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书房内,一大一小两个脊背挺直的身影,都在抱着书本苦读。
小小的孩童,脑袋来回地摇晃,头顶的小辫跟着节奏摆动,嘴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背功课。
步入中年气质儒雅的钟秀才,在看完手中的一卷书后,招招手将小小的钟扬叫到跟前,开始每日的教导。
“吾儿,你来解释下有子的这句话: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对于刚学过不久的功课,小钟扬记得可劳了,他奶声奶气地回答道,“在家孝顺父母,尊重兄长,却喜好冒犯上级的人,是很少的。不喜欢冒犯上级,而喜欢作乱的人,更是从来都没有的。君子专心致力于根本的事务,根本确立了道也就生了。孝顺父母、尊重兄长,大概就是仁的根本。”
“不错,吾儿甚是勤勉,不曾懈怠。孝悌是仁的本,一个人只有孝顺父母尊重兄长才能明白仁为何为仁。仁又是君子为人处世,治国救民的根本,只有仁义的君子才能真的为百姓谋福祉。”见儿子眉宇间尽是困惑,钟秀才话锋一转,“而书籍知识学问是我们这些读书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敢问父亲,此言何解。”持着不懂就问态度的小钟扬,一脸严肃地请求父亲给他讲解。
“乐人学得乐理是为乐人,铁匠习得冶铁之法是为铁匠,我们习得经义学问是为读书人,读书人可以科举,可以为官,可以著书传世,可以教书育人,而匠人、乐人只能为他人做工,为他人表演。学的东西不同,人就有了不同的分工,不同的地位。你的所有,就是你所学,你所学就是你的本,你只有将你该学的就学了并且学好了学通了才能护住你所有的东西。我儿,你可要好好读书习文啊。”钟秀才用十分浅显的话语给年幼的儿子讲解了什么叫安身立命,和他们这些贫寒学子立足的根本。
此时的小钟扬并不能完全理解父亲对他的担忧与爱护,却能明白父亲对他的期望,攥着小拳头向父亲保证,“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钟秀才欣慰地对他笑了。
“张大夫,我父亲的身体真的没有办法了?”十五岁的小钟扬拦住张大夫,苦苦地追问道。
此时的小钟扬已经于两年前考上了童生,当年府试火候不到,差了一点没录取上。他本打算今年再次下场的,可是相依为命的老父亲却病倒了。
他自幼丧母,是父亲辛苦拉扯大的,与父亲的感情一直十分深厚。
父亲是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是他唯一的可靠,现在这个天突然要塌了,小钟扬满心地迷茫彷徨。
又哪里还有心情继续下场考试。
“五脏老化,已经是油尽灯枯了。除非有传说中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太岁,不然就算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太岁何曾难得,上一次出现,已经是八百年前文字的记录了,张大夫怜悯地摇了摇头,背着医箱走了。
太岁!太岁!
小钟扬使劲捂住了拳头,他一定要父亲寻来这救命的神药。
小钟扬甩开了李童儿,一个人偷偷地钻进了深山。本就没有吃过苦的他,不久就变得狼狈不堪,刚深入了没多远,就体力不支走不动了,全靠毅力与对老爹的爱支撑,才能一瘸一拐地前进。
只是小钟扬的运气实在不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惊动了附近的狼群,有三只狼对他虎视眈眈的。
发现他没有威胁后,甚至连逃走的可能都没有,野狼露出了凶性,张着血盆大口向他冲了过来,而从来没有这种阵势的小钟扬早就被吓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孽畜,休敢伤人。”
在小钟扬就要丧命的千钧一发地时刻,楚汉杰父子从深山里打猎出来了。见到钟扬被袭击,楚汉杰马上一箭射杀了一条狼,楚英则是快跑到钟扬眼前,在那条野狼咬到钟扬之前,一脚把它给踹开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傻,不知道躲开呢。”楚英对着惊魂未定的小童生第一句话就是斥责,小童生直直地站在狼的前方,要不是怕箭矢不小心射到这个呆子,楚英早就开弓了。
“多谢兄台和伯父救命之恩。”小钟扬呆呆地道,刚刚的野狼把他吓坏了。
“原来是钟小秀才,你不在家中来这深山之中做什么,我父子二人正要回家,可顺路送你一程。”楚汉杰道。
“多谢伯父好意,我父病重,大夫说,要活死人肉白骨的太岁才可救命,我要去山中寻找太岁,现下还不能回家。”尽管受了惊吓,小童生仍然坚持地要去深山中寻太岁给父亲救命。
楚汉杰楚英在山中多年,人参都未曾碰到过,更没有听说山中有太岁之事。
“钟小秀才,我们在山中多年,山中并无太岁,你是否被人骗了。”楚英问道。
小钟扬不答。
楚英又问,“钟小秀才,那你可知太岁长什么模样,你一个人上山太危险,我们可以帮你一起找。”
钟扬摇头,眼中已经浸满泪水。他不知太岁到底如何模样,他只想给父亲寻一线生机。
