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某偏僻院落。
门前挂着“御兽园”三个大字,饱经风霜,陈旧褪色,与象征富贵荣华所在的皇宫颇有些格格不入。细听,院内隐约传来野兽嘶吼声,在深宫后院里听来格外渗人。
远远走来两名蓝袍小太监,一左一右抬着个沉甸甸的筐子,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好容易走到了院门口,掌上已经勒得一道真真儿的红痕,有心想要放下歇一歇手。
门口的大太监立刻厉声催道:“还不快些抬进去!主子们已经在里边了,磨磨蹭蹭的可是要受罚?”
听到受罚,小太监们哪里还敢停留,急忙抬着那沉重的筐子往“御兽园”里边走。
这是在皇宫最偏僻的地方,人影都少见,要不是犯了错的奴才,也不会被发配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来,连主子都伺候不得,只能伺候畜牲。又苦又累,没有出头之日,反倒有丧命之险。
两人进了院子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儿,他们脚步不停,循着野兽的气味儿七拐八拐的,总算到了地方。
只见宽敞的院子已经围了好些人,最显眼的还是中间立一个巨大的铁牢笼,笼里关押了一大四小五只尖牙利爪的野兽。它们浑身漆黑,外形冷酷,看见人来立刻戒备起来,浑身肌肉紧绷线条流畅,四肢腰背都透着一股可怕的爆发力,闪着碧绿幽光的兽瞳给人一种森然冷意,隐隐带了几分睥睨之感。
这是前朝遗留下来的黑豹。
别人往宠物都是养着乖巧讨喜的猫狗,前朝皇室倒是别具一格,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养了这等凶兽来玩。
也因此大家都知道燕氏皇族穷奢极欲,玩物丧志,好养猛兽,逞凶斗勇,杀戮成性,故而不得人心。
原本养的黑豹没有关起来的,整个御兽园撒欢,不时有被咬伤咬死的宫人,皇室成员却以此为乐乐此不疲,可以说惨无人道。后来前朝终于覆灭,这一园子的猛兽被杀了大半,因二皇子楚铭喜欢,才留下了刚生了幼崽的母豹并几只小的,日日用生肉喂养,一直养到至今。
因为据说前朝就是因此黑色不详的黑豹覆灭的,宫内养了也不敢对外宣扬的。
两个小太监看着笼中猛兽黑面獠牙、口水嘀嗒的,忍不住两股战战,冷汗直流。
即便见了许多次了,还是打心底发寒啊,总觉得若不是有坚硬的铁笼拦着,它们早已窜出来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往日只有二皇子喜欢来看这些,今儿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皇子、大公主都来了,并浩浩荡荡的一群宫女太监,把这偏僻冷清的御兽园挤了个满满当当。
小太监们小心翼翼抬着东西过去,“禀二殿下,生肉带来了。”
二皇子楚铭点点头,看着笼中语气兴奋道:“快,快喂吃的!它们饿得眼睛都绿了!”
两个小太监大气不敢喘的,按吩咐在靠近笼子的地方放下筐子,把一直蒙在上面的布匹揭开,便是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里边赫然是整筐血淋淋的生肉块。里边的黑豹子闻着血腥味已经不耐躁动起来,他们不敢迟疑,连忙把带着新鲜血沫的肉块从栏杆缝隙抛进去。肉块刚扔进去就见它们矫健地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在空中接住,锋利的牙齿轻易撕咬吞吃。
那模样透着野性、兽性,全然不像其他驯养的动物一般温驯,二皇子楚铭却看得神情火热,十分高兴的样子。
大皇子楚律却不大敢靠近,站得远远的道:“二弟别傻了,它们眼睛本来就是绿的……你别靠太近,当心它们窜出来。”
“大哥你也太胆小了吧!”楚铭哈哈大笑,又指着笼内大声道,“瞧瞧,这些黑豹子撕咬生肉的样子多精神!”转而又命令两个太监,“继续,快继续喂他们吃肉!”
两个小太监听命,抓着一块一块滑腻腻肉块往笼子里抛,引得黑豹子们跳跃夺食,场面血肉横飞煞是吓人。他们心下纳闷平时不是只有二皇子喜欢看这个的么,怎么今儿个生性温仁的大皇子、年仅五岁的大公主也来了。
年方五岁楚珠倒不觉得多害怕,只是十分懵懂,奇怪地问:“怎么不煮熟了才给它们吃?”
