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以为,卿卿会这么问,完全是因为这阵子受尽姬行云屈辱,所以恨不得姬行云死了,才能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想了想,他安慰道:“他今日若是不死,有朝一日,我必定将他碎尸万段,为你出气!”
说着,燕淮想握住卿卿的手,安抚遍体鳞伤的小可怜。
指尖触及到的时候,卿卿一惊,连忙将手抽了回去,藏进了衣袖之中。
按理说,卿卿见了六郎,本应该会委屈的抱着他哭得昏天暗地的,可是现在当真见了他,突然回想起来自己已经被姬行云那个狗贼折辱,又软禁了长达一个多月,不知受了什么非人待遇,这种遭遇让她回去之后都无法抬起头来做人,必定受人非议,自然不能再靠近六郎。
她含着眼泪,说道:“今日殿下又救了卿卿一回,此番恩情无以为报……”
燕淮是南齐平阳王,卿卿却从没有唤过他殿下,都是唤他六郎,此番突然改了称呼,难免让人觉得生疏。
燕淮不自觉蹙了蹙眉,看她愁眉苦脸,楚楚可怜,不禁心疼道:“我救你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何须如此客气……若是当真想报答,便答应嫁给我,待回建业之后我们便完婚。”
连忙摇头晃脑,卿卿道:“卿卿已经不是清白之身……”
她都已经被姓姬的狗贼糟蹋了,怎么可能再嫁给燕淮?
她抽噎道:“卿卿配不上殿下,殿下能冒险相救实在感激不尽,只有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燕淮双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认真凝视着她,深情款款道:“谁说你配不上了,我早前就说过非你不娶,你也是受人强迫,逼不得已,我又怎会在乎你是否清白。卿卿,今后有我,再不会让你受此等委屈。”
卿卿将手腕抽出来,只顾低着头抹眼泪,“就算你不在意,你父母也绝不会同意,别人也会私底下议论你,六郎,你还是忘了我另娶他人为好,免得一辈子背负闲言碎语。”
毕竟她是被敌军羞辱过的,就算救回去,或许凭着母族还能嫁个好人家,就是肯定不能再嫁给平阳王做王妃了。
燕淮还一脸真诚道:“其他人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应付,卿卿,今日我千辛万苦将你救出来,难道你还看不出我的心意?”
卿卿心酸的哭出声,将他的话打断,“我们先不说这个行么?”
毕竟刚刚被救出来,昏暗的光线下,燕淮都能看见卿卿的唇瓣还略微有些红肿破皮,定是被姬行云那个禽兽给蹂.躏摧残的。
燕淮追着卿卿两年,多次不远千里自建业到南阳探望她,都从来没碰到她一根手指头。
一想到那姬行云竟然把卿卿啃得骨头都不剩了,燕淮便恨得咬牙切齿。
还好,现在他把卿卿抢回来了。
带她回去,即使不能再娶她为妻,纳为妾想来并非难事。
不知想到什么,卿卿又突然打起精神,询问,“我阿兄现在如何?”
燕淮叹了一口气,“他本来是要来救你的,还在养伤实在有心无力,便才嘱托我来,你放心,等我带你回去便能见到他。”
卿卿担心的是,这里离建业这么远,关卡重重,他们怎么可能回得去?而且燕淮的身份,在北魏实在太危险了。
姬行云要是知道她逃了,若是要来抓她怎么办。
*
彭城太守张誉突然反叛,企图围杀姬行云。
好在姬行云早有防备,拖延了小半个时辰,麒麟军及时赶到现场,将张誉及其兵马一并制服。
张誉被姬行云当场一箭穿颅而死,宋易之子宋岑被擒下,将乱兵彻底平定下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黎明天亮时分,金色的晨光撒向大地,洗去了一夜的血腥和阴霾,一切豁然开朗。
姬行云大获全胜之后,才收到消息,卿卿昨夜被一波来历不明的人给劫走了。
亲随负伤跪在地上,正企图向姬行云解释,“大都督恕罪,是张誉的兵马从正门攻了进来,属下带人奋力抵抗,还派人带阮娘子先行撤离,却不知哪里冒出来另一帮人,趁机将阮娘子给半路劫走了,大都督恕罪,是属下失职!”
姬行云暴怒,一把抽出刀,竖在那人面前,“废物,我走时如何说的?”
“大都督饶命,恳求大都督给属下一个机会戴罪立功,属下一定会把阮娘子救回来!大都督开恩!”
开恩?这都已经第二回了!第一回让萧衍给带走,现在又被不明来历之人带走!他的人,任由什么人都能带走,如何能忍!
一想到此处,姬行云眸光猩红,怒不可遏,一刀下去,血溅三尺。
连尸体都没有看一眼,姬行云莫然转身,拂袖大步离去,径直出门,随手牵了一匹马,带着凛冽寒风翻身上马。
男人高高坐在马上,询问下头周晋,“往何处逃的?”
刚刚才眼睁睁看着姬行云杀了一名办事不利的亲随,周晋都捏了一把手心的冷汗,回答道,“此人精明至极,派了五辆马车,从不同的路出城南逃,根本不知道阮娘子在哪辆车里,已经派人去追了。”
“快马加鞭送信出去,在南下所有关卡一个个排查,可疑之人一律扣下!”
