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普通的清晨，天比往常更蓝一些，温度也降了那么几度，冷飕飕的空气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叫声。
林熙睁开眼睛。
声音嫩嫩的，脆脆的，让人想到刚冒尖的嫩芽。是猫。
而且一定是小奶猫。
林熙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而后听见钥匙声和开门的声音。林熙好奇地看过去，看见沈月银提着一兜子菜，脚后跟旁站了一只小黄猫。猫身上有花斑，深浅不一的黄褐色，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大概就是只小土猫。小猫瘦瘦的，纤细的毛有些稀疏，蓬松的炸开。
林熙惊喜地看着它，而后蹲下去，用一种无比满足的眼神看着它。
“你买的？”
这几天沈月银自告奋勇，说是帮她买菜。林熙知道她有意献殷勤，她就掰着指头数，看她能坚持几天。没想到一周过完，她还真坚持下去了。
林熙心里有些微微的惊讶，以及一些说不清是什么的复杂情绪。
往常买菜就买了，这下怎么还买了只猫？
“不是买的，”沈月银尴尬道：“垃圾桶旁边捡的。”
她提了提手上的排骨：“猫鼻子灵，估计是闻到味儿了。”
林熙摸了摸小猫的头，温热的，毛软软的。小猫很乖地自己蹭她手心，努力地讨她欢心。
“可以养它么？”林熙仰着脸，满脸期待。
从前她就喜欢这些小东西，但她从来不敢和沈月银提要求，尤其是关于养小动物的。她知道沈月银怕脏。沈月银从不养宠物，除了乌龟——因为乌龟不会到处乱爬，弄脏她的家。
林熙问虽问了，但不确定沈月银同不同意。
沈月银看着林熙的表情，轻轻笑了：
“好。”
那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宠溺，林熙心脏一紧，心跳莫名快了。
她仓皇地垂下眼：“叫它小黄吧。它会很乖的。”
小猫进了屋，就四处钻，沙发下，床底，柜子下，钻了一身灰出来。
林熙就耐心地提着它后颈，带它去楼下宠物店洗澡打疫苗。
到家了就喂它猫粮和牛奶。
小猫满足地舔牛奶，林熙蹲在那，表情比猫还满足。
沈月银撩起一侧长发，一手支着下巴，看着林熙，表情比林熙还满足。
这一天，林熙的心情都相当不错，居然只是因为一只猫。沈月银酸酸地想，她变着法讨好了那么久，居然还没一只小破猫的吸引力大。
好在，她觉得事情已经在好转了。
林熙发现沈月银对自家浴缸很感兴趣。
家里浴室很小，里面却放了个浴缸，把本就逼仄的浴室占了一大半。
“你这浴缸能用么？”沈月银好奇地问。
往常她在家，工作累了最喜欢泡在浴缸里，一边泡一边看书，喝茶。
林熙租的单身公寓，浴室里的浴缸是现成的，只不过她从没用过，嫌它费水。
不过沈月银看起来对此很满意。
“能的。”
她于是游鱼一样钻了进去。
里面亮起灯，雾气蒸腾起来。过了一会，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浴室伸了出来，向她讨毛巾。
她的手很漂亮，手指长而无节，葱白一样的，指甲修剪的很干净，剔透圆润。晶莹的水珠顺着小臂滑到指尖，再啪嗒一下低落在林熙手上。
温热的水珠晕散在手背上，林熙心头一颤，登时紧张起来。她把毛巾递过去，那只手却捏住了林熙的手腕，忽的一拉。
“诶！”
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股力道拉了进去。
浴室里弥漫着雾气，地很滑，林熙被她拉着，一头栽进浴缸。
扑通，浴缸里水花四溅，林熙浑身湿透，狼狈地抬起头，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猛的睁大眼睛。
而后目光有些无处安放。
“抱歉，地滑，刚刚我没站稳。”她不是很真诚地解释。
眉目如画的脸颊近在咫尺。
雾气朦胧中，林熙有些愣神地看着沈月银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她从来都冷冰冰的眼睛似乎被这满屋的雾气湿润了，看起来柔和如水。
林熙胸口一阵热气涌来，她有些心慌意乱，甚至都都不敢看她——
她浑身紧绷着站起身，却发现沈月银看着她的目光又变了。
林熙浑身湿透，睡袍是白色的，沾了水就有些半透明。
“别走。”沈月银抱住她的小腿。
“衣服都湿了，出去了会着凉。”她一本正经地说。
她想做什么，林熙哪里会不知道？沈月银自己都不会照顾，哪里会考虑林熙着不着凉？可是林熙却真的有些挪不动脚步了。
沈月银何曾做过这种事？她的姿态，几乎是在主动诱惑了。
“一起吧，”沈月银轻轻说：“不做别的，我只是想你了。”
林熙心中一震。
她说我想你了。
这么一句话，以一种情意绵绵的调子从她那沾着水珠的漂亮红唇中说出来，甚至比她有意的诱惑更叫人难以抵抗。
她似是看出了林熙的动摇，顺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了下去。
浴缸很挤，两人肌肤相贴，林熙登时浑身紧绷，怎么都不自在起来。
“你脸真红。”
沈月银指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还很烫。”
林熙看了看她，反击道：“你也是。”
沈月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脸：“真的？”
林熙忍不住笑了。
沈月银看了看林熙，试探着问：“不做别的，但是可以接吻的吧？”
林熙还未说什么，沈月银就摁着她后脑急急地吻了过来。
唇齿交缠的感觉过于催情，沈月银似乎是很想做些别的，又苦苦忍着，那种憋屈的感觉甚至通过舌尖传递了过来。
一吻结束，浴室里都想令人心跳耳热的喘息声。
“你知道么，我只跟你接吻，”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林熙红润的唇，而后道：“别人我嫌脏。”
