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青山书院入学试即将开始,一大早的,各个客栈的学子陆陆续续出发,汇聚于山脚下无涯堂。
外面,一辆马车上,商从安呆坐着,看着角落一大叠书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殿下……”
“嗯?”
“请问,那一叠是什么?”青色广袖下,一根纤细食指不确定的指着,不是她想的那样,对吧?
姬林正半躺着,闻言,半睁眼眸:“本宫让底下幕僚收集的,有书院每年入学试试题,还有考试范围。”
商从安看着估计有她一半高的书,在看了看外面不断路过的学子,她没记错的话,今天就考了吧?
“殿下,您没记错时间吧?是今天考吧?”
姬林重新闭目养神:“自然。”
“所以……”某人嘴角微抽,“今天考试,你今天才给小人资料?”
这是让她临时抱佛脚的脚趾甲盖?
姬林换了个姿势躺,一点也没管旁边这个从心底发出的控诉:“就三天时间,从这回京,快马加鞭也要一天,再加上还要收集资料,再送回来,本宫的人能在你开考前送到就不错了。”
商从安:“……”
您可以不送,真的!
姬林看着人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抿了抿唇,觉得这一个要打退堂鼓了,立马出声提醒道:“本宫跟你说啊。”
“本宫可是在人面前夸下海口,琛琛是你入幕之宾,本宫倾心于你,你要是不如宋帆,这可就是告诉卓茹本宫跟季琛瞎眼了!”
商从安又瞄了眼那书,所以,她要赢过宋帆,把罪名坐实?
他是觉得她脑子进水了?
“还有如果你输了,本宫前脚还没入京城,那一个肯定已经一不小心告诉全京城的人,本宫结交了个不三不四的朋友,还跟人玩断.袖!”姬林咬了咬牙,为了气卓茹,给季琛出个小气,他把自个给搭上了。
“然后父皇肯定再次拎着本宫耳朵开训,说本宫有辱皇家。”
商从安心头猛的跳了下,她怎么忘了?
她考不过宋帆,那位卓小姐就会拿姬林出气,那应该不至于再跟她一平民百姓计较?要是计较了,这不自降身份吗?
而且,她要是考过了,那才是真正得罪人呢!
商从安心头安了,反正她肯定考不过,她觉得这位二殿下是个好人,告诉了她活命的方法。
姬林嘴角一抽,他那表情好像是想拿他去给卓茹出气,然后自己拍拍屁股回家去?
他眼眸危险一眯,凉凉着道:“本宫要是被训,回头一定告诉相爷,你压了他的宝贝儿子!”
商从安打了个哆嗦。
“再告诉他,你亲了他的崽崽。”
商从安立马抽出本书,摊在膝盖上,再扭头,一脸认真:“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您应该早点说!”
姬林半躺着,闻言眉头轻挑,嘴角微勾,折扇再那么一摇:“本宫刚想到拿这威胁你。”
商从安:“……”
山脚已到,乌泱泱的一群人,各色儒衫,一个个神清气爽,斗志昂扬的,商从安车内望着,就见一群人停下脚步,朝马车行礼。
“殿下……”商从安内心彷惶,心跳个不停。
“嗯?还不赶紧抱着你的小命下去?”
某人背着压弯她脊背的书,一脚踩在马车边上,帘子早已被一太监掀开,就等她下去,视线往下一扫,一群念书的毕恭毕敬在恭迎“她”下去。
“小人能找个偏僻的地方,自己下去吗?”她缩回来了,再放下书,端坐好。
奢华皇子规格的车架,宫女太监车后跟随,一队宫中侍卫两列排开。
这种架势她哪好意思下去!
“本宫这是在昭告天下,你是本宫羽翼下的人!”某人面不改色道。
商从安解下后背书箱,嘴角微抽:“您是想告诉底下那帮有真才实学的,不准考过小人,意图碾压小人的,先问问那帮面容肃杀的侍卫,他们的刀答不答应?”
姬林嘴巴微张,眼眸睁开:“不错啊,居然知道本宫意图?”
商从安:“……”
这就是个不断惹祸,不断要人收拾烂摊子的混账皇子!
“乖,快下去!”姬林挥了挥手。
商从安抱紧书,抬眸:“我不!”
“嗯?”姬林眼眸微眯,嘴角一勾带着点威胁,“翅膀硬了?”
“殿下,小人翅膀硬不硬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要是觉得您翅膀硬了,都敢仗势欺人,影响将来国之栋梁的选拔,您猜您会怎样!”一双眸子万分坚定,像个忠心耿耿的忠臣。
姬林愣了片刻,忽然笑意更深,但好歹没了想宰了她的意思,玩味的勾着嘴角:“不愧是敢压琛琛的,明明是自己怂不敢下去,还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殿下!”
“行,准你怂一回。”
商从安松了口气,马车停下又走了,一众学子面面相觑。
“刚刚那是哪位皇子?”
“不知道,但听闻二殿下跟季总监院交好,没准是二殿下来捧场的。”
“可他怎么又走了?”
“你想啊,人多手杂的,他就这么下来多危险啊!”
一群人想想也是,三三两两结伴入堂,无涯堂,是青山书院专门为平民百姓所设,每七天都会免费上课一次,让附近百姓脱盲用的,这几天会作为考试场所。
一群人开始讨论今年会考什么,之中会有曾经考过的,这些考过的一般都会待在一旁安静欣赏风景。
只有头次来的,才什么也不懂,也不信前辈劝告,而在那兴奋的揣摩会考什么。
“今年发放商籍科考资格,会不会就礼崩乐坏来篇策论?”
有人附和点了点头。
“但听说北边灾荒,押送的粮草到那边就剩不到十分一,会不会让我们谈论关于朝中腐败现象的看法?”
