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发现自己好像突然就变得特别受屯里男女老少的喜欢, 这种过于突然的改变让她有些不自在,不过表现出来的却依旧跟以前一样, 表情木楞楞, 眼神有些涣散。
在以前,这就是木讷胆小, 可现在全屯的人就觉得,这才是那啥大将风范啊
有好事人深入的一琢磨, 最后一拍巴掌,可不是嘛, 那电影里演的我党特工,不就是这样无论面对啥状况都面不改色嘛。
电影里说, 这就是那啥啥山塌了也不挪脚,嗐, 反正就是老厉害了
终于,杀猪宴准备妥当, 再牛气哄哄的杀熊英雄事迹也抵不住大家伙对肉的渴望, 一个个脚步匆匆各回各家拿碗拿钵。
这次收获太丰厚了, 老支书乐得头晕,好歹记得让杀猪匠赶紧把两头死掉的大野猪统统处理好。
死掉的牲口要是不赶紧处理好,很容易发臭。放出来的血做成血豆腐, 掏出来的内脏也洗洗刷刷, 晚上刚好就吃顿好的。
虽然都是些猪下水之类的, 可好歹也是肉啊, 大家排队打饭的时候腿都急得直抖, 时不时伸长脖子扒拉一下看自己前面还有多少人头。
青梅原本也急着要回家拿碗,江燕子却提前把自家的大碗钵借给青梅,自己拉着青梅让她好好跟自己说说如何杀熊的。
虽然回来的时间短,可抵不住说的人多,七嘴八舌,青梅杀熊的现场转播早就被重复百八十回了,可江燕子还想听,特别是想听杀熊英雄青梅自己说的。
对于这个称谓,青梅是不知道该用啥想法来面对了,索性当作耳旁吹过的风,过而不入,这才找回了她习惯的状态。
因为有江燕子拉着要听故事,打到了肉菜跟馍馍,青梅也没能回家,而是像屯里其他社员那样,在场院里随便找了个能蹲能坐的地方端着碗吃。
“当时你爹挂树上要掉下去了,我就冲上去了就是把刀往熊嘴里捅咕,就完事儿了。”
青梅讲得干巴巴的,江燕子却听得特别有味儿,光靠幻想就能看见梅子当时的英姿。
青梅一口菜一口馍馍再一口菜汤,吃得嘴巴泛油光,等她吃完了发现江燕子居然还有一半没吃,登时像看外星人一样抬眼看她,“燕子,你不喜欢吃肉”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不喜欢吃肉也太震惊了叭
江燕子笑,抬手就把自己碗里的肉菜倒到青梅吃空的碗钵里,另外还有一个馍馍。
“就是给你留的,我爹这次能平安回来多亏了你。当然啦,这点吃的肯定不是报答你的救命恩情,只能算是我听故事的茶钱。”
江燕子听她爷爷说,以前有说书先生讲故事,客人都是要给润口茶钱的,这是真把青梅当说书先生了。
看着碗里江燕子倒过来的菜,难怪刚才江燕子都没怎么吃里面的肉,只捡着炖在里头的配菜吃,菜汤也喝得差不多了,尽剩些肉。
青梅第一次面对吃的这么犹豫。
看出青梅的犹豫,江燕子坦然一笑,催促她赶紧吃“你干啥呢,再不吃就凉了,猪杂不趁热吃怪可惜的。待会儿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些肉,第一次打猎队带回来的野味儿一般都要留好多给各家分了打牙祭,更别说这次你们带回来这么多,回头我奶肯定要炖肉给我们吃。”
听江燕子这么一说,青梅总算摆脱了犹豫,埋头开吃。
别人可不像她胃口这么好,要是现在就吃猪杂吃撑了,回头吃不下肉,那还不悔得肠子都青了。
事实上原本第一次秋猎的收获,屯里都不会送去公社,要交任务也是后面攒够了一次付,剩下的就或分或卖。
可这次不是熊就是鹿,还有野猪,老支书拍板,决定明早就赶紧往镇上送,剩下的一拖板狍子野兔野鸡这些,就留下来各家各户分一分。
像熊瞎子这样特殊的猎物,有药用价值的必须上交。
上头也会给发放补偿款。
这边青梅正盼望着分肉以及分钱,另一边,江红军正在跟老支书说彭满仓他们的情况。
老支书吧嗒吧嗒抽了一口旱烟,再喝口菜汤,砸吧嘴考虑片刻,皱着眉招手叫来不远处正在清点猎物并且记账的江会计,吩咐到“杂物房那边的四个人,今晚安排民兵队的人给看严实了。”
江会计啥也没多问,应了一声就拿着笔跟本子小跑着去找民兵队的。
屯里的民兵,其实就跟夏大嫂那个妇联干事一样,都是个名头,根本没在公社挂名,只负责管一管屯子里自己的事。
大岗屯不大,民兵队的队长就是江红军,成员自然就是屯子里那二十多个壮劳力。
等到秋猎的时候,有经验的壮劳力都跟着江红军开始轮流上山了,民兵队则换成了屯里像周柱子那样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
这会儿江会计安排过去的就是这样的小伙子,其他人都是要参加秋猎,今晚肯定是都要去江红军那里唠唠嗑啥的,没空去看几个被绑了的人。
对于打猎队带回来四个不认识的人,大岗屯里的人都没啥特别的想法。一来有熊有野猪有活鹿,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那四个人有意思。
