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要是谁把卫庄的大鸟儿踢伤了并且还把它冷冻起来了，肯定是要被卫庄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
不过我到底不是一般人。
倘若你们觉得是卫庄顾念旧情对我不忍下手，那就太天真了，他可是狠到一巴掌把我的虎牙都打掉了。
我说我不是一般人，是因为我爹是白亦非。
白亦非翩然而至，立于我的身前，一袭血色红衣映衬着茫茫夜色更添几分阴冷邪气。
他扫了卫庄一眼，问道：“不知小女何处得罪了阁下？”
卫庄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剜了我一眼。
眼神若能杀人，我早就体无完肤了。
但他无话可说。他总不能说：“她把我威武不凡的大鸟儿给踢伤了，还冰冻起来了，以后可能不能用了，我怎么逍遥快活又怎么传宗接代？我的流沙连横风流大霸王地位不保，所以我要宰了她！”
卫庄懒得解释，也根本无法解释。现在的他，还不适合和白亦非正面交锋。
他就算再愤怒再想杀我，也得为顾全流沙的大局考虑，这个节骨眼上，新仇旧恨都不适合陈词。
――他选择了隐忍，并带着滔天愤怒和一□□的冰渣子走了。
我松了口气，几乎感动到热泪盈眶地抱住了白亦非，还在他的手臂上蹭了两下。
白亦非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今日怎么同我这般亲近？”
“自然是因为今日的父亲大人英明神武又光芒万丈！”
溜须拍马的词汇量我还是有储备的，就是担心跟拍姬无夜的给拍重了。
他眼中笑意更深：“只有今日？”
“不不不，每日都是！”
白亦非不再与我开玩笑，牵起我的手往回走，他脚步放的很慢，一如他的语调：“你对卫庄做了什么？”
“……爹要听实话吗？”
“你说呢？”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去掉了猥琐的地方：“他出口挑衅我，我气不过就把他弄伤了。”
“弄伤了？”白亦非对我的武功很了解，我能够伤到卫庄绝对出乎他的意料，“伤及何处？”
“呃……这个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
我心一横，大声说道：“我用内力踢伤了他传宗接代的那处，以后可能都不能再用了。”
“……”
白亦非没有再过问此事。
他也很尴尬。
*
回到候府，我两天没敢出门，生怕在大街上的哪个角落再遇到卫庄，被他趁机灭口。
以前同他虽然够不上是朋友，但也勉强算熟人，如今是货真价实的仇人了。
牙没了，不过也不影响说话吃饭，原本它就是单边虎牙，被他一打，效果等同于整牙。
只是苦了我的半边脸，痛得要死，肿到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细缝。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刷一波盖聂的好感。
通常对于比自己弱小的事物，人都会心存一点怜惜，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心怀天下苍生的剑圣盖聂。
“有时候我也会想，自己的力量是不是太弱了，所以遇到一两个小土匪都能被打成这样？那么我想成为锄强扶弱的剑客，是不是比登那九重天还难？”
我转着手里刚敷过脸的帕子，上面还带着淡淡的体温。
盖聂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肩膀。
“很想，很想像你一样变成一个强者，即使没有剑，你的拳脚功夫一定也很棒！”
这个愿望，我对白亦非也诉说过。
白亦非当即表示愿意替我请一位师父，教我拳脚功夫。
“爹，帅气的爹，英明的爹，神武的爹，这就是您给我找的师父？”
白亦非摇了摇酒樽：“嗯。”
我看着我的未来师父，心中一时五味陈杂，竟不由自主地冲它打了个招呼：“师父，你好大啊。”
你特么太大了吧。
“昂呜～”
笼子里的师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森森锐利的獠牙。
这位师父不是人，正是我们鬼谷云梦山上的特产玄虎，还是一只罕见的白色玄虎。
很多年前我和卫庄雪天迷路时遇到过玄虎，若不是鬼谷子和盖聂来的及时，我们当场就丧命了。
事隔多年，想起来仍然一阵后怕。
玄虎……这么猛的动物，来当我的师父，同它学习拳脚功夫……
“爹，能把玄虎换成翡翠虎吗？”
