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老太太在车上就已经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陶恂慌得很,一直在问医生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女医生斥了一句别吵,然后才开口:“这个情况要先做个颅内核磁共振检查,但依现在来看,必要
时怕导致脑疝可能需要做开颅手术,家属尽快准备费用。”
又看了一眼陶恂被淋的湿透的衣裳,安慰了一句:“别太担心。”
——年轻的医生以为这是老人的孙子,抱着宽慰家属的心情宽慰了一句。
毕竟这么大的雨,背着老人家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也不容易。
检查并没有等多久就直接送往了手术室,女医生拿着病例匆匆赶过来,直接递给了陶恂:“赶快签字。”
陶恂一愣,拿着笔的手却没动。
“快点!手术费是比较高,等一会儿去交也可以,家属必须签字我们医院才能动手术,病人需要尽快进行开颅手术。”
女医生的声音有点着急。
“抱歉,我们并不是家属,”沈琛走了一步,“老人家的直系亲属现在一时半会赶不过来,我们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记得重大手术如果情况危急是可以直接动手术的。”
女医生愣了一下,很快走开了:“我得去问一下院长。”
脑淤血开颅手术的成功率一般是不低的,但老人家年纪太大,体质不好,而且耽误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 ,在没有家属签字的情况下,医院需要承担的风险无疑的巨大的。
——没有人能为生命负责。
十分钟后老太太被送进了手术室。
——确实没有人为生命负责,可医生本来的使命就是救死扶伤。
沈琛和陶恂等在手术室外,手术漫长,等在外面就是没有尽头的煎熬,这个时候已经是夜里快十一点了,医院过来催缴费,手术费不能不给,后续治疗的费用也要交,而刘宝同——
在根本不收医药费的私家医院,因为医院的饭菜贵就能把没有完全病愈的老人带回拆迁的老屋,甚至最后——
沈琛交费的时候眼里很安静——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了。
快十二点的时候接到电话的小郭赶过来,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警察。
小郭看见一身狼狈的沈琛和陶恂眼眶就是一红:“老板、陶副总——”
“是沈琛和陶恂吗?”过来的警察对着手里的照片看了一眼:“我们有些事可能要你们配合调查。”
沈琛眼里闪了闪,还是点头答应了一声,出去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夜雨越来越大,刚刚走到医院大厅就有穿堂风呼啸而来,医院外堵着刚刚到的记者,保持着对医院最后的一份尊敬,只是在大厅等候。
看见陶恂和沈琛出来瞬间炸锅,来的警察只有两三个人,分开路的动作并不算快,一直有警察在让媒体冷静,但毫无用处。
“这里的医院!安静!”女医生把病例摔在前台上,可能是经常处理人多的环境,这姑娘的声音格外大,突然炸响出来的时候竟然比任何人都管用。
女医生走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了一张纸给陶陶恂:“这是我的电话,你等一会儿打给我,我会把手术结果发给你们。”
陶恂点了一下头,声音微微有些哑意:“谢谢。”
——即使已经知道他不是老人家的孙子,还是愿意信他。
因为女医生这一声闹哄哄的场面安静了不少,警车停在外面,快上车的时候小郭突然冲了过来,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塞进沈琛怀里。
“老板.你拿着.....”
沈琛垂下眼皮看了一眼手里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手指摩挲了一下,他和陶恂出来参加婚礼 ,穿的都不多,刚刚大雨中都淋成落汤鸡,浑身都湿透了。
“行了,你回去吧,”沈琛露了个笑,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对小郭笑起来,声音说不出的温和了一点:“没事儿。”
他们上警车的瞬间另一边一辆小车刚好过来,停在了医院门口,车门打开从里面快步跑出两个人,穿着雨衣的女人拉着中年男人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往医院跑。
“妈......”
沈琛看了一会儿,眼里若有若无的露出一点冷笑。
警车上很安静,外面的喧嚣好像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沈琛侧耳听着外面的车流和雨声,心里竟然很安定,刚刚打过电话给医生后就将手机给了警官,他现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大致情形却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随后进警察局的询问并不难熬,警察接到报案说是遇见强拆过去出警,果真在拆迁的老巷子里面看见二三十个小混混在巷口附近溜达,拘了人后一开始还是硬气了一会儿 ,后来被吓了两句便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无外乎一个名字——陶恂。
“所以,这件事确实是陶先生指使的?”
问话的警官姓何,声音并不凶,但眼神出奇的锐利。
——毕竟陶恂有这样的前科,外面此刻还闹的沸沸扬扬。
沈琛放着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但却并没有偏头,只是平稳的看着前面,仔细看的话才能发现他的目光有一瞬间失焦。
陶恂回答的十分干脆:“我没有!”
他回答的时候并没有去看警官,而是转过头去看沈琛,他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慌张,然后他又加大声音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我手机里有聊天记录,确实有人说过这件事,但我没同意,我真没有让人再去生事!”
他急起来的时候脸涨的发红,警官有一瞬间就险些信了他的话,然而打开手机却发现所有的聊天记录已经全部删除。
并不怎么懂这个的何警官尴尬的拿了手机出去请人,到这个时候就连陶恂这样的都发现了不对,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今天并没有删除过聊天记录......”
