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绝不同意皇帝, 这不是之前就说好的事,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果不其然,皇太后态度很激烈,她气得直粗喘气, 手掌“啪”一声就拍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皇上默然,“母后多虑了, 没有人在朕跟前多言, 这纯粹是朕自己的想法。”
皇太后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皇儿,你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选秀不仅是福及皇嗣,填充后宫的大事,更有利于你拉拢前朝, 平衡朝廷,这些缘由, 你应当比母后更清楚才是啊。”
皇上叹气,“母后, 您不必多言, 朕已经决定了。”
“不行哀家绝不同意皇儿,便是你决心想暂停选秀, 总要告知母后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皇上点点头, 说“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儿子这头痛症, 儿子已经许久没再犯病,但母后不过刚提选秀,今日不过见了那些秀女一面, 儿子居然在一日内连续两次犯病,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所以,儿子想,说不定这是上天的警示,告诫儿子此时不宜选秀。”
皇太后愣住。
如果是其他原因,皇太后定然有千百种理由回击,但没想到,皇上顾忌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她迟疑起来,心神战栗,仔细思考皇儿这话的可能性,说来,皇儿这头痛症没有规律,的确已经许久没犯过,但就是最频繁的时候,也没有一天内连续两次犯病的情况,她心下不由担忧着急。
瞧见母后陷入沉思,脸庞带出担忧思虑的模样,皇上悄无声息垂下了眼帘。
这就是他之前拒绝皇后的原因,若是从钟粹宫出来径直往永昌宫来,过后母后知道,难免不多想,会不会是皇后撺掇的他。
还有一层顾虑,今日他连续两次犯病,母后正是心慌意乱,担忧紧张的时候,这时候借着此事提起暂停选秀,母后定然会迟疑考虑。
果不其然,皇太后思考了会,迟疑地说道“你让母后好好想想。”
她虽然没觉得皇上犯病跟选秀有关系,但是,身为一个母亲,她赌不起任何万分之一的可能。
皇上起身,对皇太后歉疚道“母后,儿子已经无事,您别担心,儿子就不打扰您了,您早日歇息。”
皇太后叹口气,神色沉重,无力地挥挥手,表示她知晓了。
走出永昌宫,皇上立定,抬起头,望着浩瀚夜空中点缀的玉轮与几许璀璨碎星,蓦然,他弯起嘴角,清凉夜风中,他嘴角的笑容竟有种流动的温暖。
改日,皇太后与太皇太后说起暂停选秀的事。
皇太后不自在道“臣妾虽说心底还有些疑虑,但皇儿说得对,万一头痛症频发与选秀有关,那臣妾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
太皇太后颔首道“你顾虑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既然你和皇帝都已经决定好了,哀家自然选择支持你们。”
皇太后松了口气,片刻,她忍不住苦笑,“选秀之事一拖再拖,也不知何时能再提。”
太皇太后笑道“皇帝还年轻,选秀不着急。”
皇太后小声嘀咕,“先皇如皇儿这般大时,膝下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
太皇太后但笑不语。
稍稍坐了会,皇太后便离开了。
宁寿宫恢复宁静,许久,殿内响起一道好笑的“咳”声,秦嬷嬷温和笑望太皇太后笑得肩膀抖动,“娘娘,您笑什么”
太皇太后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泪花,“你当真以为,皇帝犯病与选秀有关”
秦嬷嬷摇头,没直接回答,反倒道“皇上聪慧稳重,既然做了这个决定想必自有他的理由。”
太皇太后放下帕子,微微点头,许久,她嘴角漫上笑意,怅然叹息一声,“哀家老了,不想掺和太多,哀家只想抱重孙子。”
“会有的。”
等皇太后将自己和太皇太后的想法告知皇上,第二日上朝,皇上便宣布了这个消息。
这两天已经有人上折子劝说他主持大选之事。
皇上将暂停选秀这几个字说出来,朝臣都傻眼了。
好半晌,他们终于回过神,然后,第一时间,下意识就想跪下请求皇上收回谕旨。
然而,他们抬起头,却瞧见皇上平淡却坚定的眼神,朝臣愣了下,不知怎么,他们突然回忆起皇上宣布不会废后的那个清晨。
那个时候,也是毫无预兆,皇上突然就下发一道圣旨。
等朝臣反应过来,纷纷跪下想求皇上收回圣旨的时候,皇上居然怒发冲冠,当即就将所有跪下劝诫的大臣拉了出去,其态度强势,雷霆手段,直至今日,仍旧让许多大臣心神触动,久久不能忘怀。
思及此,他们迟疑不定。
瞧着皇上这个样子,颇有那日的决心和魄力,若是他们执意劝诫,皇上会不会手段重施。
且,不管怎么说,皇上只说的是暂停选秀,并不是永远不选。
朝臣心思浮动间,竟无一个人站出来,整个朝堂万籁俱寂,鸦雀无声,恍然若无一人。
何尚书昂首阔步回到何府,刚坐下,连杯茶都没来得及喝,便疾声吩咐小厮将大小姐唤来。
过了会,何有容来了,跟她一块来的还有何夫人。
见到何夫人,何尚书面上不满。
何夫人讪讪道“这不是,你刚回来就唤容姐儿,我心下担忧,就过来瞧瞧。”
女儿这两日心思不属,神色恍惚,身子也愈发消瘦,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怎么问她,她都不说,只说一切都好,她怎么能不担忧,刚刚小厮过来叫人,听他说老爷刚进家门便急急将女儿叫过去,她心里琢磨着估计跟女儿的心事有关,遂就想过来听听。