白亦非放下酒樽，负手而立：“玄虎乃是云梦山上的百兽之王，比普通虎类要大上三倍，迅捷如风，凶悍如雷。可你的任务并不是简单地杀死这只玄虎。”
“那要复杂地杀死吗？”
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这只玄虎的身上不同部位被钉了七七四十九只长钉，那些长钉不足以致命却十分疼痛，因而这只玄虎的性格相当暴躁，你不能用剑也不能用冰，要将它身上的长钉全部取出，还不可杀死它。”
白亦非拍了一下手，院中上空突然盖下一层黑色的纱网，是白甲兵用纱网将整个院子都笼在其中。
“这是西域特有的天罗纱，薄如蝉翼，削铁如泥，别说是玄虎，就是你自己，也逃不出去。”
对于白亦非的狠辣，我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了，但仍然觉得有些憋屈。可憋屈归憋屈，我若连只玄虎都打败不了，以后还有什么资格跟他叫嚣。
……我得给以后留条路。
韩国会灭，流沙会散，韩非会死，荆轲会死，连姬无夜白亦非这些个也会死。
等到那时，我若是还积攒不了足够多的财富和能力，是绝对去不了秦国的――去了秦国也不当奴，要做人上人。
这条路用嘴说起来似乎无关痛痒，什么好好努力，什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嘴拱一拱谁都会说――
但凡一一落实到实践中，过程就非常痛苦了。
学习轻功靠血蝶，学习拳脚功夫靠玄虎。
这两种都是自然界中极其凶残的动物，但动物终究只是动物，还不具备人的思考能力。
若是血蝶拥有白亦非的头脑，玄虎也存了卫庄的心思，那我早就没命了――如此，首先面对的是动物而不是人类，倒也是万幸。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在玄虎扑上来之前一跃而起，站在了树上。
我再一次感到万幸。
倘若不是先从血蝶那里学会了轻功，现在面对穷凶极恶的玄虎，即便能逃窜，肯定也逃窜的毫无尊严。
玄虎动如雷震，长啸一声，将我站着的大树拦腰拍断了。我来不及跳到另一棵树上，只好顺势骑在了它的后颈处。
白亦非说在玄虎身上钉了七七四十九只长钉，它的后颈处果然有一颗闪闪发亮的长钉，约莫有两指粗。
我伸手揪住长钉往外拔，玄虎突然狂躁起来，可这长钉像是生了根似的，与玄虎的血肉深深地绞在一起。我用力拔出，玄虎哀嚎长啸，竟在地上翻滚起来，将我狠狠地甩了出去。
我是后背着地，被砸的生疼，举起了手中的长钉，勉强露出了一点笑容。
这根长钉果然不一般，钉上身上全是三角形状的铁钩，带出了不少血肉，难怪拔的时候十分难拔，而玄虎又被逼的如此狂躁。
我站起身来，将长钉抛至一边，冲玄虎伸出手：“来吧，老师。”
一个人要被逼到什么样的境地，才能称之为绝境呢？
然而绝境又不都是坏事。
往左偏，就丢盔弃甲。
但往右一点，就可能会绝处逢生了。
暴躁的玄虎将整座庭院的树木全部毁去，我几乎无处藏身。轻功的飞行我还不是很熟练，尤其是好几次无处落脚休息，甚至被飞扑上来的玄虎打落了好几次。
在我要拔出第三十二根长钉时，玄虎咬住了我的腿。
我该怎么来形容我此时的处境呢？
我的两根手指插在天罗网的网洞中，支撑着让自己不落到地上，天罗网虽然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似乎已经磨烂血肉切进筋骨之中。
两条腿也进了虎口，不得不死命撑开，否则肯定要被咬断，另一只手还得腾出来，去拽玄虎脑门上的那根长钉。
“老师，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个熟人。”我试图用说话来分散玄虎的注意力，尽管它不可能听懂。
“性格、脾气都很像他，卫庄――”
我用力一拔，伤口处的鲜血喷了我一脸，玄虎吃痛合口，我收腿的速度还是慢了半拍，擦着它的唇齿被刮下了不少皮肉。
两条腿保住了，却也血肉模糊。
“……还有十七根。”
还有十七根。
一共四十九根，目标表面是完成了三分之二，实际上困难的地方才刚刚开始。
我在与玄虎打斗的过程中早就把它身上的长钉都取出了，它的毛发需要翻开来检查。我检查了三遍，它的身上已经没有长钉了。
白亦非虽然年岁已高，但暂时没出现老年痴呆的征兆，不可能拿数数诓我。
那么，有可能还有长钉的地方，就只有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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