重响,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
凌昔辞面色一变,快步上楼,推开门就见先前躺着装死的鸟现在扑腾着翅膀在屋内乱窜,横冲直撞地撒酒疯。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巴掌大的身子,屋里的摆设硬是被它撞倒了一地,先前的声响便是由此而来。
许是后劲儿上来了,它直到被凌昔辞抓住时还一个劲儿的挣扎,嘴里啾啾乱叫,没有半会儿停歇,闹的凌昔辞一个头两个大。
“你给它喂什么了?”
上面的动静太大,越疏风实在没办法无视,也根本没法睡觉或是专心做别的事情,只得认命般的上楼。结果一上楼便看到满地狼藉,以及被凌昔辞按在手里的只露出了个鸟首的鸟,“这是秦……七殿下那只?”
“你认得?”小七一个劲扑腾,凌昔辞费着劲才能不让它跑出去,压根没注意到他的那点口误以及迟疑,“他接了任务外出,交给我照顾两天。我喂的都是点心,没注意到里面掺了块酒味的,但是也就那一块,结果它就喝醉了。”
“点心?”越疏风走近了一点,先是仔细看了看,又伸手碰了碰鸟首上稀疏的翎羽,心底大概有了点数,“你先前喂的那块点心还有吗?”
凌昔辞应声要取,刚松了一点力道,小七就瞅着机会又开始扑腾。他无法,只得重新按住,使唤起一边的人来,“帮把手。”
越疏风帮着把鸟接过去了,凌昔辞才空出手来,取了那块点心递给它,顺道理了理有些乱了的衣服和碎发。他瞅着卧在越疏风掌心动也不动如同雕像的小七,奇道:“怎的到你那里就不闹了?”
“它怕我。”越疏风一手抱着鸟,另一手掰碎了点心,取一点残渣放在鼻下闻了闻,转眸看凌昔辞,“这点心里的原料用到了赤寰花的汁液,妖兽临近晋阶的时候不能吃这个,你不知道?”
赤寰花,晋阶。
凌昔辞被连着两个未知名词糊了一脸,不知是该说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想了想,还是决定关注眼下最要紧的问题,“怎么让它恢复过来?”
越疏风收了手看他,眼里是明晃晃的意外,“这你也不知道?”
接连两句不知道下来,饶是凌昔辞心虚,眼下也着实有些恼了。尤其是这两句不知道引发了他的回忆,想起了初到此界时被越疏风问及的那句,你真的不认识我?
八成真是一家人,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凌昔辞心底一阵复杂难言,语气也有点冲,“我应该知道?”
“……”
越疏风打量他两眼后收回目光,取了枚叶子出来,磨碎了倒到茶杯里面冲水,喂到鸟嘴旁边,半强硬着给灌了下去,一边灌一边淡声道:“它头顶的翎羽三分软七分硬,稀疏不密,显然是刚换下来不久。翅羽带绒,边缘色浅,这是金翅灵雀晋阶的标志。”
“赤寰花性热,除作点心外常作炼药之用,最常见的便是妖兽剔除血脉杂质时吃的锻骨丹。你先前本就喂了它一些富含灵气的吃食,两厢冲击之下,它体内积攒了灵气太多撑不住,又濒临晋阶,才会失控。”
一杯水灌尽,越疏风将杯子放归原处,接着按到鸟腹注入灵力帮助化解,“我方才喂的是千焦叶,炼制化灵丹用的。它现在主人不在身边不适合晋阶,所以才要化去多余的灵力,可懂了?”
凌昔辞叫他这一通话说的哑口无言,别扭了好一会儿,才别开脸低声道了句谢。眉眼悄然眨着,像只不服输的幼鸟。
越疏风看在眼中,停了动作问他,“要不要学?”
这是说帮忙化解灵力的手法了,凌昔辞点头,学到一半憋不住低声问,“这也是常识?”
