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想要将这些挖出来的情报告诉施堰的时候,施府府中,这时候来了一个特别的人。
“施大人,别来无恙了。”
一个看起来不怒自威的中年人站在书房门口,施堰猛地一抬头,手中的毛笔嗒一声,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大团墨。
“方大人……”
施堰脸上一瞬间闪过众多难以明白的情绪,最后都化作为一丝的释然。
“想来,圣人终于知道了。”
“不错,施大人在西北这些日子的作为,圣人已然知道了,所以,特地派我亲自来一趟。”
被称为方大人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施大人可还记得数年前,你来这西北之时,和我曾经说过的话?你可是在圣人面前允诺,要将这西北整治一新的。”
施堰一张老脸上面带着一丝丝的落寞,他沉思应道。
“自然,我自然是记得的。”
十数年前,西北之事就是圣人的心中一个疙瘩。
而他在京城为官多年,也是圣人眼中的肱骨之臣。
为了西北之事,他毛遂自荐亲自过来西北,没想到的是,居然被一个毒妇将他多年的心血直接糟蹋成了如今这番模样,他当真是,愧对圣人当初对他的期盼。
“方大人此次前来,圣人可有什么话要对老夫说的?”
施堰已经走出了书房,随时随地准备跪下。
他在西北这几年当真是糊涂了,就算是万死也难辞其咎的。
方大人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却并没有立即说什么,只是说道。
“我奉圣人之命,先过来看看西北如今的情况。施大人眼下可有空闲?若是有空,不如陪我走上一趟?”
他没有说出口,圣人当时知道西北之事之后,勃然大怒,差一点就要直接下令直接把施堰这个老头给砍了脑袋了。
是羊晟睿作为天子近臣,一直在劝解圣人不要冲动,先看看如今西北的情况再说。
毕竟施堰在这西北多年,若是忽然换了其他的驻守,只怕是一时半会,做不到比施堰更好。
圣人虽然盛怒之下失了一些理智,但是最终还是听进去了这番话,所以给了方大人一则口谕。
若是这施堰在这些清醒的日子里,能够将这西北扭转乾坤,便可看情况饶他一命;若是这施堰压根不能担此大任,那便直接让他提头来见便是了。
有了这道口谕,方大人心中也是十分的无奈。
他与施堰算得上是忘年交,他入朝为官时,施堰曾经对他多有照顾,所以他自然是想要施堰能够活一命的,但是,这也相当难说,毕竟这西北按照情报所言,已经被那个女人荒废了数年。
数年的荒废,想要在一朝一夕之间有所改变?
他只怕是,太难了。
心中有所思虑,方大人脸上不显,只跟着施堰的脚步,开始走遍这西北城。
这么一走,他竟然发现,这西北城,当真不如他心中所想那样混乱。
他是秘密而来,按照道理说,这施堰自然是不可能提前得了信息,让人安排伪装的。
那也就是说,他目前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
但是若说是这样,这也,未免和情报所言相差太远了些罢!
按照情报所言,这西北之地应当已经民不聊生,否则的话,怎么会有大批的流民在外流窜。
但是现在他这一路看来,事情并非如此啊!
方大人有些惊讶地看着街道上的百姓虽然看起来面黄肌瘦,但是却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他们大多数脸上都挂着对生活的期盼,模样间丝毫看不出痛苦和绝望。
而他路过了城墙之时,就听见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刚有些着急,就听见身边有百姓在感叹。
“代理人大人又在带他们跑步了。”
“是啊是啊,代理人大人当真厉害,每天跑这么多,上次我家大儿跟着好奇跑了一趟。你真别说,那一个叫累人的,真的是累死人了。”
“是啊,我看着也觉得累,但是代理人大人他们不是还得手里握着武器跑吗?”
“武器?”
方大人喃喃自语一声,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代理人大人是谁?为什么他们能够握着武器随便出没?