然而已经事实已经并不容许他再解释了——恢复过后的聊天记录上明明白白的是他答应了林朝,发消息的时间就在上午。
陶恂被带出审讯室的时候手脚一片冰凉,他和小混混各执一词,警官只能先把他们关着。
关的房间非常小,另一群小混混就关在隔壁,沈琛和陶恂关在一起相比之下还是算得宽敞。
陶恂一路上都是沉默的,直到进去了才猛地去拉沈琛的袖子,声音抖的非常厉害:“琛哥,我真没有——”
别人怎么说他根本不在乎,但从刚才开始沈琛就一直不说话,他整个人都是慌的,他最怕的不过是沈琛,他们从前上学的时候沈琛生气就不说话,他从来不会真正发脾气,只是用森冷的眼睛看你一眼 ,就能吓得陶恂马上认错。
——但这回他确实没有犯浑。
沈琛看了陶恂很长时间,眼睛里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又好像复杂的让人无法看清。
许久,他才伸出手摸了摸陶恂被雨打湿贴在眼角的碎发,把水迹擦干,声音很安静:“我知道。”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如今,陶恂都是不会对他撒谎的,他能犯浑犯蠢也能给他低头认错,但从来不骗他。
陶恂这辈子唯一骗过他的一次大概就是最后,说好自己上船结果却把生的机会给了他。
“今天谁碰过你的手机?”
他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林朝。”
“上午的时候说他手机没电了,借我的时间打了个电话,就是那个时间......”
——就是那个时间,正好是时间发消息的时间。
陶恂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嘴唇开合了好一会儿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他不敢确信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沈琛一只手就落在了他头上。
温热的掌心贴着他被打湿发冷的额头,沈琛把湿漉漉的额发拨到了一边:“别想太多,先睡觉,明天出去了再说。”
这时候已经快夜里一点,又经历了这样乱糟糟的一天,现在在这里除了休息其他的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
暂时关押的地方没有床,两个人就靠着冰冷的墙上,狭小的地方只有手臂大小的一扇窗户,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秋雨格外萧冷。
可能是地势低洼的缘故,夜里格外的冷,原本陶恂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是睡不着的,可能是太累了,竟然靠着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沈琛把怀里小郭塞给他的外套搭在了陶恂肩上,又往他身上拢了拢,靠着墙壁的姿势不太舒服,陶恂的头不自觉的就往沈琛那边靠了过来。
——陶恂睡姿不好,昨天还摔下了沙发,落枕后脖子一直不怎么舒服,沈琛沉默了一下,没推开他。
所以那颗被雨打湿的显得怏兮兮的脑袋顺理成章的歪在了他的肩上,陶恂自小怕冷,靠近热源后就忍不住挨的更近,脑袋靠近他的脖颈,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喷在他的脖颈。
沈琛微微闭着眼,自从重生之后他睡的总是不安稳,有些阴影是不能磨灭的,而且——
沈琛看着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畔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是真实的,让他知道陶恂还在身边,而不是他一个人。
他无意识的靠近了身边的陶恂一些。
一夜无梦。
警察局的局长姓齐,今天一大早就被叫了出来,警察局隐蔽的后门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谦和有礼看见他来微微笑了笑:“先生过来保释一个人,上午刚刚请了假过来,可能来的早了些,请您见谅。”
齐局长动作有些僵硬,尽力谦卑:“这是哪里的话——不知先生想保释谁?”
车里面传出一声叹气,司机开了车门,里面年过四旬的男人眼里有一点疲惫:“是我那个不肖子沈琛,昨天因为些事未曾处理妥当,占了您的地方了。”
齐局长哪里当得起这个您字,事实上他在看见沈昌民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有人疏通了关系请他请昨日得去出警,他知道那两位家里都有些背景,但确实未曾想到今天早上一起来就被这一位堵在门口。
沈昌民在官场摸爬滚打二十年,哪怕如今仕途进入瓶颈,但一句话下来也不是他这个职位能受得起的——他昨日为什么为了那些蝇头小利,捉了沈昌民的公子?
齐局长亲自领着人进去,沈昌民神色很平静,没有半点的盛气凌人居高临下,但上位者的气势却是根本掩盖不住的,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就叫人十分有压力。
他们去的是监控室,里面摆着不少的屏幕,沈昌民几乎是一眼就找到了沈琛。
他的儿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那个闯祸的小公子靠在他的肩头,两个人紧紧相依在一起,但哪怕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是微微皱着的。
四年,大学四年,沈昌民发现他其实已经许久没有仔细看过他这个儿子了,他有些不自觉的伸出手,隔着冰冷的屏幕,用指尾轻轻碰了碰这个孩子的眼睛。
他的面貌生的极好看,鼻梁硬挺,轮廓削瘦,眼眶很深,这样的面貌跟他年轻的时候极为相像,就是眼睛太锐利了,那样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会让沈昌民不自觉的回避。
他有时候惧怕这个孩子,惧怕他好像看穿了一切的目光,那让他觉得无所遁形。
尤其从高三开始,这个孩子经历了一场车祸,性格更加冷漠,大学四年,甚至连过年都是不肯回来看一眼的,最多礼貌且客气的说一声。
“父亲,新年快乐。”
屏幕里的青年似乎是有所察觉,突然皱了皱眉睁开了眼,他睁开眼的时候那脆弱的一面就不复存在了,他的眼睛像是透过屏幕直直落在了沈昌民面前与他对视。
沈昌民突然缩回手,然后他就看见他那个冷漠的儿子动作极轻的伸出手,拨开了肩上那个青年的额发,伸手探了探。
然后一向波澜不惊的面色罕见的出现了松动,如果他未曾看错,那应当是担忧和些微的慌乱。
“陶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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