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汉中有件事闹得满城皆知,武阳王的小女儿被父亲棒打鸳鸯,与太守的长公子被迫分开,即将嫁去西京。
众人之所以对此事如此津津乐道,不仅是因为这件事本身自带毁天灭地的八卦性,更因为那小郡主竟然答应了西京的亲事!
街头不停地传着——
“你听说了吗,扶风郡主和小潘安掰了!”
“听说她要嫁去西京啦,好像是嫁给太尉之子!”
“哈哈哈哈哈哈扶风郡主终于遭报应了?”
大伙儿都很不解,为何她为了反抗家里闹得死去活来,但最终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偌大的汉中谁不知道她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要想逼其就范,刀架她脖子上都不好使,虽然也没人敢拿刀架她脖子。
说起叶真真,汉中的百姓随便抓一个就能给你长篇大论地吐槽出一本书来。
她的父亲叶渊贺的祖上是当今圣上祖上的表兄,先皇将离西京不远的汉中城划给他做封地,叶真真自小便被封为扶风郡主,被父亲兄长捧在掌心里宠大。
当上天宠爱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把她捧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叶小郡主五岁时,武阳王请了教书先生来府上教她琴棋书画,她天性活泼聪颖,学起东西来更是快到惊人。
有次教书先生被她偷放在茶杯里的的蚂蚱戏弄了,便冷着脸考她《中庸》,明知道她上课打瞌睡,还要求她背错一个字抄十遍书。
结果她不仅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了,还附带陈述了一下自己的观点,最后表示这类讲大道理的书太过枯燥,自己还是对《太平广记》这样的趣闻更感兴趣。
而教她下棋的夫子在她十岁后便不来了,声称“输给一个孩童太过丢人老夫还是回去再闭关几年吧”。
如此一来,叶真真十三岁之后就没有人再强迫她做学问了,以至于她什么都知道一点儿,却也什么都一知半解,从此呼朋引伴地四处作乐混日子。
待她渐渐长开后,便不似小时候那般像一坨肉团子,身段逐渐苗条起来,小脸也长得愈发我见犹怜。后来,但凡男人提起她都是“漂亮但不好惹的小美人”,女人提起她却是“尖嘴猴腮的狐狸精”,加上她后来还找了楚随风那么风华绝代的男人,更是眼红死一票少女。
她仗着家里有权有势,素来没遇到过刁难她的人,也更加不知道一个“怕”字,直到遇到了楚随风。
有“小潘安”之称的楚随风刚随被贬谪的太守父亲来到汉中时,就激起了轩然大波,他跟着队列骑马入城的时候,街道两旁挤满了两眼冒心的少女,一个劲儿地尖叫,搞得太守大人还以为自己太过受民爱戴,颇为不好意思。
叶真真正式见到他是在她老爹武阳王为楚太守准备的接风宴上,青衣公子面若冠玉,眉目温柔,款款有礼地上前躬身道:“见过武阳王,郡主。”
淙淙流水般的清润嗓音,短短七个字,让叶真真瞬间由小仙女跌落红尘,她只觉得明明是冬日,府里的海棠却绽放了一树,落英缤纷地扰乱了她的视线。
于是她转头就跟自己的小姐妹宋安絮发誓,声称定要在一个月之内将他拿下。
谁知这楚随风也是个硬骨头,他长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但其实表面看起来有多无害内心就有多坚定,任叶真真心里的小鹿快要撞死了,也自岿然不动。
叶小郡主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公子哥儿,她向来是被无数人捧在掌心的,年少的逆反心理让她愈发卯足了劲儿要把人追到手。
终于,经过漫长的死缠烂打和撒泼耍赖,她成功地在人生的第十六个年头脱单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叶真真带着丫鬟们将楚随风堵在去花朝节的路上,扯坏自己的衣领威胁他不答应和自己在一起就破罐子破摔大叫非礼,让整个汉中的百姓都来围观。
楚随风屈服于她的淫威,只得妥协,这一夜,汉中的二八少女们瞬间失恋。
坠入爱河后的叶真真愈发嚣张,和楚随风手拉着手虐遍汉中狗,秀恩爱秀到但凡是个女的提起她都是咬牙切齿一脸鄙夷的模样:“叶真真?就那个狐狸精也配和楚公子在一起?!”