不等他问话,那几个百姓又继续讨论着。
“诶,听说今日那片荒地,代理人大人又开垦成功了一大片了,就是水利还需要暂时翻修一下。”
“你这人说话说话总跑远了,这跑步的事情我还没说完呢。”
“行行行,你要说什么,你说我听着。”
“我就是想说,你们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啊,这几日自从代理人大人带着人开始跑步了,我感觉我们西北城里,好像变得安全多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还记得上次在城墙外头那一小片流寇不?正巧就和代理人大人他们给遇上了,结果一个照面,人直接就被代理人大人一杆□□给挑了起来,还挂在城墙上示众三天,你没来看吗?那场面,啧啧,我都替那人觉得丢人。”
“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还当真没有看!我不知道啊!”
几个人顿时一片嘲笑,然后其中一人道。
“没看见就没看见罢,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之后估计也不会再有人敢来犯了,我看那西北军啊,如今个个都好战得很呢!”
“那也是,有好将才有好兵嘛。”
“行了不聊了,这个日头了,你们还不去荒地里干活吗?我可是要过去伺候那片田地的,不然到时候万一这税收跟不上,我岂不是要亏大发了?”
“走走走,去去去,就等你了呢。”
“那一起罢,我让我婆娘到时候给我送水去。”
“还送什么水啊?那边喝就是了,那里水多得是!”
方大人听着这句话却觉得有些蒙头蒙脑的,什么叫做那边水多得是?
还有他之前在这几个人口中好像听到了水利两个字?
是他听错了,还是怎么了?
“方大人?方大人?”
施堰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推了一下方大人,方大人这才恍惚着回过神来。
“施大人。”
施堰:“方大人可是一路赶路过来精神不振?若是不着急,这西北城你明日再逛也是一样的。它毕竟也不会自己长脚跑了。”
“倒也不是……”
方大人刚说完,就看见两个年轻女子相携着从城门口进来,脸上笑颜如花,若说是管理不当,怎么会有这般花季的少女胆敢在外头这样进出?
他越是看,越发地觉得,这西北的一切,似乎都和他一路过来时所想相去甚远。
两个人把这城门口给转悠了一遍,方大人又再次被城门站着的守卫军的精神面貌刺激了一下。
其实之前他来时便注意到了,这守卫军相当严肃得很,不管是任何人靠近,都会立即警惕,但是每一个检查无误放进城门的人,他们又会露出一丝自然的微笑,若说是有什么感觉,感觉就是,太好了。
能拥有这样的守卫军,他很难想象得出,这西北,会有那样多的流民。
两个人正打算去下一处,城门外忽然有些吵杂,施堰的眉头一皱,迈步就要走过去看看。
走了几步,他才恍然回神,看着方大人。
“看似城外有事,方大人若是不介意,老夫先过去处理一下?”
方大人摇摇头,“我与施大人一起过去罢。”
他眼中一亮,心里暗自说道。
这一波倒是来得十分巧合,正好让他看看,这施大人到底是怎么管理西北的。
施大人点点头,也并不拒绝,只说道。
“那还请方大人稍微等我片刻便是了。”
说完,两人便齐齐朝着城门而去。
城门外,好些看起来衣衫褴褛的百姓看着城门,露出一个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而闹事的,则是一个看起来有点年纪的中年男人,他的双鬓斑白,但是看起来却是这一行人里头精神头最好的一个。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啊?我们都是西北的百姓!我们就是这地方的人!”
守卫军死死拦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依旧严肃无比。
“并非不让你们进去,但是所有人想要进城,都要出示路引,或者是身份证明,你们这样什么也不出示就像往里面冲,按照律法,我们是可以直接把你们就地斩杀的!”
“什么?你们不让人进还有道理了?还想要杀人?”
那中年男人顿时大叫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守卫军,嘴里大声地囔囔起来。
“来人啊!大家都看看啊!这士兵要杀无辜老百姓啦!我们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杀我们!”
他激动地跳脚,那守卫军看他的眼神却越发的不善了。
这个男人从方才起就一直试图直接冲进城内去,也拿不出来任何的证明来,这样的情况,他已经在脑海里考虑将这个闹事者就地斩杀的可行性了。
那个男人大喊大叫,本来还以为会很快有人附和自己,但是没想到的是,排在他们这批流民身后的百姓忽然有一个白胡子老头站了出来。
他满脸不爽地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看了半天,忽然中气十足地开口大声说道。
“诶,你不是那个水,老张家的张大牛吗?我记得你。你小子当初离开西北城的时候,不是说西北这个鬼地方以后都不回来了?你现在在这里纠缠着是几个意思,啊?怎么,我们大家人人进去都要证明,你小子是个什么东西,就以为你可以不用出证明吗?”
