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手机已经响了十来分钟了,林朝揉着额角,脸上有些不愉,但没开口说话,跟在他身后的姑娘倒是好眼色,端了杯酒摇摇晃晃的就过去了。

    “沈少,怎么电话也不接?这么吵,也不怕打扰了玩的兴致。”

    沈丛接了酒,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既然这么好心,要不然你给我接了?”

    不过是个陪酒的小明星,想在林朝面前露个乖,哪里会想到刚好触了这位的霉头,当下就有点发怵:“沈少——”

    沈丛不耐烦听她磨磨蹭蹭,直接把酒往桌上一搁:“接!”

    小明星战战兢兢的接起电话,里面就传来一声嚎哭:“沈少爷——我的儿子被学校开除了——他爹的腰伤犯了——”

    小明星陡然听见那样尖利的声音耳朵都是一麻,下意识的把手机拿开了一些,低下头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沈丛戏谑嘲讽的眼神。

    沈家没什么好人,哪怕这位沈二少看着要比前面那位温和一些,但眉眼深处都是犀利凉薄的,那是一种仿佛天生的,从骨子里出来的薄情寡义。

    林朝揉按着太阳穴,叹气:“打电话来要钱的,刘思启应该是被退学了,前两天看见报道媒体去堵刘宝同,好像摔了把腰伤了。”

    ——这一回当真是被记者推搡的时候摔了,腰上旧伤复发,已经卧床不起,手里却没钱去医院,然而外界却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一开始那些谎言已经将所有人的信任全部耗尽。

    ——所有人都觉得依照刘家的一贯作风 ,这一次应该也是想趁机讹一笔钱。

    沈琛也不是个什么仁慈的人,房产证已经请人为老太太补办,刘家已经连人带东西被驱逐出去,手里没钱,刘宝同现在已是到了流落街头的地步。

    沈丛冷笑了一声,眉眼微微上挑:“他们死活,关我屁事?”

    手机还在响,沈丛的手机铃声刺耳,听了十来分钟,谁都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沈丛周身的低的吓人的气压,谁都不敢开口,刚刚出头说话的小明星缩在一旁,一声不敢出。

    “沈少跟他们计较什么?”林朝不得不开口:“拉黑算了。”

    ——吵的耳朵受不了。

    “拉黑多没意思?”沈丛懒懒往后一靠 ,微微一哂:“听着可有意思多了——谁叫他们是一群不懂听话的蠢货?”

    手里的骰子往下一摔,砸在精雕细琢的大理石桌面上,发出啪一声响 ,在安安静静的包间里,像是突兀入水的石子落水,打破一室寂静。

    “来——今天我做东,咋们接着玩儿!”

    周围瞬间热闹起来,轻易掩盖了另一边的凄厉与绝望。

    林朝不着痕迹的熄了烟,捞了一一旁桌上的酒杯递了一杯给沈丛:“和沈少玩骰子就没赢过——我去看看公司的事儿,沈少玩的尽兴。”

    “有什么好看的?”沈丛分了一丝眼神给他,不甚在意:“他没资金撑不起来——说到底还是底子虚,跟我们有着本质差距。”

    林朝笑了笑,应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什么本质差距?不就是沈琛背后没背景没钱吗?实际上还没有瞧不上沈琛是个私生子。

    实话说,他看不上沈丛身上那股子劲儿——但没办法,现在的林家风雨飘摇,若不依靠沈丛他还能怎样?

    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看了一眼——是林舒发过来的照片,在巴厘岛度蜜月,冲镜头笑的特别开心,拍照的应该是他那个妹夫,角度抓拍的极为不错。

    他的妹妹当然不能受任何委屈,哪怕是度蜜月都是最好的,一天几十万的花出去,他想笑,突然觉得嘴角的笑都是牵强的。

    想了很久,回过去一条:“好好玩,开心就好,没钱哥给你打过去。”

    他心里烦躁,摸出手机,想叫陶恂出来喝一杯,打开才发现列表里早没了这个人。

    他和陶恂之间几十年的哥们 ,未必就没有情分 ,但和整个林家、他的未来、他的亲妹妹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林朝靠在车座上,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疲惫。