越疏风难得被逗乐,一声低笑未到唇边便咽了下去,唇角牵起细微的弧度,“这次不是。”
几近寅时才终于折腾结束,越疏风告辞下楼。凌昔辞收拾了好一会儿,才将将把一地狼藉收拾完毕。罪魁祸首却已经躺在软垫里,呼呼大睡去了。
“小没良心的,你倒是睡的痛快。”凌昔辞轻轻戳了它一下,收了夜明珠翻身上床。
房间里光线陡然暗下,凌昔辞却没了睡意,思及先前的事情,眉间蹙起一道浅痕。
秦云廷送过来的信上半点没提小七要晋阶的事情,我没说到要忌口。可若不是小七要晋阶,秦云廷又何必要托付给他照顾,而不是带着小七一道出任务呢,还是怕疏忽时无法兼顾吧。
没有说,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说,默认了他是知道的。也如同越祁所说的,这当真是常识,然而他却是真的不知道。
现在凌昔辞便是在担心,被越祁知道了他不知道这些事情,会不会带来些许麻烦。
“应该没那么多管闲事吧。”
凌昔辞咕哝了一声,困意上涌,阖上了双眼沉沉入睡。
一夜无话。
书院只管归寝,并无早钟。想什么时间起完全看学生自由,至于查勤全靠玉牌。
许是换了个环境的缘故,卯时刚过不久,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凌昔辞便醒了。
外面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一点动静,凌昔辞翻身下榻,披着外袍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
从二楼的高度能看到隔壁林子洵的院子,那兄弟两个都已经起了,正在互相切磋练剑。
凌昔辞站着看了小一会儿,内心激荡,忽的也起了些练剑的冲动,遂关了窗户回去洗漱穿衣服。
而在他洗漱穿衣的空挡里,也听到了下层房门打开,脚步声向外,紧接着是院门被推开的声音。离辰时还有大半个时辰,越疏风却已经走了。
凌昔辞倒不是太在意,只是略微有些疑惑对方走这么早做什么。但也只是稍稍想了想,便扔在脑后了。
又不关他什么事。
琅琊书院的院服还算不错,蓝底白袍,印有翔云暗纹,袖口是收了的窄袖设计,添了几分少年意气的利落,丝毫不会影响过大的动作。
就是这张脸有点看不习惯,凌昔辞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又在小七睡觉的枕侧放了点不含灵气的吃食,才提剑下楼。
院内空间很大,栽了许多的树,围成了一个圈,风吹过时树叶摇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此乃息声林,是书院考虑到学生需求而特意栽的,每个院内都有。在里面或是练剑,或是弹琴,声音都会被树叶吸收,半点也传不到树林外面去。很大程度的降低了同居一院产生摩擦的概率。
树林内用了空间法阵,外面看起来不大,里面却另有乾坤。凌昔辞随意挑了一处开始。初时略有滞涩,但随着招式渐多,很快便渐入佳境。
修行讲究日积月累,他这几个月可以说是非常懈怠的。虽然也算是事出有因,但到底是荒废了。
一套完整的剑诀练完,凌昔辞心底一直憋着的那口郁气才终于散尽,只觉心境也更加澄澈,心情大好。连林子洵跑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都爽快的应了。
三人一道。林子洵见他直接关门,询问道:“越师兄已经走了?”
凌昔辞点头,含糊道:“他有什么事吧。”
“越师兄是想入内院的,是该辛苦些。”林子辰插话,“听闻每年入内院的名额很少,不止要岁末考评前十,平日里也不能太多违纪,还要勤做任务积攒学分。”
原来越祁也是要入内院的么,凌昔辞想了想,从玉牌里掏出了那本书院指南。昨夜里被小七的事情耽搁了没看成,趁这会儿功夫正好翻一翻。
兄弟两个在前面说话,凌昔辞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翻那本书院指南。他现今的任务便是进入内院,直接略过其他,循着目录翻到入内院的这页。
琅琊书院大体上分内外两院,除此之外,又按照涉猎方向与倾重程度不同分了诸多个系。凌昔辞大致看了看,觉得跟现代时候的大学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教的内容不同。
书院里开设的科目很多,不止是炼丹炼器制符摆阵,还有凡俗界所学的算经,以及风物志图鉴赏年代记等等,也就是地理历史还有生物图鉴百科这些。
外院主要采取宽进严出方案,只要有求学之心都可以进入,毕业的话就比较难。除了主修课业之外还必须选择至少一门以上选修课业,并在岁末考核时至少拿到乙级评价,才能从外院毕业。并且外院是不留人的,若当年未能毕业,来年也不能再考,只能遗憾退出。
内院则是严进严出,想要进入内院必须先在外院进修一年,并除了主修外选修至少五门课程,同时在当年的岁末考核中取得前十的成绩方可晋升。
至于内院里的生活,可以说轻松,也可以说不轻松。内院不强制要求你选修多少课程,但是必须修够一千学分才能开始毕业试炼。
