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打磨

    吕绍发的干粮,被商从安一口叼在嘴里,然后对着车边那撮草发呆。

    她得想想,怎么跑。

    自戳身份已经不管用,这帮人摆明了觉得她在瞎说,所以,才那么淡定的看着她脱.衣服,这是笃定了她是不会真的脱的。

    虽然,不脱的理由不一致,可结果现在一致了,那就是她说谎,她实际是个正儿八经的爷们。

    商从安内心忧伤了瞬,想她在外赚钱,提心吊胆十多年,深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姑娘,结果,现在自爆身份,已经到了没人信的地步。

    她啃啊啃的,一旁就剩了个吕绍在看着她,防止她逃跑,季琛跟吕航都站到了树下休息,车夫正给马儿喂草。

    商从安默默将干粮揣入怀中,看向正在喝水的吕绍,一手缓缓捂上肚子,表情急躁:“那个什么,我出去方便下。”

    说完,不等吕绍反应,立马窜下车,再对着季琛跟吕航拱了拱手,焦急着:“如厕!马上回!”

    季琛眼眸渐渐深邃,看着某个身影连滚带爬,越跑越远。

    吕绍急急忙忙下来:“监院,要追吗?学生觉得他这是要借方便之名,逃跑啊!”

    季琛望着那方向,小风吹起人长袍,在秋季凉风中,薄唇轻起:“他有马吗?”

    吕绍:“???”

    “他有钱吗?”

    吕绍:“……”

    荒郊野岭,等人凭着两条腿跑到下个镇,估计饥肠辘辘,再一模钱袋,发现自己没钱,那境遇只能一个惨字来形容。

    季琛眼眸微垂,继续慢条斯理吃着干粮,干干巴巴的东西,在他手里都能吃出风雅来,不急不缓的模样甚是好看。

    吕绍忽然打了个哆嗦,瘪了瘪嘴看向那张俊逸淡漠的脸,所以,他当初也是这么对付他的?

    他当年不是才十三岁吗!

    居然就有这样的心计来算计他!

    吕航同情的拍了拍人肩膀,被算计后,他居然过了那么多年才想明白。

    入青山书院的,也并不是各个都自愿入的,像曾经吕绍这样的纨绔子弟,不慎入了以后,那也是天天想跑的。

    然后,无一例外,被季琛给弄了回来,从此收起那些性子,发愤念书,钻研圣人之道。

    青山书院教的不只是书,还有心性,没有合格的心性,今后入了官场,不是半路夭折,就是走上歪路。

    吕航总算懂,为什么接个人要一总监院亲自出马,这是从现在就开始教人了?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他摇了摇头,那商从慎有苦可吃了,估计等他们到书院,人那点荒唐性子也能磨的差不多,入学试估计也八九不离十能过。

    毕竟,季琛亲自出手教人,满院经他手的,也没几个。

    不远处,商从安方便完,看着杂草丛生的小道,四周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他们好像没怀疑她要跑,也没跟来,现在似乎是逃跑最佳时机!

    人眼眸亮了下。

    马车边,几人等了会,吕绍略微不安:“监院,真没回来。”

    季琛看了眼那条路,淡淡着:“走吧。”

    “可……”吕绍还想说什么,只是季琛跟吕航都进去了,车夫也已经上去了。

    他眼巴巴的望着那条路,那家伙不会真的靠两条腿走到下个镇吧?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没钱?

    骨气可是不能当饭吃的,尤其是一时脑热来的骨气!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厉害到没边,最后差点饿死在路边,还好,被季琛再次捡回。

    对着即将有相同境遇的人,吕绍心疼了把,然后也上了马车。

    不远处树后,商从安见着那马车迅速离开,傻眼了。

    按她原先计划,等他们三等她半天发现她还没回来,肯定会觉得她半路跑了,然后火急火燎去找她,到时候,她再趁机从车夫手里夺马,毕竟傻子才自己两条腿跑呢!

    等她到了镇上,再找人把车马还给他们,但到那时,她早跑没影了。

    可现在……

    商从安:“!!!”

    他们带着马车去找她了?

    四周秋风瑟瑟,树荫斑驳,商从安腿软了下,不说出现野兽的概率大小,单走着离开这,她腿就得废掉!

    “喂!我还在这呢!”

    “你们把我落了!”哽咽的声音后头响起。

    吕绍听到声音,帘子一掀开,果然看见后头一身影在追他们。

    “监院,他回来了!”吕绍一阵惊喜,对着车夫,“老赵,快停。”

    “不必!”车夫快要停的时候,里面又传来清冷的声音,他又继续赶车。

    吕绍不解回头:“监院?”

    季琛薄唇微张:“他脑子好用,不会真傻到两条腿走那么远路的。所以,原先肯定是想在我们找他的时候,趁机抢马车跑。”

    季琛嘴角难得勾了下,有点小聪明,没被那点所谓骨气、热血冲昏头脑,跟着以往学子般的在没钱没干粮的情况下,真凭两条腿走路,稍加打磨,或许会不错,至少比那宋帆好点。

    吕绍:“……”

    这是变相在说他当年蠢吗?

    季琛估摸了下路程,才道:“赵,找个隐蔽的地方停车,等我们回来。”

    吕绍:“???”

    吕航实在是不忍再看自家弟弟这犯傻模样,他们当然是下去偷偷跟着那个啊!

    荒郊野岭,一个人,容易出事。

    当年,他不会真以为自己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又这么巧,在他不行了的时候,季琛即时出现?