“这些畜生就喜欢茹毛饮血,生吞活剥,熟肉它们还觉得没味儿呢。”二皇子楚铭围着铁笼打转,跟看猴子戏耍似的,便是黑豹子朝他嘶吼发怒也不害怕,只觉得有趣。
大皇子拉着妹妹在一旁,一直不敢靠近,皱眉道:“二皇弟留着这畜牲做什么,当心它们跑出来伤人,还是杀了干净!”
二皇子回头朝他冷哼一声,不悦道:“杀了做什么,留着当阿猫阿狗养,也能逗个乐不是。”他转眼看向才五岁的妹妹,笑道:“是不是呀,珠珠?”
楚珠摇摇头,“它们长得黑漆漆怪模怪样的,一点儿也不好玩,一点儿也不好看。”
三兄妹在御兽园看够了玩够了,才带着人离开。回到御花园的时候,刚巧看见身穿铠甲、气宇轩昂的秦景元。
“见过三位殿下。”秦景元俯首作揖,加甲胄磕碰有声,背后披风雪白迎风微扬。
楚铭哟了一声,挑眉道:“秦将军刚从父皇那里议事回来?”
秦景元道:“是。”
楚铭打量着人,一边没话找话说,心情颇好的样子。楚律眼见秦景元绷着脸,神色不太好,就挥手道:“秦将军军务繁忙,便先去忙吧,不用理会我们。也请秦将军......节哀。”
“是,臣告退。”秦景元面无表情地应完,转身大步离开了。自始至终,秦景元神态之中并不十分恭敬。
单纯的楚珠看着那英武的身影走远,才好奇地问:“两位皇兄,秦大哥哥的披风为什么雪白雪白的?”她以前见过将军们穿的是多是大红色或者黑色的。
楚铭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回答,楚律只好跟妹妹低声解释道:“他父亲秦大将军新亡,他戴孝在身,才披了雪白披风。”
“什么戴孝在身,秦伯瑜死了之后就是他接任大将军职位,手掌兵力十万,我看他心里美得很呢!”楚铭嗤笑一声。
楚律闻言不禁皱了眉,“秦将军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秦府一门都是功臣,二皇弟口吻怎么如此鄙薄。”
楚铭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一丝恶劣的笑容:“虽说他父亲新亡,不过我瞧他也不见得多么难过,毕竟那位国色天香前朝十五公主燕姝,据说与他是两情相悦呢,这死了老子,活了美人嘿嘿......”
“你......”楚律见他越说越是不像话,又拦不住他的嘴,只好急急忙忙把妹妹先带走了。
楚铭也不在意,只是看着秦景元离开的背影自说自话,“这该是奉了父皇命令,去追查前朝乱.党了吧?也不知道找到人之后,他会不会旧情复燃呢?呵呵。”
功勋卓著的镇西大将军秦伯瑜遇刺身亡,丧事自然办得很是隆重,停灵三天接受各方吊唁,皇上也发文凭吊,命风光大葬。秦景元料理完父亲后事,接到圣旨,接任父亲手中的兵力,戴孝走马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奉皇命捉拿前朝余孽,为父报仇,为君尽忠。
宁远镇。
于舒打着哈欠推开门,把一碗漆黑浓郁、苦味扑鼻的中药递给床上燕染,没什么精神地说:“喝药吧。”
燕染也蔫蔫的,倒是乖乖接过药碗皱着眉头喝完。他虽然退了烧,但是身体亏损,气色瞧着不大好,在床上坐着瘦瘦小小的,额发有些凌乱,小脸苍白,下巴尖尖,显得可怜兮兮的。吃了药又渐渐睡了过去。
于舒知道逃命的时候一个地方不能久留,现如今镇子里看着还算平静,可她不敢放松,看他喝了药就准备带他换地方。不过换到哪里去还要查探一番。
就是他生病了有点麻烦,而且两个人出去也有点引人注目,好在还有一只小黑勉强可以用。
“你在这里守着你的主人,我出去瞧瞧。”
于舒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也不管这玩意儿听不听得懂,就轻轻推开窗子,翻了出去。
她一上街就觉得情况远超她想象的麻烦,街上已经贴了通缉告示,她去看了看,勉强认出告示上说的是有前朝乱.党主谋二人,有助官府捉拿乱党归案者,皆有赏金若干,并简要说明二人的大约年岁身高样貌。旁边还有画像,不过画的就不是那么像了。加上于舒乔装过,她混在人群也一时没人认得出来。这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转身去查探镇上的房子,客栈虽然有好几家,不过人来人往的,他们两个人目标还是明显,于舒倾向于找个没人的民房,给小燕染安静养病,也不用接触人。不过这样的地方不好找就是了。
于舒在街上转了一圈,隐晦地打探了一圈,顺便带了午饭回去。
燕染已经醒来,于舒就跟他说:“这里人多眼杂,我听说镇子东巷有空闲的民房,我们等会儿就过去。”
燕染听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东巷?我知道有个院子可以去......”
