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升如释重负,忙不迭地点头,乖巧待在走廊里,徐刑则跟在祁未身后一起进了病房。
不一会儿,封红叶从里面出来,看见亦升坐在长椅上发呆,便朝她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今天多亏你了,如果不是你跑过去拉开祁博士,恐怕祁博士也要受伤。”
亦升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多少功劳,她当时只是预感到危机降临,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能帮到祁未她觉得幸运,但是目睹了傅阅受伤,她还是感到难过。
“就算没有我,祁博士也不会受伤的。”
她相信祁未吉人自有天相,她帮忙与否,影响不大。
封红叶觉得亦升太不自信了,但是又不好与之继续争论这个话题,遂转移话题道:
“傅院长意外受伤,祁博士又被警备局的人盯上,也不知道咱们这一趟还能不能完成预期的计划。”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情况真是糟糕透了。
亦升情绪低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封红叶这句话,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一时间,走廊里非常安静,封红叶和亦升肩并肩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旁侧病房里,傅阅躺在病床上,鼻内插着输氧管,身上连接着许多医疗器械,不时发出嘀嘀的声音。
祁未走进病房的时候,护士在旁替傅阅换上新的点滴,调节好点滴的速度,回头对祁未说道:
“伤者被锐器划伤颈动脉,虽然伤口不深,已经缝合好了,但在恢复期不宜多说话,谨防伤口重新裂开,所以你们尽量不要打扰他。”
说完,待祁未和徐刑二人点头,她便端着托盘离开了病房。
祁未在床边坐下,没等她开口,傅阅已艰难地睁开眼睛,干涩的嘴唇便一开一合,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表达什么。
祁未眉头微蹙,无奈地劝慰道:
“傅院长,我只是过来探望一下,您现在受了伤,身体不适,需要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你好一些了再说不迟。”
但傅阅的眼角却淌下泪来,神情灰败而绝望。
祁未以为傅阅还在想着复活傅渊的事情,心里非常沉重,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得沉默下来。
“对、对不起……”
让祁未意外的是,傅阅喉头挤出一缕声音,道出的第一句话,竟是在道歉。
傅阅的目光凝聚在天花板上,嘴唇颤抖,呼吸急促。祁未不知道傅阅是在向谁道歉,遂与徐刑对视一眼,都为这句话感到困惑不解。
“我们……都有罪。”
傅阅再次开口。
说完这句话,他脸色一白,旋即剧烈咳嗽起来,裹在喉咙上的白色纱布瞬间透出些血色,将祁未吓了一跳,忙伸手按下警铃呼叫护士,同时继续劝说傅阅:
“傅院长!你现在状态不好,先不要说话。”
但是傅阅像陷入某种魔怔,全然不听劝阻,仍自顾自地往下说:
“……天谴,是它们……来索命了,我,看见它们了。”
“谁?他们是谁?谁要害你?”
祁未听得一头雾水,神情越发凝重,看样子,傅阅好像已经知道些什么了,难道这两起事故,真的不是意外吗?
不等她想明白,医生和护士已经急匆匆地赶来,等在病房外的亦升和封红叶见状,猜到里边有变,便顾不上别的什么,也跟了进来。
刚才替傅阅换药的护士见状,焦急地抱怨道:
“说了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你们怎么不听?”
祁未没有反驳,沉默地站在床边,主治医生快步走到傅阅身边,检查了他脖子上的伤口,缝针的地方没有裂开,只是由于傅阅情绪过于激动,受伤的位置又是颈动脉,所以拉扯到,渗了血出来。
见傅阅嘴里一直呢喃着“天谴”、“罪有应得”等字眼,医生也没有别的办法,便让护士给傅阅注射了一针镇静剂。
注射了镇静剂后,傅阅终于安静下来沉沉睡去,祁未朝徐刑使了个眼色,领着亦升和封红叶离开病房。
回酒店的路上,所有人都很沉默,祁未一直在思考傅阅说的那番话,他口中的“ta们”,究竟是谁?他口中的“罪孽”,又是什么?
“让王旭阳安排人过来照顾傅院长,这种意外再也不要发生了。”
下车的时候,祁未对徐刑吩咐道。
回到酒店房间,祁未坐下休息,亦升则说起今天在大厅里自己看到的东西,祁未闻言,感到意外的同时,也陷入沉思。
她心里隐约有了两分猜想,但是事实究竟如何,可能还需要等傅阅好一些了才能从他口中确认。
“你后来进病房里,那根灰线还在吗?”