他这么一说,排在后半截队伍里不少人也想起来了。
“诶,对啊,可不就是那个张大牛吗?我记得他!不过这家伙怎么看起来比我都要老了?我记得他还比我小两岁?”
开口的男人看起来面黄肌瘦,但是精神头十足,一头头发也只是有那么些枯黄罢了,还不至于到两鬓斑白的地步,要真的说比起来的话,确实是感觉他比那个中年男人还要小好几岁不止。
“是啊是啊,我也记得,你是比他大,这家伙不是属牛的嘛?所以后来他爹才给他起的这个名字,正好那年他家也买了头牛,不过我记得,好像是当初这张大牛要走了,就让他爹给把牛给卖了?”
“是啊,这几日那张老爹还在荒地那边自己亲自下地呢,一把年纪了,我看着也是心疼,当真是不容易啊,要是有那头牛,哪里就要那么辛苦了。”
“诶,所以说这孩子生了归生了,到底生出来是个什么东西,还说不好呢。”
“不过这个张大牛不是卖了牛拿了银钱走了吗?怎地又回来了?”
“嘿,还用说,你看看这群人一个个比我们还要面黄肌瘦的,肯定是外面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所以啊,一听说这边荒地随便领,就想回来和我们抢地呢!”
“什么?那可不行,我上一回还没轮到,我的地还没领呢!”
一听说有人来抢地,这些一直在西北没走的百姓们立即脸上就变了。
开玩笑,这怎么说也有个先来后到的,不说别的,他们一直在西北这么多年没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荒地怎么地也是他们先去领。
但是说归说,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他们这么想着,看着这群流民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善起来。
那张大牛感觉到大家看他的眼神越发的凌厉,他渐渐的有些怂了。
他是接了他爹给他送的口信才匆忙跑回来的。
这几年他一冲动,拿了卖了牛的银钱想要在外头闯,但是这年头户籍管得严,像他们这样私自就离了西北城去到别的地方的,哪哪都不受欢迎待见的。
更别提他手里有了银钱之后,就有些嫌弃他那个越发的显得难看的婆娘,最后一脚踹了她和那个小拖油瓶,拿着银钱另外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娘子,想要她给自己生一个大胖小子。
结果这一下倒好,那漂亮娘子居然是个仙人跳!
才睡了几回,忽然就有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找上门来,说是他睡了他们的妹子,要让他拿钱出来赔偿!
他誓死不从,结果那十几个人大汉就把他给摁在地上揍了一顿,末了,把他身上的所有银钱都给收刮走了。
要不是他原本那婆娘带着孩子一直在附近没走,知道他出事之后,哭哭啼啼跑回来,让他发誓再不会抛弃他们娘俩,然后才好生照顾他养好伤,否则的话,怕是他早就交代在那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了!
这一次也是,他在外头实在是有些过不下去了,今年连续几场大雪让他冻得不像话,一家人在家里头日日抱作一团好不容易才撑过去,然后就得了他爹的口信,说是如今的西北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回来凭着户籍就有荒地领,还能爱领多少领多少,十税一耕种十年,这地就是自个儿的!
他当时一听,只觉得这是他爹想骗他回去送终呢!
压根都没理会这口信!
但是隔了两日,他恰巧看见同住在一起的老常家收拾东西,一副匆忙的样子,他忍不住过去听了一下。
居然发现,老常他们也收到了这样的口信!
老常第二日一大清早就走了!
这下,张大牛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他爹能骗他,可是老常这是真的走了,总不能是骗人的?他想来想去,最后拍板决定,回!
这要是真的,那可是白送的地啊!那必须得要啊!
不过,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之前那仙人跳的十几个人不怀好意,把他路引什么的都拿走了!