有人又点了点头。
一群人讨论的热烈,门口一小小身影吃力拖着一大堆书,进了角落。
商从安揉了揉肩膀,心酸了下,含泪开始临时抱佛脚,虽然这量多到再来三个她也看不完,但她好歹得弄出看书看的废品忘食,差点把命搭上的模样。
没准到时候那位相爷看她体弱少打她两下?还能留个全尸?
人打了个哆嗦,立马随机抽出一本猛看,一柱香后,前头一张凳子“砰”的一声倒下。
商从安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继续风雨不动安如山,她要好好看书,好好捡命。
“呦,这就要哭了?”戏谑声音响起。
商从安皱了皱眉,深吸了几口气,要心静,要好好看书。
“你不要太过分!”
商从安翻了页书,看到下面批注,点了点头,强迫自己不去八卦人吵架,毕竟在场年纪从十几岁到四五十岁都有,刚刚好像还看到了一白发老先生?肯定什么脾气都有。
“哗啦”的一声,一笔袋子带着笔墨砚台从天而降,砸在商从安手边,本就拖书拖的发软的手直接被砸的生疼。
商从安“啪嗒”一声扔下书,抬眸怒视前方,在人家桌边吵架,还让不让人看书了?
不知道别人考砸了,是会没命的吗?
还是说,这是一种新的解决对手的方式?
她气势汹汹的看向人,一男子正一脸阴郁,似笑非笑,连着那头发丝都写着“桀骜不驯”四个字。
他对面,一白白嫩嫩,清秀小公子咬着唇,像是受尽委屈,却又不愿屈服,现在两边僵住了。
“喂!你们吵架能别在别人桌边吗!”
一道凉凉视线扫来,那男子嘴角一勾,下巴微抬:“吵架,难道还约地方?”
商从安:“……”
好像有道理?
她又看向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那小脸已经涨红,说话已经彻底底气不足:“我又没说错,而且你打扰了人家,还有理吗?”
“怎么?打扰人家的只有我一个?”季琼冷笑了下,“敢情季二公子刚刚是一个字也没往外蹦啊?”
“还是说,你季二公子说话就是金玉良言,别人说的话就是打扰人家的废言?”
商从安:“……”
算了,她还是看书吧。
“这位公子,实在抱歉,我儿不懂事,打扰到你念书了。”门口,女子一身富贵又不失清雅,温柔却又不失贵气的缓缓走来,身后还跟了另一小公子,从容貌看应该是兄弟……或兄妹姐弟?
“娘!你怎么又说弟弟不对!明明是那家伙欺负人!”那明显女扮男装的小公子嘟着嘴,跺着脚,喜怒全写在脸上。
这是只有长在蜜罐里才养的出来的性子,商从安恍了下神,恍惚间,好像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女子无奈的点了点那“小公子”额头:“你啊你,怎么说话,那是你兄长!”
“我才没那种兄长呢!我要去找爹爹!”那小姑娘瞪了眼男子,扭头就往外跑。
商从安视线再挪向步步向她走来的妇人,姣好的面容,温婉柔顺,一双眸如秋水盈盈。
“这是赔公子的书的。”一张银票随着白皙的手被夹在刚刚掉地的书内,书再被那手捡起,还细心的给拍了拍尘土,端的温婉雅静,一看就是生活美满幸福。
商从安怔怔的看着人,唇齿微颤了片刻,随后眼眸微垂,两手交叠,一切正常的行礼:“夫人多礼了。”
女子笑了笑:“是我儿顽劣,多谢公子大晾。”
“肖容萱,既然管不好儿子,那就别带出来丢人现眼!”李琼冷笑着再次看人装模作样。
肖容萱听完,抿了抿唇,眼眶闪过丝泪花,抬手轻擦了下,行礼:“瑞儿还小,如果得罪了大公子,妾身替他赔礼道歉,只是,可否让瑞儿一块参加入学试?”
此话一出,四周立马议论纷纷:“早就听闻季琼就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原来是真的。”
“前两天还听说他替那些无辜秀女抗罪,还勒令不准别人说那些秀女不是,还以为是个品性高洁的!”
“高洁个什么,一看就是沽名钓誉的!”
“这就是季家那位姨娘吧?碰到这么个继子,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法扶正。”
“有些人身为季家嫡长子,才学不如季总监院就算了,连品性都不如自己弟弟。”
“换成我有这么个废物儿子,我早给逐出家门了!”
季琼视线不屑的扫过一众听风便是雨的,最后重新落回肖容萱身上,看着人现在脸色发白,嘴角戏谑勾着:“如果本公子不同意他考,你要如何?”
肖容萱咬了咬唇,朱唇轻起,脸色越发的白:“妾……妾身……”
“走什么走!”门口一道雄厚声音传来,中年男子一手负后,怒视着季琼,他身后是刚刚跑出去的小姑娘。
“谁能入,凭的都是才学!季家家教是这么教你的!不准聪颖的弟弟超过你,还打算断他求学的路!”
商从安垂着头,明显看到刚刚还无所谓众人言语的人,此刻压着桌边的手忽然颤了下,然后捏着桌子边缘,青筋暴起。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季琼气息不稳,冲人吼道,眼眶渐红。
商从安叹了口气,世上最伤人的有时候不是外人怎么看,而是最在乎的那个怎么看。
她拽了拽人:“五十两,带你过!”
不远处宋帆早就看到人拖着书进来,他见过临时抱佛脚的,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抱的,他冷哼一声,视线淡淡扫过某人身后堆到半人高的书,不屑着:“就凭你?”
季琼这才真正打量人,瘦弱不堪,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纤细的他一捏就能断,一双眼倒是水灵,他再看了眼人身后书,下巴微抬,眼底闪过丝狠意:“三十两,本公子带你过!”
商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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