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钧虽不知季明珠的想法, 但是她的出现,无疑取悦了他。
青年心情愉悦,眼若灿星,低头注视季明珠的目光温柔宛若春风,薄唇微勾,令人忍不住溺毙在那双宠溺含笑的眼眸里。
季明珠懵懂地仰头望着他的眸子, 在他深情凝视下,心跳加速, 有种天旋地转的晕乎感。
可惜有外人在场,温钧骨子里那股矜持犹在,只稍微激动了一会儿,便很快收敛情绪,冷静下来。
季明珠露出可惜的表情, 抓着他的袖子, 满脸扫兴。
温钧失笑,也没有刻意拉开距离,带着她一起转身, 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两位长辈请安。
王二舅和二舅母连忙表示不用, 盯着温钧打量了半天。
温钧眼神微动,什么都没说,只露出淡淡微笑,客气寒暄了两句, 道“二舅和二舅母千里迢迢而来, 一路风尘仆仆, 不如进去歇歇,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对了,先进去,我也要去见见大哥。”王二舅回神,点点头,带着夫人主动进门。
刚迈过门槛,便撞上跟上来的王莫笑等人。
王二舅一愣,露出欣喜脸色,快步迎上去,又是一顿久别重逢的认亲大会。
王家一群人连带着季明珠都有些失态。
最后还是周放看不下去,站出来道“今日可是个好日子,站在门口算什么。有什么话,不如去饭厅里说”
大家相视一笑,冷静下来,还真的顺着他的话,一起往饭厅去了。
走到一半,又折返门口。
因为管家来报,会试报喜的送信人来了,正在门口等待打赏。
王二舅瞪大眼,这才得知大哥家的两个小子都榜上有名,顿时喜上眉梢,连声表示要厚厚打赏报喜人。
王莫笑轻笑道“温钧和丛安也中了,一个是会元,一个是二甲。”
王二舅愣住,有点不敢想象,看向温钧,见他脸色坦然,确有此事的模样,回过神,不由得啧啧称奇,心里对这个外侄女婿愈发惊艳。
刚才温钧亲自出来接季明珠,且对她关怀备至,他和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已经认可了温钧的身份。
没想到温钧不但爱护明珠,自身也才华惊人,得中会试第一。
明珠嫁给他,倒算是难得的幸运。
想到这里,王二舅在心里闪过记忆里小妹的模样,心里长叹,季家那个孬货,这些年做错了无数件事,如今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众人一起用了晚宴,月上三竿,相继散去。
温钧领着季明珠回了他暂住的东厢房。
路上,季明珠活跃得不像话,目光一刻都不舍得离开他。
温钧扫了她一眼,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问她路上过得可好。
季明珠得到回应,立刻来了精神,露出甜甜的笑,挽着温钧的胳膊,脑袋搁在他肩上“夫君放心,二舅舅和二舅母都是体贴之人,生怕我会难受,路上三天便停靠一次,带我上岸入住客栈,一路上妥帖舒适,我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就好。”温钧拍了拍她的脑袋,“我是管不住你了,还好二舅和舅母行事周全。”
季明珠脖子一缩,低下了头,心道来了。
她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温钧在这里等着。
接下来一刻钟,她乖巧地听着温钧的温柔训诫,看起来真诚极了。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一开始还能装出老实样子,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越来越大。
夫君是担心她,才会这样再三叮嘱啊。
若是不关系的人,他连多看一眼都嫌烦,又怎么会这么唠叨呢
温钧说了半天,停下看她反应,却见她没有反省,反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瞬间的怔愣之后,差点气笑。
回到屋里,扔出一本三字经,温钧淡淡道“每日背诵十遍,直到我们从王家搬离为止。”
季明珠“”
她知道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季明珠脸色一变,露出可怜兮兮的知错表情,试图蒙混过关。
温钧冷笑一声,扯回自己的袖子,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件事。
