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还在那颗人头的惊吓之中没能缓过神来,久久心有余悸。
姬行云拉着她到旁边入座,才询问,“你老实交代,到底是何身份?”
两年前见到她是在齐国都城建业,当时他身处险境,急着离开没能打听身份,就这么匆匆回了魏国,从此远隔千里,即使多次派人去建业暗查也是无果,倒是不知她竟然不在建业,而出现在了南阳。
卿卿战战巍巍,如实回答,“我是阮武嫡女。”
姬行云厉声质问:“还不肯说实话?”
卿卿浑身颤了颤,咽下一口唾沫,还有点委屈,她当真就是阮武之女啊!老实告诉姬行云,他竟然不相信?
也只好皱着眉,瘪着嘴,说道:“好吧,其实我阮家的婢女。”
姬行云突然抓住她的手,撩开袖子,拿到眼前仔细端详。
少女的纤纤玉手,又小又白又嫩,如同葱根一般,指尖还是粉色的,好似一用力都会不小心被掰折了,轻软得不像话。
半点茧都没有的一双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般大家闺秀都养不出来,更别说婢女了。
卿卿想缩回来,却被他紧紧拽住,男人凶巴巴的质问,“婢女的手这么细皮嫩肉的?”
卿卿都快哭了,粉泪盈盈,瘪着嘴委屈道:“我说是阮武之女你也不信,我说是婢女你也不信,到底想让我怎么说?”
姬行云道:“我只信实话。”
卿卿想着那颗人头,怕自己的脑袋也被割下来,只好什么都老实说了:“我爹真的是阮武,我兄长是阮黎,叔父是阮雄,父亲病故,兄长战败之后,魏军攻来,叔父打算带着族人弃城离去,可是我被人下了迷药,昏睡过去,醒来时候阮府只剩下我一人,外头兵荒马乱,我一弱女子不敢出门,本想悬梁自尽,不料绳子断了没死成……”
说到这里,想到如今处境,卿卿鼻子一酸,热泪啪嗒啪嗒的滚滚落下,又开始伤心哭泣。
卿卿猜想,定是叔父一家想着她父亲已死,兄长也凶多吉少,就剩下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想霸占阮家一切财物,才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将她留在敌军手上送死。
姬行云几个问题问下来,差不多也了解了她的状况。
捏紧她的柔夷小手,又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卿卿抽泣着,回答:“名为棠。”
“可有字?”
卿卿不情愿告诉他,咬着唇不说话。
姬行云道:“若没有我给你起一个。”
卿卿怕他不知道起什么阿猫阿狗,只好老实交代了,“小字卿卿。”
“卿卿……”
姬行云呐呐重复了两遍,缓缓揽着她的薄肩,让她靠在身上,目光蒙上一层迷离雾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卿卿只得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
反正她也别无选择,只有先暂且委身于他,忍辱偷生了。
已经是傍晚时候,姬行云还要前去赴宴,他们的庆功宴要连续三日,问清楚疑惑之后,便就这么离去。
卿卿看着他那牛高马大的背影,再想想之前那人头,还觉得头皮发麻,恶心想吐。
当晚,卿卿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
一个是因为见了死人头害怕,一个是因为生怕那姓姬的狗贼来找她。
于是把门窗都栓得紧紧的,如果有锁的话其实她还想加把锁。
就这么一直撑到半夜三更,宴席都散了,姬行云始终也没有来,她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不知怎么昏睡过去。
她倒是没心没肺的睡了,门外却有个人杵在屋檐下,目光迥异的,久久盯着房门。
身边的亲随周晋小声询问,“大都督何不进去?”
姬行云问,“她睡了?”
“听人说已经熄灯多时,应当是睡了。”
姬行云缓缓点头,而后却是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周晋还有些迷茫,大都督大半夜过来盯着房门看了这么久,然后就走了?什么意思?
回去之后,姬行云跟什么事没有一样,照常睡下。
躺进被窝之后,突然想起来,这是之前她睡过的地方……当即拉着锦被放到鼻间嗅了嗅,仿佛隐约还能闻到少女身上残留的芳香,犹记得那是淡淡带着甜味的玉兰花香。
姬行云抱着锦被,合上眼,难得如此安心的睡了一觉。
卿卿却睡得一点也不踏实,她做了个噩梦。
梦见一颗悬在半空的孙英巨型人头在背后追赶她,吓得她一边哭,一边没命似的逃跑。
可不论她怎么跑,跑得是双腿发软,精疲力尽,最终还是被人头给追了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七孔流血的人头,一双泛着血光的眼眸正死死盯着她,张着血盆大口,亮出锋利的獠牙,朝着她咬了上来,好似想要向她索命。
“不要……”
卿卿不停挣扎,好不容易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猛然睁眼,急促的喘着气,雪白的颈间已浮出层层香汗,紧贴着几缕被汗浸透的青丝。
眼前似乎还残留着那些可怕人头的影子挥之不去,只叫她久久未能平复下来。
卿卿清醒了几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只能感叹,还好又平安度过了一夜。
现在她都已经得过且过,能活一日算一日了。
今日一大早醒来,外头就有人带来了几名奴婢,让卿卿选两个合眼的做贴身伺候。
卿卿过去随意的扫了一眼,目光立即就落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上,还稍微有些诧异。
是阿兄给她的死士眉儿,卿卿本是让眉儿去给阿兄送信,阿兄战败之后,眉儿不知所踪,卿卿还以为她已经凶多吉少了,不知怎么竟然回来了,还混入了这些婢女之中?
