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顶上那串最红了,一定是熟透最甜的。”软糯的声音中透着得意,溢出水来一般的双眸中,充满了戏谑。
誉承瞪着那双眸子,冰冷的眼神愈发寒气逼人。他咬咬牙,将一掌劈下去的想法努力压进心底。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在粗糙的树皮上按了按,脚下一弹,衣衫飘飞的瞬间便攀上了树顶。
发号施令的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量清瘦硕长。暗红色刺绣着银色如意花纹的锦缎长袍,跟他天生的尊贵气质十分般配,也将他白皙的皮肤衬托的羊脂一般通透。
少年半张着红润的唇,惊讶地看着树顶上的誉承。虽然知道誉承的身手,实实在在的见了,还是忍不住想在心里叫好。
誉承已经飞身落下,清风一样掠过,竟没带下来一片树叶。
“瑞贤王世子誉载凛,不愧威名远扬,果然身手不凡。”少年赞叹着,细白纤长的手在阳光下拍了两拍。
奶白肌肤的光泽迷了誉承的眼,他冷冷地别开些眼神,将手上通红的一串海棠果递过去。
男人的皮肤如此白皙,难怪前世看着他就不顺眼。
誉承冷着脸,看少年身边名唤静心的侍从伸手将海棠果接过去,用桌上瓷钵里的山泉水仔细洗净两遍,便想摘一颗送进嘴里试毒。
这谨慎有充分的理由,誉承和眼前这个名为“子郢公子”的人,原本就是宿敌。
半月前,誉承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重生。从前世的死亡中回过神来,第一时间便称病回老家休养。
一封奏折到了皇上那儿,誉承已经离开百里。他走得匆忙,除了不想跟父亲解释,最重要的,是不想再看见那个人。
那个曾在心尖上供养着的人,登上龙位,立刻便收了旧时的柔情蜜意。不但灭了瑞贤王满门,还钦赐了“尽忠”,看着誉承服毒自尽。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誉承体会到的还不止这些,那如同五雷轰顶的绝情,比侵蚀肺腑的毒-药更让他痛苦不堪。
懊悔、绝望、愧疚……誉承带着这些死不瞑目。陡然重生,一颗心早就冷似寒冰,誉承再也不想为任何人的犬马。
只是,他没想到,回到端里郡的瑞贤山庄不到两日,隔壁便住进了子郢。
子郢这个时候敢四处乱跑已经是奇怪,竟然还公然登堂入室,每日里都来瑞贤山庄,各种方法挑衅誉承的耐心。
誉承前世为了太子商储函,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其中亲自参与逼死子郢的事,让他一直深深的愧疚不已。
一切都是因为深宫流传已久的阴谋手段——狸猫换太子。
子郢正是那个被狸猫换下来的太子,而偏偏在前世,誉承爱上了那只“狸猫”。
对于前世的事情,誉承不想再重蹈覆辙,但对于这个曾经死在自己手里的真皇子,一直有着满心愧疚。因此,虽然今生的子郢越来越蹬鼻子上脸,誉承的愧疚心也只能由他作妖。
誉承陷入沉思的时候,子郢正伸手从静心手里抢过那串海棠果:“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你以为世子会魔术?眨眼间便淬了毒。就这么几颗,你吃了我便少了,难不成还让世子再给我摘一回么?”
后面这句话是看着誉承说的,水漾的眼眸里,暗暗含着戏谑的笑。誉承冰冷的直直盯过去,子郢立刻收敛道:“肯定不能再劳烦世子。”
静心不放心地看着子郢将海棠塞进嘴里,又转头看着誉承,满眼的警惕。
誉承冷声道:“既然怕我下毒,便将你家公子领回去,莫要再来。”
“不就摘了几颗果子,世子也太小气。”子郢吃着海棠果,汁液将双唇染得更柔润:“你以前可是领兵打仗的,现在这么闲,我是怕你闲出病来。”
誉承轻蹙眉头,一把抓住子郢的肩膀扳过来,低头盯着那乌黑溜圆的瞳仁。
瞳仁里映出誉承清晰的影子,他看见自己唇边的冷笑。
“世子,你想干什么?”一边的静心紧张万分,他不理解子郢为何迷上日日捋虎须的危险,时刻提心吊胆。
誉承自然没理会他,只看着子郢的眼睛,冷声道:“你还想做什么,一股脑说出来,我都为你做了,然后离开这里。”
誉承比子郢高了一头,肩宽腰挺,武将的身材。立在子郢近前,便将夕阳影影绰绰的光都挡掉了。
子郢眯起眼睛,似乎非常惬意仰起头也不会被阳光晃眼。浓黑翘长睫毛下的光芒仿佛活了一般,流光溢彩的转转:“我想做的很多呢,哪儿能让世子如此劳累一天做完,自然要慢慢来。”
誉承眸色更加阴沉,子郢的笑容僵了僵:“要不……你告诉我称病回来的原因,我便考虑不再来找你捣乱。”
“称病,便是病了,有何原因。”誉承放开手,冷冰冰的垂眸:“倒是公子,为何会来?”
“为了……”子郢目光瞟向密密麻麻的海棠林:“为了一睹瑞贤山庄著名的百里海棠林。”
说罢话中有话地道:“因为这海棠林,对于世子似乎有不凡的意义,所以我好奇的很,总想来一睹芳容。只是……除了果子好吃以外,我还没看出来这海棠林的诱人之处呢。”
誉承不语,心中却暗自惊讶。海棠林的寓意,是他跟商储函的秘密,子郢是如何知道的?
子郢见誉承没有理会自己,便挑挑眉毛:“那算了,我会自己慢慢琢磨的,反正有的是时间。世子也是准备在这里过完整个冬天的吧,咱们慢慢来。”
誉承居高临下地看着子郢挑衅的目光,冷冷地笑笑:“公子长大了,居然也懂得在京城布眼线,打听我的消息。”
子郢自傲地抬抬下巴:“彼此彼此,世子的密卫暗桩不也到处都是。”眼神虽然坚定,但是配上他白嫩的样貌,还是有些孩子气。
誉承有些吃惊子郢的变化,前世的他自己其实只见过一次,便是那次在朝堂众大臣面前的绝杀。
彼时的子郢,已经被折磨的形容枯槁。就在誉承重生之后,依然有国舅楚之桁派人给子郢下毒成功的记忆。
只是眼前的子郢,虽然有些清瘦柔弱,却并不似记忆中那样木讷无奈,满眼委屈,毫无反抗之力。
几天的接触,誉承有时候不确定,眼前的子郢,是否是记忆中的同一个人。
誉承还没适应重生,暗中想着,难不成是自己重生的事情,打乱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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