背诵三字经也算是一种胎教活动,不伤神,不费力,还能磨一磨季明珠莽撞冲动的性子,实在再好不过。
也免得季明珠日后又胆大妄为,让他操心。
“开始吧,先背一遍听听。”温钧好整以暇坐在凳子上,手指敲打着桌面,眼眸幽深,盯着季明珠。
季明珠脸色别扭,还有点生恼,结果抬头一看,只觉得坐在面前的温钧严厉又冷淡,狭长的眉宇间带着刻骨的禁欲感,让她脚背绷紧,背脊酥软,心里痒痒的。
“人之初,性本善”
季明珠老实地开始背了起来,脚趾动来动去,眼睛盯着温钧看。
温钧被她看得眉心微拧,有些不自在,维持着威严冷淡的模样,却移开了目光。等到她磕磕绊绊地背到一半,站起来道“算了,今天就这样,先绕过你,休息吧。”
他怕再背下去,受罚的人就不是季明珠,而是自己了。
那样热烈赤忱的爱慕目光,谁人能够无视
偏偏,她现在还怀着孩子。
温钧闭了闭眼,深沉地呼出一口气。
季明珠来了,有些停滞的事情也可以摆上台面。
第三日,温钧带着季明珠去看了之前买下的宅子,商量如何修缮布置。
这是他们两人成亲来的第一套宅子,换个说法来说,等同于迟来的婚房,自然要两人一起来布置。
只是温钧的喜好偏向文雅清幽,季明珠的喜欢偏向温馨精致,两人审美不一,迟迟定不下来想法,最后不得不各退一步,后院按照季明珠的想法,种上牡丹、山茶、月季等花卉,前院就侧重温钧的喜爱,种植青竹、兰花等植物,在取舍中找一个平衡,换取两人彼此的满意。
拿定大致的主意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身心俱疲,打算乘轿子回王家休息。
装修这种事情,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一样麻烦啊。
两家距离很近,没多久就回到了王家外面。
只是还没来得及进去,先被门口的阵仗震慑住,轿子相继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季明珠下了轿子,探看了两眼。
温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前面的轿子下来,牵着她的手,眯着眸子道“一起过去看看吧。”
两人在下人的保护下,走到大门附近,只见王家的管家带着几个下人,正脸色无奈地同一个女子说话。
女子年约三十,容貌平常,身体高挑,穿一身淡绿色宫服。站在王家大门前,脸色如冰,不卑不亢,气势甚至隐隐压制住了管家。
她身后还有一排侍卫,手里都捧着东西。
温钧和季明珠走近,听见管家叫屈道“白姑娘,不是我不肯收下东西,实在是老爷有命,以后不让再收外面送来的东西,我不敢不从。”
女子冷艳地笑了一声“你这话说得可笑,难道我就敢不从吗”
不等管家说话,她朝前逼近一步,冷硬的语气里带着不为人知的无奈“管家你收了礼物,不过是挨王大人一顿骂,我今日送礼送不出去,回去公主一定不会绕过我。管家,你真的要看小女跪下求你吗”
管家顿时汗如雨下,脸色为难。
正巧看见温钧上前,他眼睛一亮,如同见了救命的菩萨,慌忙过来拉温钧,示意他来处理今天的状况。
温钧没有推拒,眼底幽深,回忆着刚才听到的那两个字公主。
关于王莫笑的那些传言,一下子涌入了脑海里。
传说,他是师奶杀手,京城贵妇的梦中情人,连和离之后的贤真公主,也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过好感。
刚才他们口中的公主,莫非就是贤真公主
温钧理清思绪,再看面前的宫服女子,越看越觉得像是宫里出来的女官,不敢轻视。
当然,他也不可能代替王莫笑收下这份礼物。
情债难偿,一旦收下,就很难扯得清,而王莫笑分明是不愿意接受公主这份情谊的,他一个做客借住的人,没那个权利做决定。
如此以来,对眼前这固执的一群人,温钧只得委婉一点“非亲非故,姑娘何必为难管家”
“到底是谁为难谁”宫服女子脸色难看,“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只要管家收下礼物,哪怕放在库房不看也好,我们就不用受罚,管家却一而再再而三拒绝,难道不是刻意为难我们”
管家弱声解释一句“老爷不让收下啊。”
“哼”宫服女子冷笑。
温钧无奈,扫了眼外面人捧着的珠宝美玉,只能换一个角度来劝。
“姑娘,送礼也有讲究,你送的这些东西,王大人并不喜欢,他是擅长书画之人,所爱只有字画和古文。即便送礼,也要投其所好吧。”
宫服女子愣了愣,忽然眼睛一亮。
有道理
她反应过来,深深地看了眼温钧,行了一个致谢的福礼,再不纠缠,直接转身下令道“回公主府”
侍卫应诺,同样眼睛发亮。
有了温钧的这套说辞,就算没有将礼物送出去,公主也不会迁怒他们,反而会夸赞他们机灵懂事,想到了这一点。
想到这,一群侍卫连忙上前簇拥着宫服女子上马车离开,满脸喜色。