于舒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他们吃了午饭收拾一番,退房离开客栈。而后在燕染指路下到了一处民房。两人遂低调地翻墙进去,只见院内空空,倒是干净整洁,一应用物俱全,只是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主人是谁。不过既然燕染说可以住,想来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他们便住下来。
这里人少安静,倒是个静养的地方。
在宁远镇的第二天晚上,于舒抱剑守夜着,一边关注燕染病情有没有反复,一边警惕着外边的风吹草动。
不多时燕染安心睡熟,呼吸之间带着浅浅的鼻音。于舒正准备也眯一会儿,就听到了外面有轻微的动静。小黑耳朵尖一动,碧幽幽的兽瞳往外看去,显然也察觉了。
于舒给小黑一个眼神让它好好待着,自己循着动静出去一瞧,看见个人晕倒在了这家后墙跟......
夜黑风高,于舒不敢大意,谨慎地靠近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没反应,才捂着鼻子打量他。
这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钢刀,手臂肌肉结实极有力量的样子,只是满身血污,好像刚从什么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脸上的络腮胡和头发都沾了尘土血污,整个人看着十分磕碜,闻着也不好闻。
“啧。”她可不想再管闲事,了解情况之后就要回去了。
没想到刚翻墙进来就看见个小小的人影在院中,把她吓了一跳!
燕染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走出来,身上穿着单薄也不管,凑到门缝往外瞧了眼,然后费力地拉开门栓,把门打开了出去围着那人打转。
于舒站定,冷眼瞧着他这一番动作,也懒得问他要干什么。
过了会儿才道:“看够了就走吧。”
又打了个哈欠,她实在困得不行。
此时燕染看见那汉子掩在破败衣衫之中的腰牌,双眸微微一亮。眼看于舒就要回去,他伸手拉住她的衣角,急急对她道:“救他,救他。”
于舒停住脚步,困惑不已:“救他干嘛,照顾你一个小病号还不够,再来一个伤号?我可没那么好心。”
“他伤不重。”他道。
“他来历不明。”于舒一脸冷漠。
“他不像是坏人。”
“也不见得是好人。”
“你救救他吧,他会帮我们的。”燕染道,哑哑的声音听着蛮可怜的。
见他坚持,于舒围着那人转了两圈,发现此人除了左臂有道伤口,其他没什么致命伤,之所以晕倒应该是流血过多加脱力所致。
她看了燕染一眼,心道观察得倒还是挺仔细的。
那就救吧,看看他想干嘛。
而且不可否认,这条汉子看着肌肉结实、身强体壮,要是真的可以帮助他们,那就再好不过了。想想她现在带着一个生病的孩子不好跑路,万一行踪暴露遇到追兵,有个人抱着燕染跑,不就轻松多了吗?
虽然此人在她看来身份不明,但既然燕染如此笃定,想来也有他的道理。而且于舒有种莫名的感觉,混成这样的绝对不会是官府的人,搞不好也是通缉犯呢?
此时抱着同是天涯逃命客的同情,于舒将人拖进了院子。恰好她白天取药的时候想着有备无患,买了些金疮药带在身上,于舒给他敷了药,包扎伤口,看他嘴唇干裂,又给他喝了水。
然后把他丢在了院子的稻草堆里,观察半夜,伤口没有引起发烧,足以证明此人身体健康。于舒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多照顾一个病号。
天快亮了,燕染早被她赶回去睡觉,于舒搬了把椅子大刀金马地坐在院子里,只等着此人醒来对她感激涕零,然后她把人收服做个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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