他心里头有点着急,然后问了问婆娘,婆娘的倒是没弄不见,只是这样一样,他一远远看见这守卫军,就有点心慌了。
心慌之下,他就想着把事情闹大,这没准,法不责众呢?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被人给认出来了!
施堰在旁边看完了这场闹剧,才渐渐地走上前来。
他身后跟着的方大人比他的官威更重,两个人一步步走过来,这城门口忽然就安静了。
守卫军一看见施大人,连忙作揖,“施大人。”
施堰点点头,“你们辛苦了,既然是有人闹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便是了,前些日子,你们应当也好好学过了才是。”
那守卫军一听,老脸一红,连忙称是。
没错,前几日的时候,他们这批守卫军被安排上了一堂课,课上说的,就是如何处理各种突发的状况,像是眼前这一幕,也是有教学过的。
他冷静下了,顿时握紧了手中的□□,厉声喝道。
“那扰事者,若是你现在拿得出证明来,这城门自然是向你敞开,但是若你拿不出来证明,莫要怪我以扰乱公务的罪名将你缉拿了!”
这话一出,那张大牛立即冷汗都下来了。
他哪里来的证明啊?他要是有证明,还至于在这里纠缠吗!
还是他那婆娘灵机一动,匆忙冲了上来。
“官爷,官爷,我是他婆娘,我这里有证明,他证明丢了,我能给他作证不?”
那守卫军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他可没有忘记,方才这个女人是怎么被这个男人呼来喝去的,现如今反倒是一点儿不介意直接站出来了?
不少人也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个女人。
说真的,他们也看见了。
这个女人方才被这个张大牛跟撵狗似的,嘴里一直不干不净在骂着,还有她带着的那个小女娃娃也是,方才都想哭了,硬生生被男人大骂一声‘赔钱货哭什么哭’,然后就给止住了。
就这样的人渣,这母女两人还维护着他?
大家都想不明白,但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也有个大婶忍不住赞叹道,“这娘子倒是懂事的,当家的出了事,可不就是应该她出头嘛,我看他们这日子还算是过得。”
她话音刚落,之前站在她身边的人就忍不住离开她远了几步。
还有一个年级不小的婶子站得靠后一些,听着这句话,心里咯噔一声。
她和那女人可是未来的亲家,早些时候一直听说这个女人是个心肠软的,她琢磨着女儿嫁过去了,这婆婆应该也不难伺候。
现在这么一听,这可不是不难伺候的问题,这也,这也太不讲究了些?
那女人都过得那样惨了,她还只惦记着日子能不能过得下去?
老婶子心里一咬牙,不行,绝对不行。
她家那姑娘虽然也不是说多么心疼罢,但是好歹是她身上一块肉呢,没得平白都看见前头是个火坑了,还不拉着人让人往里头跳下去的。
别人家的姑娘是怎地她不管,但是就冲着这女人的心肠,她家那姑娘就不能嫁过去。
回头就跟她爹商量一下,这样的人家,哪里能做亲家,这分明是要成仇家的啊!
不提其他路人的心思,那守卫军看着那苦苦哀求的女人,只摇摇头。
“他若是拿不出来证明,就不能进城。但是你若是当真确定他是西北户籍,那你便先进城去,找那宗族的族老或者村长里长过来,为他做担保,然后回头去衙门里头补上文书。”
便是这样,才能放人进城门的,这些时日,谁不知道这整个西北都在戒严,他可不能平白让一个看起来有些可疑的男人就这么进了城的。
他话音刚落,那头的方大人就忍不住在心里头赞叹。
不错,这守卫军有理有据,做事也不慌不忙,看起来很是沉稳可靠。
他的目光又落下那母女两人身上,只是默默摇头。
愚昧。若非愚昧,又怎地会将余生的希望都放在这样的男子身上。
他心里怅惘,但是也明白,这世间本就是一样米养百样人,这母女两人作何选择,他毕竟是个外人,都不可能轻易去插手的。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情,只能就这么看着作罢。
那女人听了,一咬牙,抱起女儿,冲着当家的喊了一声。
“你等我去找人来!”