何大人没再说什么,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何有容上前一步,给他福身,“女儿参见父亲。”
她神色灰败,精神萎靡,请安的嗓音亦低微无力,自那日从宫里回来,她便一直是这个样子,家里人问她,她就只抿着唇,低头不语,家里人着急,但瞧着她这个样子,也不好过多追问。
但这次,何大人却等不及,待她站稳便迫不及待问道“你老实告诉爹爹,那日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何有容瞬间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瞧见她这个样子,何大人和何夫人哪还不明白,宫里定发生了些事情,还是对他们不利的事情,不然她何以这个样子。
何大人着急,语气就不由严厉几分,“到这个份上,你还不告诉爹爹,你想气死爹爹吗”
何夫人被何大人的态度唬了一跳,她急急忙忙劝道“老爷,你别急,容姐儿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好好跟她说,她定然不会任性。”
又劝何有容,“你爹爹今日特意找你来,定然是宫廷发生的事跟今日上朝有关,容姐儿,我们花费巨大心血将你培养至斯,不是让你小女儿情怀,遇事犹豫踌躇,身为何家的嫡长女,你要是连这点决断都做不出来,你就太让爹娘失望了。”
何有容神色愈加灰败,整个人恍如遭受巨大打击,嘴唇泛出惨白的颜色,蓦然,她抬起手,捂住嘴,眼角泪珠滑落。
“爹,娘,那日,那日女儿亲眼瞧见,皇上与皇后亲密无间,视若无人,皇,皇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居然当众搂住了皇后娘娘。”
话音落,何大人和何夫人怔住,好半晌,神色惨白的换成了他们。
“爹娘,女儿,女儿是不是,是不是,不能进宫了”
何有容紧紧攥住手绢,紧咬下唇,她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皇上决定暂停选秀的消息随着朝会散场慢慢传至整个京城。
一时间,所有人都倍感茫然,震惊,无措。
极致的茫然震惊之下,诸位世家反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因此,几日内,整个京城居然风平浪静,噤若寒蝉,连时不时就名声大噪,吸引诸人的各名头宴会都消失匿迹了。
宫里头,贾正一个人坐在厨房后头的大石墩上吹了半晌冷风,过了会,他恍若没事人似的,笑呵呵回来了。
只是,转眼就掏出自己压箱底的银子,找人购置了一大桌子酒菜。
他悄悄找到王大石,好哥们般搂住他脖子,说“好兄弟,你可要给我个面子,今夜咱们去我屋里头,咱们不醉不休。”
王大石犹豫,“明天还要当值呢。”
“嗨,”贾正摆摆手,道,“多大点事,你随便吩咐哪个打下手的,相信兄弟,定会有许多人抢着帮你干。”
王大石摇摇头,“俺不能那个样子。”
贾正着急,“你要是放不开,就交给兄弟,兄弟定会帮你办理妥当。”
王大石犹豫,“这”
“你要是再推脱,就不是把兄弟当真兄弟。”
“好吧”王大石勉强同意,“俺也不用你替俺做,只是明日俺要是有处理不妥当的地方,你可要记得提醒俺。”
“那你放心,兄弟跟你什么关系。”
终于,到了下值时候,王大石和贾正收拾好灶火上的东西,便赶去了贾正的房间。
两人就着贾正早置办好的酒菜,对一杯酒,吃两口菜,不知不觉就吃嗨了。
贾正喝醉了。
他搂着王大石直呜呜哭,“王大啊,兄弟这双眼睛真是被屎给糊住了啊。”
王大石嘴笨地磕磕绊绊劝他,“别这样。”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是憨厚,不是傻,从这段时间后宫的动静,以及贾正今日的态度来看,他知道,贾正是后悔了,怕了,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对皇后娘娘,怕皇后娘娘日后得势再追究他过往的错误。
他只能翻来覆去说一句话,“皇后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自他当初一时心善帮了钟粹宫一个小忙,钟粹宫就一直对他挺和善,同那边相处渐多,他越来越了解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可不是个心思狭隘,斤斤计较的小人。
贾正死死抱着他不放,“王大啊,你可要帮帮兄弟,在皇后娘娘面前给兄弟美言几句,兄弟日后可就靠着你混了。”
王大石挠挠脑袋,憨厚笑道“你放心,皇后娘娘不会多计较的。”
于是,第二日,贾正主动进献给钟粹宫一碗他做的拿手糯米丸子。
陈以祯刚午睡醒来,见到这碟黑白交加,纯粹晶莹的糯米丸子,不由会心一笑,她没多想,只当身边人又想着法给她弄小食,点点头,就当自己知道了。
沛公公弓着身退出正殿,走到外头,看见内膳房送小食过来的小太监,不由眯起眼。
送完小食,小太监却没走,显然想等娘娘一个恩惠,且今日这个糯米丸子,如他没记错,并不是王大石的拿手好菜,反倒像是内膳房另一个副厨的拿手美食。
思考了会,他脸上渐渐浮出笑意,他走过去,随手赏赐给小太监一个荷包,瞧小太监欣喜若狂地跪下行礼道谢,再一脸轻松地退下离开,他自己,也是暗暗叹息一声,有时候,娘娘顾及不到的地方,需要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多思考弥补。
那边,看见小太监手里的荷包,贾正总算长长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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