察觉到林熙态度有些软化，指尖继续游走，林熙却强硬地把她推开了。
一种冷冽的气氛弥漫开。
“你是不是嫌我脏。”沈月银脸色冷了下来：“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不太愿意了。”
林熙不想回答她，只是站起身，匆匆擦干身体，换好衣服，走了。
“我睡哪里。”
洗完澡，沈月银看着林熙问。
浴袍里雪白的沟壑处还淌着晶莹的水珠，林熙的目光从交叠的领口滑到她白皙修长的小腿。
她皱眉，似乎想发作，又忍住了。
管她做什么？水都不擦干，第二天感冒也是活该。林熙这么想着，从衣柜里找出一捆毯子，铺在沙发上。
沈月银脸色更难看了。
“林熙，我这么远跑过来找你，你就让我天天睡沙发？”
“你睡那。”林熙指着卧室的床，而后拿出枕头放在沙发上。
“那你呢。”沈月银看着沙发上的被子，皱眉问。
“我睡沙发。”林熙不带感情地说：“这么晚了，睡吧。”
“你宁愿睡沙发，也不想和我睡。”沈月银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委屈。
林熙不回答她。
“算了，”沈月银自顾躺进沙发：“你睡床。”
说完她有些不舒服似的抱怨：“你住这么小的地方，不嫌挤？什么时候才跟我回去啊。”
林熙推辞道：“这里离我工作的地方近。”
“干脆你把工作辞了，我养你。”
沈月银在那兴致盎然地规划：“我们在公司旁边买个房，这样你就……”
“睡觉。”林熙把灯关了，自顾走进房间。
夜晚寒气重，林熙心绪纷乱，没睡着。半梦半醒中，客厅传来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林熙翻了个身，坐起来，默默叹了口气。
她穿上拖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沈月银蜷在沙发上，一条光溜溜的长腿从被子里露出来。林熙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弯腰，把那压在长腿下的被子抽起来，又盖上去。
她忽然有些不明白这个人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做饭洗衣服不会也就算了，把被子盖好这么简单的事情，她都不懂吗？
一只手忽然搂住她的腰，轻轻一带，林熙猝不及防地摔在沙发上。
沈月银翻身，压着她，俯视着林熙。
扑面而来的熟悉的气息包裹了她，林熙一瞬间有些心慌，她推开她，坐起身来：“被子盖好，睡觉吧，我困了。”
“困了？困了怎么会我咳嗽一下你就能发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林熙没好气道：“你故意的？”
沈月银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夜风带起她的长发，轻轻撩拨林熙的脸颊。
她的眼睛看起来那么深情。
“你很关心我。”沈月银轻声道。
林熙手指轻轻缩紧了。
沉默片刻，林熙说：“很晚了，睡觉。”
她不再看沈月银，疲惫地转身离开。
沈月银似乎是安静下来了，没说什么。
林熙躺在床上，却半点睡意都无。
她闭着眼睛，侧耳听着客厅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关房门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恰巧装进沈月银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
“你……”
一个柔软温热的事物堵住了她的嘴唇，舌尖玩弄似的挑逗她，林熙发出拒绝的鼻音，可惜这样的情景下，倒是更像亲昵地撒娇。
好像长达一个月的渴望都爆发了，沈月银丝毫不知节制，到了最后，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主动的。两人的湿汗几乎把厚厚的被子都濡湿了。
早上，林熙在厨房给她煮粥，沈月银就斜倚在门框上看着她的背影，唇边挂着一丝回味的满足的笑。
林熙昨晚那个样子，可真不能被别人瞧见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神色一动，轻轻抱住林熙。
“不可以再找那个姓边的了。”沈月银点一点她的鼻尖。
林熙只是笑了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月银不高兴地看着她：“我都只有你一个了，你怎么可以和别人玩暧昧。”
“我从来没有玩暧昧。”林熙看着她，眼神闪过一丝痛楚：“是你，一直都是你……”
沈月银搂住她，红唇已经贴了过来，堵住她的后半句话。
“反正你不可以见她，我会吃醋。”
沈月银抵着林熙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几乎扫到了林熙的眼睛。
林熙看着她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沈月银满意了，亲亲她的眉心：“这才乖。”
秋末的晴朗早晨，河流向远处的山谷涌动而去，深蓝的山浮着白雾似的云，一切美好的宛如梦境。
林熙在这个早晨深呼吸一下，冰凉干净的空气里，她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会不会，这其实是一场梦？
沈月银真的只喜欢她一个，一辈子都打算守着她？
一辈子太长了，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变数？林熙没想到，幸福到极致，居然是恐惧。
恐惧这一切都是假的，犹如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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