    吕绍:“……”

    感觉自己心灵受伤。

    商从安追了会,彻底懵了,他们不要她了?

    她该高兴?

    可……

    她看了眼四周,天色早已黑,又没什么人,她也走不了啊!

    她想了想,不追了,干脆靠在一树下,休息,月光铺撒。

    商从安猛的抬起头,那个该不会是想玩七擒七纵,然后让她身心臣服,好乖乖去书院念书吧?

    夜风吹啊吹的,略显阴森,人打了个哆嗦,

    她蜷缩好身体,将脑袋埋在膝盖间,从外看来,这就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

    她觉得自己还是直接臣服比较好,玩心计好像玩不过那位监院。

    不就是去念书吗?

    她入书院照样能赚钱!

    等季琛他们偷偷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三人心头立马揪了下。

    宋府

    刘姨娘给自己儿子收拾行礼,转头看着窗边正在看书的人,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商家同意了,让商从语为妾,但有个要求,要让你带着商从明一块去书院。”

    宋帆握着书的手猛的一紧。

    刘姨娘察觉到人的不悦,赶忙道:“娘也没想到人家就这么答应了,本来只是想借这个理由断了跟商家的婚事,可真的没想到她们连让嫡女为妾都答应。”

    她有点慌,她是真没想到,对方会对她儿子势在必得,怎么也不肯放了她儿子。

    “茹儿她要回京了,明天跟儿子同行。”宋帆一手紧紧的捏着书,“我不想她受委屈。”

    刘姨娘赶忙点了点头:“娘知道,知道,卓小姐那样的身份,怎么可以让人受到委屈。”

    “可……”人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儿子,“商从安因你把年纪拖大了,十七岁,好人家已经不好再找,娘也不能把事做绝,不然对你名声有碍。”

    “你不是想入那什么书院吗?这名声也很重要啊。”

    宋帆深吸了口气,想起他想入的书院,咬了咬唇,名声的确不能损,他从卓茹口中得知,季琛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不能被他厌恶。

    他苦笑了下,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庶子,不被重视,当年这婚事也不会落到他头上,现在更不会遇上个喜欢的姑娘却没法给人最好的待遇,他起身,眸色暗淡了下:“我知道了。还有,明天就走,至于商从明,他自己有手有脚,让他自己过去!”

    刘姨娘松了口气,好歹还是答应让人为妾了,也顺便庆幸了下,商家那点龌龊,要不是她们抢商从安婚事,他们也没借口给人卓小姐腾位置。

    那个可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让人为妾,像话吗?

    连让商家的为妾,都是亏待了人家。

    想起那位金尊玉贵般的人,刘姨娘感觉天上掉了馅饼,还正好砸中了自己,还顺带连商从安这个麻烦也解决了。

    那个好好的农户或商人不嫁,心比天高,非等她儿子,闹得现在他们如此难处理。

    也不想想,一区区商户庶女,配不配得上?

    刘姨娘撇了撇嘴,继续收拾。

    那边,商从安还蜷缩在树下,带着暖气的外袍忽然从天而降,然后温暖的指尖擦过她下巴,她怔怔抬头,清俊的一张脸,现在皱眉凝神给她拢着外袍。

    商从安张了张嘴:“你们把我落下了。”

    季琛手停了瞬,抬眸,愣了片刻,复又清雅着嗓音:“我没想到你会跟个姑娘一样……”季琛看着人可怜兮兮的模样,换了个词,“这么弱。”

    他紧抿了下唇,一般男儿的血性在他这居然半点都没。

    他还以为至少会撑个两三天的。

    结果,这才几个时辰?

    “商公子。”淡然清冷声音一侧传来,商从安脑袋耷拉着,一点也不想抬起来:“啥事。”

    拖长着的声音,表示人现在生无可恋。

    她屈服了。

    吕家两兄弟看着觉得挺可怜的,大晚上的,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窝着,这是被吓坏了啊。

    一修长白净的手夹着封信就着点月光递到她面前。

    商从安抬了下头,一双仿佛已经饱经风霜的眸子瞄了下:“嗯?”

    “商老爷给你的。”季琛指尖捏了捏信封,他以为这封信还得过段时间才能拿出来,现在看人的样子,也差不多了。

    商从安双手无力接过,再拆开,老头子甚少给他们写信,现在这一封……

    那位是打算给从慎补下缺失多年的父爱吗?

    来次尊尊教诲,殷殷期望,让人好好念书?

    不过,他注定失望,那个打算自己闯条路出来。

    信封拆开,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纸上,商从安一颗心脏,如在火上炙烤,要死了。

    老头子说,他一月后,会去青山书院考校她学问。

    那她跟商从慎及整个二房,不是可以直接玩完?

    季琛看人拿着信的手轻颤着,不说话,一般经过点磨难后,家中人昔日的劝戒就是人的指路明灯,至少,书院现在的一些学子就是这么从纨绔的路上走回正途的。

    他看得出这个是块璞玉,只是还没打磨,最好是能入书院,好好教导。

    吕航:“……”

    监院不愧是监院,明明这封信可以早点拿出来的,他偏偏等人折腾到心力交瘁的时候,再人最脆弱的时候,给人温暖,给人希望,让人感激零涕,从此乖乖念书。

    商从安抖着手捧着信,再抬头望着某人身影,风姿卓越,俊雅无双。

    她咬了咬唇。

    季琛忽然眉头拢起,有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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