“是。”
姬行云将一切事情交托给手下副将和谋士,随后便骑马飞驰而出,追人去了。
*
现在初冬,卿卿的身材还能用宽大厚实的衣裳盖住,那张脸始终是太显眼了,又没有个会易容的,只能稍微乔装打扮一下。
离开南阳一路南下,每到关卡时候都有人排查,只要是女人,便会扒开脸仔细对照画像,还得看看有没有易容,长得越好看的女人查得越久,一个不慎就会被扣留下来。
卿卿知道是姬行云在找她,她竟然真的不肯放过她,而且查得这么严密,无缝插针。
还好,燕淮伪装成了给边境送货的商人,马车拉着特制的箱子,卿卿身材娇小,轻易就能藏在箱子的隔层里。
一路贿赂,关卡只查人,不搜查箱子,卿卿才勉强躲了过去。
离开关卡出城之后,确定四下无人,马车在路边停下来,眉儿才将卿卿从箱子的隔层里扶了出来。
卿卿在里面蹲久了,膝盖有些发软,一头就扑在了眉儿身上。
眉儿心疼的搀扶着绵软的少女,感叹道:“娘子受罪了。”
卿卿微微摇头,只要能逃回去,哪里在乎受这点罪?
随后扶着卿卿坐回马车上,燕淮本想来扶卿卿,被她故意避开了,扭头背身就走。
燕淮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皱。
最后,卿卿和眉儿坐的一辆马车,燕淮坐的另一辆马车。
燕淮知道,卿卿深受重创,没那么容易敞开心扉,所以也没有逼迫她。
一路都是提心吊胆的,当天晚上,一行人暂住在了小县城的一间客栈之内。
这已经是离开南阳的第九天,再有个两三天,便能到达长江边,只要坐船过江,他们便回到了南齐的地盘,也就彻底安全了。
近日路途奔波,加之天气寒冷,卿卿稍微受了些风寒,有点头晕咳嗽,吃饭也没什么胃口。
房门“咚咚”两声被人敲响了,眉儿前去开了房门,便见是燕淮站在门外。
燕淮亲手端着托盘,站在门外,道:“我让人抓了药回来。”
眉儿伸出手,“交给奴婢伺候吧。”
燕淮绕过眉儿便直接进了屋,“我来。”
转眼,修长的身姿便立在了卿卿面前。
卿卿轻咳了两声,捂住口鼻,侧开脸,“你怎么来了,怕是风寒传给你怎么办。”
燕淮来到床边坐下,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汤勺,装了一勺药,将汤勺送到了卿卿面前要喂她。
他柔声道:“我给你煎的药,趁热喝了吧。”
卿卿闭着嘴唇不肯喝,伸出两只手,“我自己喝就行。”
燕淮只好将药碗送到她手上。
卿卿向来怕苦,捏着鼻子,屏住呼吸,皱着眉,咕噜咕噜一口就将汤药给喝了干净,整个嘴里都是一股子苦味,久久无法散去。
燕淮在旁说道:“卿卿,你别这样,我看了心里难受。”
卿卿擦着嘴,将药碗递上还给他,低眉垂目,道:“我没事。”
燕淮皱着眉,凑近了一些,“你既没事,这几日为何总是躲着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那日我都跟你说清楚了,我一心只有你,这件事我完全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回去之后我也可以想办法掩盖,绝不会让人知道你流落魏营的事情,四处非议你……卿卿,我千里迢迢前来救你,你却这般冷眼相待,实在让人心寒……”
卿卿低下头,眼眶通红,只道:“六郎,我知道你为我用心良苦,此番更是以身涉险,深入敌营,可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其实,这几日离开了魏营,仔细回想起来,她这一个月好像也没受过什么苦,姬行云对她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也没有像萧衍那样羞辱她,除了限制她的自由,与她做交易,将她当成姬妾对待,也没有太灭绝人性的事。
想起来姬行云说过,她逃走了,他会一怒之下屠城,他会不会当真屠了彭城?他真会那么生气么。
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为什么她逃走了,还要废这么大力气,铺设天罗地网来抓她?值得么……
燕淮凝视着她,道:“我不在乎,在我眼里,我的卿卿永远都是最好的。”
卿卿回过神来,对上燕淮那温情脉脉的目光,不禁心下一暖。
他还是那么会甜言蜜语,说得天花乱坠的,让人都忍不住要心软了。
“六郎当真不嫌弃卿卿?”卿卿喉咙痒痒的,还咳嗽了一声。
燕淮看她肯松口,勾唇笑了笑,伸出胳膊,揽住了她纤薄的肩膀,“我怎会嫌弃你,我待你如何,这么久了你还不明白么?卿卿,你到底要我怎样才懂我的心意……”
卿卿想了想,也只好道:“那等我们能安然回去再说吧,现在情况危险,卿卿实在没心思谈情说爱。”
“好,你看开些,别想那么多,一切有我。”
突然外头一阵吵闹声音传来,打扰了两人谈话。
眉儿急急忙忙进来禀报,“娘子,魏兵突袭前来搜查客栈,快躲一躲!”
两人一听,立即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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