等马车不见了影子,管家摸了摸脸颊上的冷汗,精疲力尽,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一点无奈,谢过温钧。
温钧“管家,我也就帮你一次,下次你可不能再这样坑害我了。”
季明珠上前帮腔“就是”
管家尴尬,连声道不敢。
他刚才也是急得没有法子,实在打发不了公主府的人,才会一时脑子发抽,叫住了温钧。
夜里,王莫笑回来,管家主动去请罪,说了白天发生的那一幕。
王莫笑叹气“公主实在太执着了。”
管家点头,也心有戚戚,低声道“老爷,你还是不愿意接受公主吗要不然,就答应了吧,正好府上一直缺少一个女主人打理事宜。”
“荒唐”王莫笑皱眉,斥责他,“公主哪里是那么好娶的。”
他只是一个翰林五品官,家里父母皆是平民百姓,哪里配得上公主就算他答应了,皇帝也不会答应。
想到这里,王莫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贤真公主事件过去几天,王莫笑找了个机会,和温钧道了歉,表示已经训斥过管家,再不会出现那日之事。
温钧一笑而过,并不曾介意,想了想,试探问他,对贤真公主有什么看法。
王莫笑一窒,要不是欣赏温钧,只怕已经拂袖而去。
“公主闺誉不可玷污,此事以后休要再提。”王莫笑板着脸,冷声训斥道。
温钧心神微动,干脆利落地道了歉。
等王莫笑走后,他在园子里散步,摘了一朵开艳丽多姿的牡丹花,拿在手中,思绪落到了贤真公主身上。
他终于解开了一直以来的困惑。
其实早在发现王莫笑是原著里那个无辜遭殃的主考官后,温钧便一直对这件事持怀疑态度,因为王莫笑一个五品翰林学士,是不大可能做乡试主考官的,就算皇帝要给他升官,也不可能短短两年连升四级,从正五品变成正三品大学士。
除非皇帝下旨。
而拥有让皇帝都格外开恩能力的,这世上一共也没有几个,贤真公主算得上半个。
不出意外的话,原著里,王莫笑应当是为了给季明珠报仇,接受了贤真公主的好意,然后获得了皇帝的额外垂青,主持江南府乡试。
一旦乡试完美落幕,正好以次为借口,给王莫笑赐婚贤真公主,这样王家也就成为皇亲国戚,拥有了和七皇子抗衡的能力。
七皇子发现了其中的机锋,不惜自毁名声,在江南害死了王莫笑。
王莫笑殒命后,贤真公主也哀极伤身,红颜早逝,让这件事没有了后续。
原著里就随口提了一句,长公主过世,皇帝心情不好,连续几日罢朝,正好佐证了温钧的想法。
不仅如此,贤真公主殒命,同时,这件事也引发了另一件事,让七皇子得意复宠,登上高位。
皇帝罢朝,本是为了哀悼贤真公主。
原著里五皇子的谋士们,却因为收到了错误的情报,误认为这是皇帝年纪老迈,身体不好,在找借口修养,于是鼓动五皇子集结侍卫逼宫。
五皇子受不住诱惑,冲动了一把,被七皇子守株待兔,斩落剑下。
皇帝得知五皇子一事,气急攻心,彻底病倒,半年后,勉强支撑着将七皇子册立为太子,又熬了一年多时间,驾崩离世。
这可真是一环扣一环,环环都没有逃出作者的设计。
当然,现在季明珠未死,直接从源头上掐死了这些事情发生的可能。
而温钧这个救下季明珠的人,也算是间接改变原著剧情的人了。
想到这里,温钧不由得一笑,低头看了眼牡丹花,心情很好地转身回屋。
季明珠喜欢牡丹,这朵花颜色娇妍,雍容华贵,正好配她今日的正红色纱裙。
四月十五,礼部派了人来传召温钧等人参加复试。
只有复试通过,才能获得最终的殿试资格。
温钧等人有真材实料,自不必担心。复试过后,又花了一天功夫在礼部学礼仪,免得进宫冲撞了贵人。
温钧对下跪没什么芥蒂。
如果这是得到利益的一条必经之路,他必须得跪,那又有什么好扭捏的男子汉大丈夫,直接下跪便是。
所以比起丛安这个除了父母祖父,从未跪拜过其他人的公子哥,他这个现代人,反而学得更快一点。
一天下来,他已熟稔于心。
行礼也有讲究,想要不卑不亢,优雅从容,姿势一定要流畅写意。
学过礼仪之后的第三日,温钧早早出了门,在礼部的带领下到达玄武门宫门口,和一众考生等待入宫参加殿试。
殿试在太和殿广场举办。
将近三百名贡士整齐盘坐,气势颇为壮大。温钧是会元,座位在第一个,最前面。
至于主持殿试的人,由皇帝钦点,官职不一。这一届便是由由左丞相、礼部尚书和几位翰林学士监督。
而众人心心念念的皇帝,并没有出现。
据说历届殿试都是如此,皇帝可能会来,也可能不会来,全看他心情,能来看一眼,都是心情好。
温钧有点遗憾,对于这古代帝王天子的长相,他还是有点好奇的。
也不知道错过了今日,他什么才有机会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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