大部分科目都是一门课程及格算五个学分,优秀算十个学分。除了课程之外,还能够接取一些任务来获取学分。
积攒够学分便能够开启毕业试炼,有天地玄黄四个等级,每次试炼时限一年,只有通过了天级试炼才能算是优秀毕业生。而真正能通过天级试炼拿到优秀毕业生名号的人寥寥无几。
当年的试炼一旦定下便不能反悔,若当年试炼未能通过,便再顺延一年。不乏有科目及格了却过不去试炼的。
是以琅琊书院的内院积攒了许多的往届的老生,不乏有待了十多年还没能完全毕业的。不过这些人通常也不会长时间留在书院,大都在外面为自己的试炼奔波。
至于为什么内院毕业这么严格还有人想要进入,那就要说到琅琊书院独有的特产,琅琊殿了。
通过天级试炼的学生可以获得进入琅琊殿的机会,而琅琊殿自万年前起便是接通上下界的地方,据说进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机会获得机缘或者指引,是以但凡对自己有些信心的,大多都想要入内一探。
凌昔辞想起那本原著,将意识沉入识海打开来翻了翻,发现在书里越疏风也的确是进过琅琊殿的,只不过是在下一次南北试炼之后。他用着蝉联南北试炼魁首的功绩,换了一次琅琊殿悟道的机缘。
一时风头无两。
只看书上的遣词造句,也能够想象出来那般万众瞩目诸人拜服的场景。
凌昔辞忽的有些出神,他想,越疏风现今应当是已经入了西域鬼都了吧。
——
不过数里之隔,饭堂二楼的隔间内。越疏风坐在矮桌一侧喝茶,另一侧是执卷翻看的宋濯。
一杯茶饮尽,宋濯也堪堪翻到了最后,越疏风终于出声,放下杯子问他,“怎么样?”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宋濯将最后两页快速略过,合上书卷,揉了揉眉心,“只是我不明白你弄这个做什么,看你这架势,是准备一年入内院两年开试炼三年就毕业?”
“还挺押韵。”越疏风笑,屈指扣了扣桌面,“外院发布的都是一些基础任务,费事费力还没多少分。我的确是有私心,但也是综合考虑过的,各方面条理都写的很清楚。把内院的任务同步过来也不是多么麻烦,量力而行罢了。”
宋濯道:“不是所有人都懂得量力而行这四个字的。”
“那便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我没太多时间在这里耗着。”越疏风道:“适者生存,修行界太平了许多年,高阶修士占比越来越少,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宋濯沉默片刻,叹气妥协,“我会帮你送上去的,至于能不能通行我就不保证了。”
“那就麻烦你了。”
正事完毕,两人出间下楼。还不到辰时,二楼几乎没人,一楼的人也并不多。越疏风走在前,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忽的停了下来,拉身后的宋濯,指着远处,“你看那边。”
宋濯顺着看过去,只见是三个行在一起的少年,前面两个他认识,后面那个也眼熟,却不知越疏风是想让他看什么。
越疏风道:“后面那个,你仔细看看。”
宋濯再一看便认出来了,微微蹙眉,“那天秦云廷带着的那个?”
“是他。”越疏风继续道:“秦云廷那只金翅灵雀要晋阶了,拜托他养。”
宋濯:“!!!”
这世上通常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死对头。宋濯再清楚不过秦云廷有多宝贝他那只鸟,旁人碰掉根羽毛都要胆战心惊的。现今居然给了别人养,就算是暂时的,也足够令人惊奇。他不禁仔细去看,想看出那少年究竟有哪里特别。
这一下还真看出了点问题,“他身上带了菩提泪?”宋濯心下奇怪,他记性不错,对那日见面还有些印象。当时一眼扫过去好像是练气期的修为,不明白有什么好遮的。
越疏风话中带了几分笑意,“他若是不遮着,只怕今天就要被旁人围观的走不动道。”
“什么意思?”
“他已经筑基了。”
宋濯惊讶更甚,冷静了一下后又突然反应过来,“你结婴了?”
越疏风点头,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随口胡诌,“机缘到了挡不住。”
宋濯恍然大悟,“我就说你平白无故的回家做什么。”
从练气到元婴共有三个坎,过去每次晋阶越疏风都是雷打不动的要回家里待着,直到晋阶完毕才重新出来活动。而闭关那些时日,不管外面闹得再大,他都绝计不会出来。
这也难怪前些日子流言传成那副样子了,这人怕是根本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听宋濯提及越家,越疏风垂下眸子,面上原本就浅薄的笑意逐渐变淡,最终尽数消失。良久,嘴角才轻轻勾起了一丝细微嘲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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