祁未问道。
“没有了。”
亦升摇头,因为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她在进入病房的时候虽然害怕,但还是下意识地确认了一下。
祁未思索片刻,推测道:
“如果用那根灰线类比于‘劫难’的先兆,那现在灰线没有了,傅院长的劫难也许就化解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亦升,你一定也累了,饿不饿?要不我们点些东西吃。”
她们忙了一整天,早上抵达蜀州就一直马不停蹄地东奔西走,这会儿好不容易能坐下休息,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了。
“不饿。”亦升吸了吸鼻子,噗的一声趴到床上去,闷闷地说,“我们以后,是不是还会经常遇见这样的怪事?”
祁未扭头望着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祁博士。”她将脸埋进被褥里,声音像是被褥子罩着,瓮声瓮气的,“我想回家了。”
她说的回家,不是回研究院,而是回贫民区,回自己那个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出租屋。
她原以为自己能适应外面的生活,研究院里舒舒坦坦的两三天,让她险些忘记了自己其实不是那么勇敢坚强。
“不行。”
意料之中的,祁未冷了脸。
每当亦升提到类似的言语,祁未的态度就会大幅转变,她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亦升最好的优待,唯独不许亦升离开她的视野。
亦升知道自己没法反抗祁未,她只能忍着内心的胆怯和委屈,用力呼吸,调解情绪。
祁未也注意到自己刚才拒绝亦升时的语气过于生硬,她无奈地叹息一声,遂起身走到亦升身边,耐心劝解:
“亦升,你能看到我们都看不到的灰线,而且今天还救了一无所知的我,如果没有你,我研究的项目也许三年五载都不会有进展,但你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知道这样的决定很自私,但我别无选择。”
祁未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亦升,我需要你。”
她伏在床边,与亦升处在齐平的高度,神态认真。
亦升明知道祁未是为了她的工作,但这句话却像一把火,炽烈地烧进亦升心里,灼得她胸口疼痛。
她不知道被人需要,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但眼泪却无法抑制地漫过眼角,又被柔软的被褥悄无声息地吞没了。
她难过的,是即便被强行留在这里,却依旧想回应祁未的期待的自己。
未来还有好多不可预期,她心中胆怯、犹豫,却不敢肆意抗拒祁未残忍又霸道的温柔,不愿拒绝祁未的好意,贪恋研究所内的温暖。
也许是因为,她沉醉于这样优越的物质条件吧。
“我知道了,祁博士。”
最后,她选择妥协,把害怕与委屈埋在心里,强迫自己鼓起勇气,继续朝前走,也希望有一天,真的能如祁未所言,找到她的价值所在。
思及此,她又觉得自己矫情,早上上飞机的时候,她还在想要努力回应祁博士的期待,结果到了下午,就像霜打的茄子,失去了斗志。
不该这么任性的,亦升心想。
她心里最害怕的东西,是祁未对她失望。她承载着祁未的期望而来,哪怕祁未对她的好都建立在她还有利用价值上,她也觉得这样的好对她而言是绝无仅有的。
明明亦升乖顺又听话,但祁未却有一瞬间感到愧疚。只是,她的理智让她尽量不去考虑个人的得失,如果她的目标和研究具有更高远的现实意义,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伸手揉了揉亦升的脑袋以示宽慰,随后便起身回到桌前,给封红叶打了个电话,让她组织研究院的同事一起下楼吃饭,至于亦升和她的那一份,就让封红叶送上来。
虽然亦升说她自己不饿,但多少还是该吃点东西,万一把身体拖垮了,得不偿失。
祁未刚挂了电话准备工作,手机便又响起来,来电显示是陈予舒的名字。
她按了接听键,听筒里先是传来一阵嘈杂的汽笛声,车子很多,应该是在堵车,随即便响起陈予舒气急败坏的质询:
“祁未!你现在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我听徐刑给我汇报说今天一天蜀州发生了两次有感地震,蜀州研究院的院长住进医院,儿子还死了,你们的调查还没开始,怎么就摊上这档子事儿?”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透过听筒传出来,亦升都隐约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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