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垂下眸子,恹恹的样子,低声道:“等不到的。”
温烁惊道:“啊?为什么?!”
蓝忘机道:“云深不知处,已经烧了。”
温烁问道:“……人都还在吧?你叔父,你哥哥。”
他本以为,就算蓝家家主、蓝忘机的父亲重伤,应该还有蓝启仁和蓝曦臣能主持大局。
蓝忘机却木然道:“父亲不在了。兄长失踪了。”
上山时那名世家子弟说过,蓝家家主重伤。可他没想到,会重伤到“不在了”的地步。也许是蓝忘机这两日刚刚收到了最新的消息,说他父亲不行了。
虽然蓝家家主常年闭关,两耳不闻关外事,但父亲就是父亲。再加上蓝曦臣还失踪了,难怪今天的蓝忘机一直格外阴郁、火气也格外大。
火光把蓝忘机的脸庞映得犹如暖玉一般,更把他腮边的一道泪痕照得清清楚楚。
魏无羡呆了呆,心道:“要命!”
蓝忘机这种人,一辈子可能就流那么几次泪,偏偏这几次之一却被他撞上了。他这个人最看不得别人流眼泪。女人的眼泪看不得,看到了就想上去哄一哄逗一逗,逗到人家破泣而笑。男人的眼泪更是看不得。他一直觉得,撞到一个平素强势的男人的眼泪,比不小心看到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孩子在洗澡还可怕,偏偏他还不能上去安慰。
在家府被焚毁、全族遭受欺压、父亲临危、兄长失踪、身有伤痛的多重打击下,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温烁没有脑补这些,他现在只有满心的心疼。他自小都是爹娘哥哥的心头宝掌中珠,那是放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他如今不能体会到蓝忘机的心情,但同时也不敢想象这些事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温烁伸手轻轻拭去蓝忘机脸上的那道泪水。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带进怀里,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抚摸他的头发:“想哭就哭吧,没有必要硬撑着,你不是一个人……无论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蓝忘机将他埋在他肩窝,慢慢抬手环住他的腰,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异常,可温烁能感觉到蓝忘机微微的颤抖,温热的泪水打湿他的衣服。
逐渐,蓝忘机平静下来,温烁也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沉了沉 ,他轻声唤道:“蓝湛?”
无人回应。
温烁这才发现蓝忘机竟是睡着了,他叹了口气,肯定是蓝家那令人发指的作息规律,现在该是亥时了。他稍微挪动了一下,扶着蓝忘机的肩,让他换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腿上。
“啧啧啧——”魏无羡在一旁看得直摇头:“阿烁你怎么让他躺在你腿上?又不是大姑娘,还睡不惯石板地了?”
“管这么多干嘛?!又不是你躺 ! ”
魏无羡听到不淡定了,嚷嚷着:“那我也要躺 ! 我也要躺 ! ”
温烁道:“没有 ! 躺你自己的。”
“自己的怎么躺?”魏无羡深思了片刻,然后叫道:“阿烁,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 ”
温烁不客气道:“你先别动那些歪脑筋了,还是想想出去以后你怎么见人吧。”
“啊?什么怎么见人?我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魏无羡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他哼哼唧唧地摸上了自己肿了半边的脸颊……对哦,但关键不是怎么见人,而是见了人怎么解释,难道说是被那屠戮玄武呼了一巴掌?
正待魏无羡想着,蓝忘机突然打起了冷颤,口中喃喃地叫着:“冷……”
温烁一惊,这该是发热的前兆啊,多半是伤口引起的。
他连忙脱下外袍裹在蓝忘机身上,连人带袍一起紧紧搂在怀里。吩咐魏无羡将火再烧大些
温烁还是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身躯愈发滚烫滚烫的,如同火球一般。他伸手探了探蓝忘机的额头,更是热的吓人了。
温烁慌忙唤道:“蓝湛 ! 蓝湛 ! 别睡了 ! 快醒来啊 ! ”可是蓝忘机这次睡得格外的沉,怎么叫都叫不醒。
温烁只好握住蓝忘机的手给他输送灵力。
魏无羡惊道:“阿烁 ! 你把灵力给了他你怎么办?! 况且你本来就没剩多少了 !”
温烁并没有停下动作,道:“这灵力我现在留着也没有用,给了蓝湛让他快些恢复。我们不能单单依靠等人来救我们,如果能把那只屠戮玄武杀死,就能从洞口出去。”
翌日,蓝忘机醒来时头昏昏沉沉的,睁眼就看见温烁惊喜的脸。抹额也戴回自己头上,可他身上竟然裹着温烁的外袍,被温烁抱在怀里。
蓝忘机想坐起来,可是浑身酸软无力,又跌了回去。
温烁忙道:“诶,蓝湛你别动,你还发着烧呢 ! ”
蓝忘机感觉到身体里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开口说道:“你给我输灵力了……”声音却喑哑的不像话。
温烁笑道:“反正我留着灵力也没有用,你好了,就能带我出去。”
蓝忘机目光闪烁地看着他,良久,道:“嗯。”
蓝忘机腿上的伤没有恶化,缓慢痊愈中,不久便又开始打坐静修。可是身上的热还是没有退。
他们把岸上散落的羽箭、长弓、铁烙都捡了起来。抱回去一数,羽箭大约有八|九十支,长弓接近二十把,铁烙大约只。
这时,已是第四天。
蓝忘机左手拿起一支长弓,凝神察看它的材质,右手在弓弦上一拨,竟弹出了铿锵的金属之音。
这是仙门世家用于夜猎妖魔鬼怪的弓箭,制造弓和箭的材料皆非凡品。蓝忘机将所有的弓弦都从弓上拆了下来,一根一根首尾连结,结成了一根齐长无比的弦。他两手将此弦绷紧,随即一甩,弓弦闪电般地飞出,一道白光炫过,前方三丈之处的一块岩石被击得粉碎。
蓝忘机撤手收弦,弓弦在空气中破出尖锐的嘶鸣。
魏无羡道:“弦杀术?”
弦杀术是姑苏蓝氏的秘技之一,为立家先祖蓝安的孙女、三代家主蓝翼所创所传。蓝翼也是姑苏蓝氏唯一一任女家主,修琴,琴有七弦,可即拆即合,七根由粗逐渐到细的琴弦,上一刻在她雪白柔软的指底弹奏高洁的曲调,下一刻便能切骨削肉如泥,成为她手中致命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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