说着,便头也不回抱着孩子冲进了城门。
那男人还想要抓住她,但是转念一想,不放她进去,那荒地的事情也是弄不来的,还是让她进去。
就是想了一下,他又有些懊恼。
应该让那婆娘把女娃留下来的,这他自己一个人,啥也做不来,这外头也没得卖吃食的,这不是要饿死他吗?
他嘴里连骂几句脏话,那守卫军拿起□□直接将他格在城墙之外,并且警告道。
“没有证明之前,只要你越雷池一步,我就会按律法将你拿下!望你好自为之!”
没了这个男人的阻碍,这下守卫军们的工作进行起来可要快速多了。
其他的流民都不像这个男人一样倒霉,他们都是西北百姓流落在外的,如今出示了证明之后,都被放入城中去了。
他们大多数原本都是有家的,只纷纷自己寻家去了。
也有的人站在城中,忽然发现这西北城中似乎当真和以往不大一样了。
若说是什么,他们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但是确实能够感觉到,和他们走之前的西北相比起来,确实是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却不是什么坏事。
方大人看见这一幕落幕了,心里又有了自己的定夺。
他这才看向施堰,“施大人,听说你们西北军营整顿了?不知道我可否去一观?”
施堰点点头,“方大人跟我来便是了,没什么不能看的。”
这西北城,早晚是要交给朝廷来的人交手的,方大人越快了解这现状,对未来的西北城只会更好。
两个人走了半天,到底都是文官,实在是脚力疲乏。
施堰也年事已高,两个人最后商量了一下,还是叫了一辆马车。
毕竟等会儿方大人还想去城外看看开垦的荒地,若是靠两条腿,那还当真是走不动了。
马车载着两个人很快晃晃悠悠地朝着西北军营去了,不过还没怎么靠近,方大人就已经先听见了西北军营里头传出来热火朝天的操练声。
他的目光微微一动,忍不住又想起来圣人给他看过的折子。
折子上面不是说,西北军营已经废了?这现在听来,倒是不像那么一回事啊?
施堰却忍不住先叹了一口气,和他说道。
“说来,我也不怕方大人笑话。这如今的西北军营,和以往大不一样了,只怕方大人见到,要笑话了。”
他指的是毫无将领可用,而且兵力削弱到只剩下一万多人,说实话,一万多人的兵力,放在他们这样重要的边境,当真就是九牛一毛一样,说出去都嫌弃丢人。
但是方大人却不知道他指的是这样,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变得古怪。
若是这样热火朝天的操练在施堰看来还算是笑话的话,那么,以往的西北军到底是有多么的强?
他还在心底琢磨着,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
两个人下了马车,负责巡逻的西北军很快就发现了施堰,立马带队上前。
“见过施大人,可是要来寻代理人大人?”
施堰点点头,“她在吗?”
那士兵立即回话道,“代理人大人在一刻钟之前,去往荒地去了。”
“哦,她又过去荒地了?怎么,荒地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亲自出马的吗?”施堰有点不解,按道理说,林汐不是已经把那几个水利都教给了副官和副手吗?怎么还亲自过去了?
“听说是那边荒地的人闹事了,有点压不住场子。”
巡逻军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只是影影约约地听了一耳朵。
“这样。”
施堰沉思,这时候,荒地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想了想,径直就往马车上去,准备亲自去荒地看看。
等他踏上了马车,才恍然想起来,还有一个方大人在呢!
他连忙转过头,正好和准备上车的方大人差一点给撞上。
“怎么了?你忘了拿什么了?”
方大人一边直接上马车,一边奇怪地问道。
施堰顿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就是看看方大人跟上了没有。”
他怎么就忘记了,只怕是方大人比他更在意闹事这两个字?
方大人确实更加在意,所以他一挥手。
“既然没什么,那就赶快过去。”
他对闹事者两个字,当真是有不好的印象的。
两个人赶到荒地这边的时候,一下马车,方大人立即瞪大了双眼。
这、这是什么?
他激动地跑到了田埂边上,不顾耳边传来的大呼小叫,伸出手在沟渠里一摸。
是水!