对上眉儿的目光,看她眉清目秀,杏眼之中目光熠熠,一瞬间二人便就确定了眼神。
卿卿久别重逢一般,心下暗暗欣喜,不过还是忍住,先暂且假装不认识她。
卿卿若无其事的上前,随意的点了两个婢女,“她们两个。”
挑选出来的婢女,卿卿给她们赐了名字,眉儿就叫画眉,另一个不认识的就叫喜鹊。
被选中的二人可以留在屋里供卿卿使唤,其余人尽数退了出去。
卿卿找了个借口,将眉儿单独留下给她捏背,赶紧让她先把房门关上。
迫不及待的拉着她的手,两人泪眼相视,压低声音悄声询问,“眉儿你怎么回来了?”
眉儿解释道:“婢子去寻阿郎无果,本来是想回来与娘子汇合,才知道他们竟抛下娘子弃城而去,好不容易才混进城,不想为时已晚,娘子已经被送给了那个姓姬的……”
两人一番互相倾诉,才知道眉儿一路都在找她,此番混进了太守府,冒充了别人的身份,就是打算来救她的。
眉儿心疼的看着小可怜,问,“那姓姬的,没把娘子如何吧?”
还以为卿卿落入那姓姬的手里定是凶多吉少呢,看见毫发未损还放心了一些。
卿卿皱着眉,瘪嘴回答:“我也不知道……”
眉儿皱眉,这还能不知道?不过眼下也不是揭卿卿伤疤的时候,只是悄声安慰道:“娘子放心,我定会带你逃出去,听说阿郎已经去了建业,到时候我们南逃渡江之后就去找他。”
卿卿望了一眼门外,和眉儿脑袋凑在一起,悄声道:“太守府里三层外三层、城里城外全是魏兵,而且城门只进不出,就算你有天大的能耐,难不成还能独自一人带着我杀出重围?”
只可惜,卿卿从小体弱多病,也没有跟随父兄练武,就算要逃跑也只能是个拖油瓶,光凭她们二人是不可能逃得出去的。
眉儿想想也是,叹息了一声,“那怎么办?”
卿卿也叹息一声,捧着个脸,愁眉苦脸,“只能先假意顺从,再等个好时机,伺机逃跑!”
两人一番商议之后,便假装第一次见面一样。
原本因为昨日孙英的人头,恶心又恐慌,还做了噩梦,卿卿是心情低落无助的。
如今见了眉儿之后,简直心情大振,仿佛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就将人头的事情全部抛诸脑后。
卿卿肚子饿了,便让人先准备饭菜,连吃饭都有胃口了。
*
庆功宴的第一日,大都督收下一名绝世美人的事情,很快就已经传得魏营人尽皆知。
可是不知为何,给大都督送美人的那个孙英,不但没受到奖赏,反而突然死了,听说罪名是欺上瞒下,纵容属下烧杀抢劫,□□掳掠,等等罪状数不胜数,大都督出了名的军规苛刻严厉,所以孙英犯了事死了也不足为奇,就是没人知道真正死因。
所以后来,已经没人敢再给姬行云送什么美人,连宴席上献舞的舞姬都免了,怕是撞在枪口上,死得不明不白。
姬行云再传见卿卿,是在第三日夜里,庆功宴结束之后。
想起来第一次去姬行云房里的画面,再想想上次那个人头,卿卿当时就心里七上八下的,恐慌不安,琢磨着,这狗贼肯定是想让她去陪他睡觉!
卿卿自然是不愿意去的,能躲就躲,于是果断选择装病。
她都病倒了,姬行云难不成还要绑着她去?
姬行云听说卿卿突然就病了,便知道推辞的理由,本是打算让人强行将她绑来,可想了想,还是带着一身的酒气过来看看。
卿卿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躺在床上,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床边站着的高大黑影,娇滴滴的嗓音道:“卿卿实在头痛欲裂,起不来床,还望大都督体谅。”
这般酥软人心的声音,听得人腿都快软了,加之再对上她那双秋水明眸……
姬行云往床沿一坐,由上而下,问,“没叫大夫来看看?”
卿卿知道,姬行云肯定来看她是不是装病,装病这方面她很有经验!
卿卿紧紧皱着眉,弱弱缩在被窝里,用锦被盖在半张脸,道:“不必了,都是老毛病,以前就经常头疼,请了名医诊治,用了许多药方也不见成效……只需好生清净几日就好。”
言下之意,千万别来找她,她想静静。
姬行云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既然头疼,要不要给你把脑壳撬开,看看是不是里头坏了。”
“……”
卿卿惊愕的瞪大眼,抬眸就对上他那阴恻恻的目光。
好半晌,她才颤音道:“上一个说要给别人开颅治病的人已经死了……”
姬行云蹙了蹙眉,“你敢咒本都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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