这场惊天动地的倾城初恋耗费了叶真真全部的悸动和痴迷,她倾尽全力地对楚随风好,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脑子里第一个想法都是给楚随风也留一份。
当看见她拿起女红试图绣个鸳鸯荷包送给未来夫君的时候,她老爹叶渊贺吓得差点一个跟头绊倒在门槛上。
叶家上下逐渐重视起楚随风的存在,叶真真非但没有收敛,还毅然决定再接再厉下厨洗手做羹汤。
她哥哥叶淼也意识到问题严重大发了,赶忙和叶家家长开会商量对策。
其实这楚随风的父亲楚太守原本身居高位,但因其没有眼色,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才被贬谪为汉中太守。
眼下他刚来汉中三年,贬谪风波尤在,况且当朝天子很明显对此人态度不明,实在不是个适宜攀亲家的人物。
而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在叶真真十四岁的时候,叶渊贺与西京太尉封汝江定下了亲事,要将她嫁给太尉的公子。
叶渊贺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将女儿托付给太守那不靠谱的一家子,便痛下狠心棒打鸳鸯。
可叶真真是个省油的灯吗?叶渊贺不允许她就会妥协吗?当然不可能。
叶家上下尝试劝阻了半个月,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七十二式绝招都用上了,死活不肯离开楚随风。
叶真真拿白绫绕着自己的脖子,双目含泪悲痛欲绝道:“爹,娘,哥哥,我怀了楚随风的孩子,你们要是非要拆散我们,就只能一尸两……”
叶淼立马冲上去捂住她的嘴抢夺白绫,动作太急差点儿将自己的妹妹勒的翻白眼。
“胡闹!简直胡闹!”叶渊贺气急败坏地指挥下人去帮忙,免得大儿子一个激动把缠着白绫的衣架弄倒了砸伤小女儿。
叶夫人在一旁抹泪道:“我的心肝儿啊,你可别胡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像什么样子!王爷,你就别逼她了……”
叶真真被自己哥哥勒的脸红脖子粗,嘴里还在挣扎:“……唔,让我、让我,跟他……在一起……”
她的决心是那样感天动地九死未悔,就当叶渊贺觉得他们是真心相爱,自己再不近人情就要被天打雷劈,打算回了太尉家的婚事时,叶真真突然回头是岸了!
有人说,叶真真还是拗不过家中,毕竟联姻之事不是儿戏。
也有人说,叶真真其实本性还是贪图权贵的,太尉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与楚随风只不过是玩玩罢了。
还有人说,武阳王用楚随风的前途威胁叶真真,她出于对心上人的不舍与爱护才不得不就范。
但其实没人知道,叶真真上吊的第二天,她便获得允许去找楚随风,回来之后就变得双目失神、两眼空洞,一副被夺取三魂七魄的萎靡样子。
她仿佛受了很大打击似的,游魂似的回到家,喃喃道:“爹,娘,你们爱怎样怎样吧,我和楚随风掰了。”
叶家上下吓得不轻,父子俩商量了半日,百思不得其解,叶夫人以为女儿撞邪了,掩面哭泣着去寺里上香。
叶真真浑浑噩噩地回到卧室,婢女小兰忙一脸焦急地迎上来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就答应老爷了?”
叶真真面如死灰地扑倒在床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难道要说她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翩翩公子其实是个断袖,难道要说他得知自己发现后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坦然与她分手,难道要说其实她以为的天崩地裂的爱情其实从头到尾就只是个笑话。
她是那么真心地对他,将自己少女的一腔情意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他,但他竟然……是、个、断、袖!
当看见一室情诗,满壁画像,她才明白,原来那个人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爱别离、求不得。
她闭着眼都能想象的到这件事传开之后,昔日被自己秀恩爱秀一脸的姑娘们会多幸灾乐祸地在茶余饭后评价她:好惨一女的。
想到这里,叶真真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和伤痛了,“哇”地一声埋在枕头上大哭起来。
这一哭不要紧,叶家上下顿时全都被引来了,小兰手足无措地在旁边跟着哭,叶淼一手死死抱住要拿剑捅死楚随风的父亲,另一手揽住直翻白眼的母亲,大吼道:“管家!管家!快去请大夫!”
整个王府鸡飞狗跳,叶真真踹了楚随风的事瞬间连城郊要饭的阿三都知道了,喝茶聊天的姑娘们立刻姐妹情尽,争先恐后地放下瓜子冲到太守府门外排队去了。
叶真真双颊苍白的卧病在床,得知此事后虚弱又恶毒地想道,你们都白费功夫了,我前任他根本不喜欢女的!
傍晚,叶夫人提着食盒卷轴走进了叶真真的卧室。
“真真,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娘煲了汤粥,起来喝点。”叶夫人心疼地摸了摸女儿憔悴的脸。
叶真真白日里砸了一屋子摆设,此时气也过了大半,便恹恹地起身到桌前吃饭。
叶夫人不停地给她布菜,顺手拿起桌上的画卷道:“真真,这是那太尉家公子的画像,娘特意向媒人要过来给你看看,你要是觉得不中意,那咱们就把这门亲事回了,爹娘以后都不会再勉强你了。”
“不用看了,随爹娘安排便是。”叶真真神色黯淡地说道,顺手将碗里剩下的汤一口喝干净,打算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睡觉。
叶夫人忙拿起放在桌角的画卷道:“要都要来了,听说也是个不比那楚家小子差的美男子呢,来,娘也一起看看是个什么模样。”
卷轴慢慢打开,一张星眉朗目的俊脸出现在画卷上,那公子以玉冠束发,面上没什么表情,神色间却自然流露出一种英武洒脱的贵胄气度。
这张画要是放到坊间,定会一石激起千层浪,其魅力丝毫不亚于楚随风,甚至比楚随风更多了一种年少轻狂的感觉,这样高高在上的模样对妙龄少女来说简直是致命一击。
叶真真立马将一口汤尽数喷了他一脸,并呛得死去活来,捂着胸口涨红了脸咳嗽。
叶夫人正要夸赞这画上的公子,不留神被她这一呛吓了一跳,赶紧给她拍背灌茶,嘴里念叨:“慢点慢点,怎么这么不小心。”
叶真真边咳边死死盯着画像,那张和楚随风书房里挂着的一模一样的脸正嚣张地与她对视,深黑的双眸中仿佛尽是蔑视与嘲讽。
她咬牙切齿地问:“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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