眼睛又落在不远处的水车上,他张大的嘴巴几乎可以说是震惊至极了!
而此时,一道特别大的嗓门说道。
“这地是给我们的,那这下水在哪里自然就是算我们自己的,凭什么要让别人管着?”
这声音听起来倒是和城门那个张大牛一样的蛮横,只不过下一秒,一个低沉中带着无比威严的女声就冷声说道。
“我记得我已经吩咐过副官了,让所有的官吏在登记荒地的时候说明白,水利是归官府管的,所有私人不能轻易动任何一道沟渠,只要动了,就直接十个大板,怎么,你们都当我这句话,是开玩笑的?”
那道女生实在是太过于威严了,方大人忍不住抬眸望过去,想要看看,能够说得如此霸气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没花费太多功夫,就轻松地找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披着铠甲,手中还拿着□□的女人,她笔挺的英姿像是燃烧着不屈的战火,渺小的身子却又看似巍峨,只是站在人群之中,方大人就能够感觉到一种说不出口的震慑,那种压迫,他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了。
被林汐直接开口冷喝的人胆子不小,不然也不敢闹事了。
他依旧想要冲过来,将那沟渠的方向改道到自己的田地上。
嘴里还在囔囔,“你是谁啊?你一个女人说话顶个屁的用!以为我不知道呢?你压根就不是什么官!和我一样是平民,我才不用听你的呢!”
他喊得理直气壮,然后又说道,“再说了,这荒地开荒不就是让我们种地的吗?这水分出去地还怎么种?大不了我十税二,你们放开,这水我今天是改定了!”
他话音刚落,林汐立即扭头看向副官。
副官被她看了一眼,差一点双膝一软,直接就想要跪在地上了。
这、这不关他的事啊!
林汐却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直接说道。
“我记得施大人给我了一个印信,你带在身上吗?”
副官一听,连忙擦了把汗点点头,“带着呢带着呢。”
他这几日又跟着林汐在到处乱跑,身上怎么可能不带印信?
他连忙摸出一个印章,这是施大人的私印,但是效果在整个西北城来说,只比施大人的官印要差上一些。
方大人一看,立即认了出来,他的双眼眯起来。
一个女人,竟然拥有施堰的私印?
他忍不住看向施堰,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想得有些歪了。
施堰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反而觉得有点震惊。
这西北,竟然还有人敢忤逆林汐的话?难道说,他们是没有看见林汐每日带着西北军到处跑的样子吗?
若是施堰直接问出声,那人必定要梗着脖子应他。
看是看见了,但是谁不知道本朝女子不得为官?
再说了,有那水利在眼前,这么好的东西,当然是要拼命试一下能不能占为己有啊!冒一时风险来说,当真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的想法施堰是不知道的,但是林汐却猜出来了几分。
“这便是我在西北行使权利的证明,你不是问,一个女人说的话顶个屁用吗?来人啊!给你看看,我说的话,到底管不管用!”
她一声令下,那正在开垦荒地的士兵中,立即跳出两个人来。
他们的胸膛上还带着满满的汗水,一言不发直接走到那闹事的人面前,腿一扫,那人直接跪在田埂里。
“你们放手!给我放手!她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们这些没用的男人,居然真的听一个女人的话?这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放开我!”
那人挣扎了几下,两个士兵却丝毫不理会,一个人直接取拿了一个□□当做板子,另一个直接把人放在田埂上,手刷地一下,直接把这人的裤子给扒了。
这一下,那人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嘴里越发的不干不净起来。
“我呸!还什么西北军呢!为了一个女人鞍前马后的!我们普通老百姓在你们眼里就是任打任杀是吗?哈哈哈哈,真好笑,什么时候,西北沦落到一个女人做主的地步了!”
林汐看着他在地上发癫,心里毫无波澜,甚至只觉得可笑。
不过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没得让她记在心中。
而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方大人,也终究忍不住了。
“施大人,虽然这闹事者嘴巴不干不净,但是他说的话,却还是有那么一丝道理的。”
而且,他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西北多了一个女子为官了?
这天下之事从来都是男子掌权,这西北,这施堰,怎地这般儿戏,竟然让一个女子掌权了?