    ——现在只能等着沈丛把那块地拿下来,等那块地拿下来,林氏才能起死回生而不是苟延残喘。

    所以沈丛能有恃无恐,他却根本不能放下心来,沈琛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主,陶恂虽然浑,但沈琛在他身边,他就不可能翻出浪来,再蠢也不可能闹出格来。

    他在车上呆了许久,直到手机响起来,他才睁开眼睛。

    因为林家的亏损 ,他最近一直在学习股市——他看中了沈琛手上那只,沈琛专门挑在价格最低的时候购买,到了现在已经连翻了两倍,直到不久前他的资金链断裂前仍然在购,而且这只股的涨势也确实值得。

    这件事他连沈丛都未曾多说一句,其实还是想独吞,求人不如求己,哪怕这次只是杯水车薪,但能赚一点是一点——他已经凑够资金,只要沈琛出手,他马上买进。

    “林总,”那边的声音有点无奈,“对面突然不卖了 。”

    林朝呼吸微微一顿,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

    沈琛拿手机的手微微顿住,陶恂就站在门边,看着他站在一片阴影里,眉眼看不分明,像是微微皱了一下:“你回去求了老爷子?”

    陶恂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他不知道沈琛是什么态度,不敢贸然接话,就僵在门口不敢动,幸好手机另一边的人拯救了他。

    “老板——还拋吗?”

    沈琛冷冷吐出一个字来,然后不等对面说话就直接挂断,转而看向陶恂,他就固执的站在那里,哪怕整个人看起来一团糟。

    还在病中的人看起来萎靡不振,看见他看过来大气也不敢喘,憋久了竟然咔咔咔是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

    其实在这之前陶恂已经准备好了一大串说辞,例如什么,败一次没事,反正咋们有本钱卷土重来,琛哥,这钱不是爷爷看我的面子上给的,是我的入股钱,你别死要面子活受罪。

    想过来觉得自己简直没长脑子,这些话这时候是能开口的?

    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只逼出来一句:“琛哥,我真不是施舍你......”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他根本就不会说话,还特么不如就说这钱是自己大风刮来的,沈琛什么性格他清楚,他的性格傲且强,最容不下的大概就是施舍两个字。

    他差不多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的事儿了,抬起头来正准备解释,面前就已经多了一杯水:“喝了润润嗓子。”

    沈琛声音里没什么异样,端杯子的手也是稳当的,但莫名就给了陶恂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他几乎是想冲过去解释,可能是烧糊涂了,一开口就不知道怎么说话:“琛、琛哥......”

    他平时玩开玩笑嘴皮子也利索的很,但只要一对上沈琛,脑子就先当机了。

    “老爷子肯给你开这个门,但陶氏偌大一个企业,内部纷争不断,到底不是一言堂,你这样会叫伯父难做。”

    ——陶恂纨绔的名声在外,开后门难免被人诟病,更何况他这一次需要是不是什么小数目,陶氏身家庞大,但大多是在外的固产,一时之间拿出这么多流动资金其实也不是轻松的。

    这样的事他上辈子不是没做过,陶恂蠢,他心黑,这样利用陶恂不是一回两回,后来陶恂恶名昭彰他不是没有功劳。

    若说上辈子,是他亲眼看着甚至推着陶恂走进了那条不能回头的路,而他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最后——

    所以,他不是来再次重蹈覆辙的。

    ——但他确实缺这一笔钱。

    “你在这儿呆着,我去伯父公司一趟。”他缺这笔钱,但并不打算就这么把钱弄到手。

    陶恂喝了一小口,把水杯攥的有点紧,手心里是温度是滚烫的:“我是想尽量帮上你一点是一点......”

    ——再者,事儿一开始就是他惹的。

    沈琛往外的步子微微一顿,没说话,换好衣裳出来时陶恂也已经把前天那件皱皱巴巴的西装穿上了。

    “我跟你一块去。”他的衣裳花哨,哪怕是正装都能穿出花样来,看着倒是挺贴身就是领带那里翻不过来 ,折在了一起,弄了半天也没弄出来。

    沈琛见不得他那蠢样,走过去给他把领带往外松了松:“你跟着出去干什么?”