二来这也是周围山村屯子的老风气,只要不是屯里的人,也不是屯里谁家的亲戚,那就通通是外人。
自己人绑了外人,帮亲不帮理的屯里人谁都没觉得不对。
至于问原因嘿,那不是有老支书呢。
反正老支书跟民兵队队长能解决这些问题,他们瞎操啥心啊,还不如盘算自家能分到哪只鸡哪只兔。
晚饭吃完了,该分的野味也都分好了,像青梅这样的猎手主力,直接分到了半只狍子。
场院里的社员们却没有就这么离去,分到的肉就随手放在脚边,自己继续借着土灶里还烧着的火,就跟开大会似的三三两两席地而坐,连带孩子的妇女都没急着回家,任由孩子在夜色里玩耍。
青梅却不准备继续呆下去了,看江燕子被她爷爷叫过去,自己拎着狍子肉,拍拍屁股摸黑溜了。
回去的路上有些黑,青梅目力不错,脚下平稳地回到了家。
家里漆黑一片,早在吃饭的时候青梅就知道赵三明又不知道去哪了。对此,青梅没多大反应,甚至还有点暗喜在心赵三明不在,她可以放松身心的炖肉吃了
之前赵三明就说过要出去,青梅只盼着他能在自己肉吃完以后再回来。
进了院门,推开镶嵌在泥巴墙里的木门,走的时候青梅就把火柴盒给摸走了。
家里能吃的赵三明都不许碰,一日两顿都吃大锅饭,赵三明也没需要点火的地方,留了火柴盒青梅还要担心这厮搞事。
擦亮火柴,青梅看了一眼盒子里,只剩下两根柴火了。
刚才江燕子问青梅明早要不要一起去镇上,青梅自己懒得去,就问能不能托她帮忙买些东西,用她能分到的那份钱。
江燕子有点失望,原本还想着一路上有青梅说话陪伴呢,不过还是立马就答应了青梅的事。
又在心里过了一遍,确定没落下必须买的东西,青梅端着点亮的煤油灯,开始点火烧水,准备把狍子肉处理一下。
家里没盐巴,青梅只能把肉煮一煮再挂起来风干,好在山里的夜晚很凉,最近也有逐渐降温的趋势,肉放上两三天应该不会出问题。
用下肉之前就提前打好的热水去站院子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水缸里原本是不能用的脏水,可下午青梅回来后,就有特崇拜她的周柱子抢着给她挑了满缸的水。
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在夜风中,青梅进了屋,站在外间站在煮好挂起来的肉前,用视线在上面描摹一番。
半晌后,分割好一顿要吃的量,青梅终于心满意足的进里屋上炕睡觉了。
场院那边,随着夜色渐浓,喧闹的声音也慢慢消停了。
夜风呼呼的吹,偶尔有狗吠声传来,响彻整个屯子。
杂物间很是破旧,屋顶都破了好几个大窟窿,冷风就嗖嗖直往里面钻。
可冷风再使劲,还是没能吹醒里面的几个人。
彭满仓驴脸胖子昨晚就没休息好,今天就被迫跟着大岗屯的打猎队一起走下山,晚饭都没捞到顿饭吃。
又困又饿之下,三个人很快就挤在一起睡着了。
之所以说是三个人,是因为看起来同样睡着了的金老四不知何时悄悄睁开了眼。
四个人里,只有金老四托了受伤的福,下山的时候有一半的路程都是坐在拖板上的,晚上也因为是伤员,被老支书叮嘱人给他喂了半碗稀粥。
因为这个区别对待,彭满仓他们三个已经抱团排挤金老四,金老四也心知肚明,彭满仓肯定已经打定主意不会把该他的那一份再分给他。
事实上金老四现在也不稀罕,因为他知道,大岗屯的人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他们是偷猎的,要不然为什么把他们弄回了屯里,却一点没有询问他们家在哪里的意思
要是真想让胖子赔烙饼,难道不该问一问他们是哪里人,家里又有些什么人么
金老四没有动,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听了大概十来分钟,门口都没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看来负责看守他们的人不是在打盹儿就是暂时离开了。
动了动手脚,感觉到绳结比较容易弄开,金老四居然陡然生出庆幸,幸好他受伤了,幸好绑他的不是那杀熊的娘们儿。
杂物间里黑漆漆的,只有轻微的窸窣声,听起来就像是有老鼠在悄悄行动,根本无法引起谁的注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影猫着腰,从门缝往外看,发现看守的人果然躲去旁边库房角落里捂着棉衣在打盹。
深呼一口气,黑影缓缓拉开被随意别了一下就完事的破木门,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惊得黑影出了一身白毛汗。
停下动作谨慎等待片刻,见看守人动都没动一下,黑影终于拉开了门,垫着脚迅速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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