这女子的手段看起来也十分的狠毒,竟然二话不说,当场就让那人丢了面子,直接打板子,这、这似乎有所不妥罢?
他话音刚落,施堰还来不及回答他,一个站在他附近的百姓就嗤笑了一声。
“你是哪里来的人,不知道情况就别胡乱说话,那个老赖就是想要把那水都弄到他田地里去罢了!哪句话有得道理了!”
方大人被这个农户顶嘴,倒也不生气。
他向来是讲究以德服人的,只思虑了一会儿,便开口说道。
“我并非是指那闹事的问题,而是指让一名女子为官,似乎确实有不妥。”
谁知这句话刚说完,方才还不理会他的其他在地里忙的百姓们,都纷纷朝着他投过来一道诡异的目光。
“我说这个老爷子,我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这说话怎么就不像个人样呢?”
一个青年壮汉忍不住开口奚落道。
方大人何时被人这么奚落道,脸上顿时有些羞恼,他强压着怒气,还有一丝理智。
为何这些农户,对他的话,竟然这般的厌恶?
“那还请你们赐教了。”他咬咬牙,说出这句话来,已经是用尽他毕生的涵养了。
那个青年也不怕事,爬上了田埂,直接拿出一个竹筒,冲他晃了晃,“看好了。”
他拿着竹筒直接扎进那沟渠里,装起一竹筒水,直接大口大口喝了下去,末了,一抹嘴巴。
“看见没有?这沟渠,代理人大人想出来的,自从有这个,我们这地里压根不缺水不说,也自己也不用带水过来了,直接这么找个东西一装,就能喝了。”
这可比以往方便多了!
方大人拧着眉头,但是这样不能说……
那个青年看他这副菊花脸,就知道他不服,哼了一声。
“你知道我们西北之前是过的什么日子嘛?你看看我这瘦的,以前我们啊,天天求着老天爷下一场雨,真到了雨季,又天天担心受怕,怕那好不容易伺候起来的田地,就这么没了!”
“可是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些激动起来。
“代理人大人带着手底下的兵,给我们开垦了荒地,还神通广大地修了这些水利,我没读过书,但是也知道,这些都是神仙一样的好东西!你看看这沟渠,代理人大人说了,这里头的水,流到大家的田里都是一样的!那个男人他想要改道,那就是把别人的水给占了!凭什么啊?代理人大人分明早就说过了,这些水利,她都算好了,绝对公平!只有那官吏能动,那也是为了修整,那男人因为自私自己就想随便乱动,要是弄坏了,他能赔得起吗?”
他说着有些火上心头,好些人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
方大人被他这么一说,才真的注意到这里头的水利。
他是懂行的,虽然一下子没明白这些水利是如何运作的,但是这水利的好处,他却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这当真是她一个人想出来的?”
他忍不住看了又看,尤其是那水车,还有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水库,他张了张嘴,震惊不已。
一直不说话的施堰这时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我已经八百里加急往京城去了折子,怕是方大人正巧在来的路上,没来得及看见折子上的内容罢。不错,这些都是那位娘子一人想出来的法子,包括开垦荒地让西北百姓民心安定,太多太多了。方大人若是转完了,不妨去我书房详谈,我心中正巧有无数言语,无人倾述呢。”
这样神奇的女子,他当真是憋不住了,再不找人说一说,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发现了千里马的伯乐,虽得了好马,却再无他人知晓。
方大人沉默了。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那一头,那个男人已经□□脆利落地执行了杖刑,林汐也从其他的人口中问出了他的名字,转头交代副官。
“既然他想要十税二,那你便记下,他的所有荒地每一年十税二,其他人照常不变。再有人试图私改渠道者,不要杖刑了,直接将他们荒地的资格都废除了,这沟渠动不得。”
副官连忙点头,将这件事情记在了脑子里。
那男人一听,顿时魂飞魄散。
十税二!凭什么!那可是十税二!
他这下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样的大错,连那裤子都来不及穿好,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了过来。
“代理人大人,不要啊,我再也不敢了!”
作者有话要说:爆更第八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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