    沈琛离他近,陶恂就不敢说话了,他身上有一股极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一些冷意,大概夜里点了烟,又在窗口站了多时。

    沈琛的手探过来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僵硬,半响没说出话来,许久才硬生生憋出一句 :“我爸让我去看看他。”

    沈琛看了他一眼,没揭穿。

    深秋的天冷的厉害 ,陶恂感冒没好全,下电梯的时候都还在咳嗽。

    他这人没啥优点,就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沈琛洁癖严重,还知道走远一点,不招人嫌,而且方才他自作主张,已经答应了爷爷,谁知道这事儿等会儿他爸万一说漏嘴,琛哥不肯接怎么办?

    沈琛听的微微皱眉,这时候已经开冬,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空气干冷寒气入骨,他有一瞬间想把陶恂轰回去呆着,别跟着出来。

    车上空调开的颇高,陶恂座在副驾驶上,抱了卷纸努力缩小自己咳嗽出声的存在感。

    车开了一半堵车,看着一时半会是走不了路了,沈琛握着方向盘,终于开了口。

    “陶恂——”

    他声音一出来陶恂下意识的就绷紧了脊背——完了,他又尽做蠢事,乱说话就算了,还没经琛哥同意就答应了爷爷的注资。

    他等了许久,才等到一句。

    “我知道。”

    这一句没头没尾,陶恂手一松,没反应过来:“琛哥,你说什么?”

    沈琛转头看他,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当年头发服帖在耳际,一脸青涩稚嫩的小少爷了,一头嚣张的黄毛,精致的眉眼里镌刻进了浮华的味道,身上带着些纸醉金迷的风流贵气,纨绔嚣张没脑子,但即便这样多年过去了,陶恂对他,却是从没有任何坏心。

    他能对所有人颐指气使,唯独肯对他低下头。

    沈琛突然极浅的勾了一下嘴角,修长的手指紧了紧方向盘,语气却是松缓的,极轻:“我知道那不是施舍,是我自己,那时候没想过来。”

    ——年少的沈琛是什么样的,他自己知道,无数的所谓心结,其实都不过是因为他自己那时候不能释怀的自尊心。

    任何人的靠近都只能碰壁,他排斥所有人都靠近,哪怕是对陶恂,也是利用多于交情,所以到最后他众叛亲离。

    ——有时候一道弯没想过来,就迈不过去了。

    而这么多年过去,甚至于重活一回,他才能将当年那些事放下。

    林朝是聪明人,他那一句陶恂记的太牢了,这时候不说清楚,以后陶恂怕心底都有一个疙瘩。

    他之前同陶恂说过一次,但那时陶恂发烧说胡话,大概也是没听清的。

    下车的时候沈琛没让陶恂下来:“困就再睡会儿,别多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陶恂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有点发红。

    沈琛缺那笔钱,做人得能屈能伸,这时候不是固守着那点自尊心较劲的时候,但他同样不想就这样开了后门。

    陶家的总部就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去的时候陶之行正和一群老头子开会。

    哪怕当了十几年董事长,一时要投那么大一笔资金进去也还是难免招致非议,让一群老头子可算得了机会逮着他骂他以权谋私。

    ——焦头烂额之际,陶老爷子出来了。

    作为陶氏的创始人,拐杖往玻璃门上一敲,不怒自威,吵吵嚷嚷的周围登时就安静了。

    现在老爷子下楼去喝他今年刚收的毛尖,一群老头子终于能静下来听他说话。

    ——终于体会到一把拼爹快感的陶董事长有点心酸。

    ——还不是为了那个臭小子,也就老爷子还当个宝 ,除了惹事和那张脸还有哪点是能看的?

    这种对自家儿子的怨念在看见沈琛的时候达到了鼎盛,那才是对年轻人的期待,可惜了,他家大儿子中规中矩这些年结婚生子确实不错,但对于商业一途并不十分精通,儿媳妇开律师事务所,至于他那个小儿子——

    算了,心累,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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