楚英心下怜悯这个年幼丧母又即将失去父亲的小秀才,愿意陪他在山中继续寻找。直到钟扬筋疲力尽,他们三人都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太岁。楚汉杰和楚英将小童生给送回了家中,楚汉杰去见钟秀才的时候,钟秀才自知时日不多拉着楚汉杰的手不放,非要把小童生对楚英以身相许,给两人定下了亲事儿。
钟秀才本想亲自见到儿子成亲的,奈何时间不等人。
临死前,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钟扬,担心儿子年幼糟人欺凌,他不住地对着来送他这最后一程的楚汉杰道,“老哥哥,我这辈子最放心不下地就是扬儿,我走了,你就让楚英进门吧。”
楚汉杰敬重钟秀才的人品学识,又是临死前的祈求,就答应了下来。
冯氏也没有反对,小钟扬虽然在长辈亲人上面处于弱势,但是家世好,自己也算争气,小小年纪已经是童生了,又不嫌弃楚英是个厉害的,将来要想日子过得好,可能还要靠楚英,只要他家楚英学到他一分本事小钟扬这辈子大概只能由着他们楚英家拿捏了,他也不用担心楚英将来过的不顺心了。
可惜楚英未来没朝着冯氏给他规划的路走,完全没把钟扬把相公对待,两个人成婚许久完全是当兄弟在处着,楚英口头上喊钟扬相公还是整日被冯氏叨叨地,为了清静地妥协。
楚家夫夫忙前忙后地帮着钟扬把钟秀才的丧事给办了。
在钟秀才下葬的第二天,小童生二叔一家带着铺盖,想要强行住到小童生家中接管小童生的财产,还要求李婶交出家中库房粮仓的钥匙,即将过门的楚英不顾流言蜚语,将这些人一个个地给扔出了钟家门。
钟二叔一家自然不愿意放弃钟扬家的财产,天天诅咒钟扬早死。
而当时才十二岁的钟欢却在小童生去黄秀才家结束的一天碰到了小童生,恶从胆边生的钟欢,突然将钟扬给推到了河水里。钟欢推了人跑了,小童生不会水在水中苦苦挣扎,童儿救助心切跟着跳了下去想要去救钟扬,却因为年纪小,帮不上忙。
要不是有村民路过,他们主仆二人就真的要死在冷水里了。
楚英不对小女孩出手,为了给钟扬出气,将钟欢的两个哥哥,一手一个提溜到了水边,将他们的头按到水里,快要淹死的时候,就把他们的头提出来,等喘过了气,再给按到水里去,如此反复,到两个人只剩下一口气了,才把他们给扔了回去。
自此,钟扬和钟二叔家算是撕破脸皮了,寻常不来往。
钟欢因为连累到了两个哥哥,因此把自己娘和两个嫂子都给得罪了,在家中的日子一直过的不大好。
钟家的一些亲戚觉得小童生夫夫两人行事过于狠辣,钟扬又没有出事,和长辈断亲不孝云云,慢慢地疏远了他们。
父亲靠自己的力量给了他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楚英哥在变故来临的时候,用自己的力量护着他,李婶一直细心照料他,童儿给他的是一腔忠心。
小童生然之间明白了,父亲当初所说的所有即所学,所学即根本的意思。
他只有将自己经营好了,才能护住自己身边的人。
因此小童声发誓要努力读书,要出人头地,要倾尽自己的力量给李婶、童儿、楚英哥、岳父岳姆庇护。
钟扬昏迷已经七天了。
得到消息的钟二叔,以为钟扬活不久了,又赶着上门来接收钟扬的家产。只要钟扬一死,楚英有没有给钟扬留下血脉,他们钟家的财产不能落到楚英这个外人手中,而他和钟扬血缘关系最亲近,自然是接收财产的好人选,这次村中人和族老肯定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楚英正和他带来的钟家一个远亲在门口对峙,周围聚集中不少看热闹的人。
“相公正在修养,大夫说要静养,不适合见客,各位请回吧。”因为钟扬昏迷,楚英这些天焦头烂额的,不耐烦应付这些前来寻衅找茬的,更别提让他们进入家门。
“是不能见人,还是你楚英不想让我们见到。”钟二叔道。
“自然是不能见客,尤其是二叔你这样不请自来不怀好意的客人。”嫁进了书香门第,楚英偶尔说话,也有那么几分文绉绉。
“我们是亲叔侄,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什么过不去的仇。倒是我听说,我大侄子已经昏迷了七八天了,水米不进,人都快要死了,楚英你瞒着我们这些亲人,不让我们家我们大侄子,你是何居心。”
楚英都要被这人的无赖给气笑了,别有居心的人到底是谁。
“放屁,别有居心的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才对,当初钟秀才出事,赶着来吃绝户财要害死扬小子的人不就是你钟知财家的人,你以为你自己心黑,别人都和你一样了。”说这话的人正式赶来给楚英钟扬的冯氏。
钟二叔辈分大,楚英不好对付他,冯氏就没有这个顾虑了,楚汉杰跟在后面,一副为自己夫郎撑腰的样子。
冯氏的话,让人想起了三年前钟欢做的事情,一时之间对着钟二叔一家人指指点点的。
连今天跟着钟二叔来的钟家远亲都觉得羞耻。
恼羞成怒的钟二叔是打定主意今天要进入钟家见到钟扬了,七天不吃不喝,就是个壮汉也能饿死,他不行钟扬那个病秧子还能好好的活着,“我们钟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外认插手,今天要是见不到我的大侄子,我就去衙门告你楚英谋财害命谋杀亲夫。”
“我也是钟家的人,相公的事情我如何不能做主。二叔想告就告,我楚英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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