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没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我的手指死死抠在石壁的夹缝上,我也不知我哪来的求生欲,竟然能用两根手指,撑住了两个飘摇在空中的身体。
卫庄的两只脚被延伸出来的锁链死死往下拖,而他的两只手,正死死地扯着我的腿。
他求生欲也是超乎常人,我快要顶不住了。
“卫庄,你再不放手……我们就都完了,能活一个算一个啊。”我咬牙切齿道,“你别存心拖我赴死!”
“闭嘴,阴阳家的细作。”他厉声道,说话的力度也几乎是咬碎了牙齿。
终于……
我再也撑不住,手指下滑。
“刺啦刺啦——”
指甲在石壁上刮出了类似粉笔折断在黑板上刺耳的声音。
手指滑动的轨迹只有短短一存。
然后是完全脱离。
……两个人跌进了更恐怖的深渊。
风声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后脑勺向后仰。
视线所及,一片黑暗。
下落……
下落……
然后是——
“噗通”一声巨响。
还有水花四溅的声音。
“卫庄,你这混蛋!竟然拿我当垫子!这是你自己的身体啊!”
“闭嘴,阴阳家的细作。”
我面目狰狞地从水里爬起来,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他已经从我手中顺走了斩风,正自顾自切着脚腕上的锁链。
后来我才知道,斩风虽小,却是十分精悍,削铁如泥,的确是鬼谷子收藏的名剑之一。
难怪剜去卫庄肩膀上的肉也是干净利落。
从境迁洞落下来,地下是一个深潭。
水温不冷,是温热的,像温泉一样。我平静了下心情,继续坐在深潭里舒舒服服地泡了起来。
卫庄在岸边生了堆火在烤衣服,他现在可保重身体了。
毕竟是用的我的身体,三天一小咳,五天一发烧……他能忍到现在也是真不容易。
丝丝冷风从我脸上拂过,我打了个寒颤,往水里缩了缩,视线不禁往卫庄那边挪了挪。
他脱掉了外衫,只留一件里衣。
火光跳动,他的表情一片沉静。
他将烤干的外衣披上,又将斩风抛给了我。我一个趔趄差点没接稳,又看到了他左手臂上的红蝴蝶。
那里缺了一小圈肉。
切肤剜肉刮骨之痛,他一声没吭。
他头也不抬,淡淡道:“走了。”
我晃了晃神,从水里爬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跟在了他的身后。
我们掉落的地方是境迁洞的洞底,如果能够找到出口,通往外面的死魂崖,应该就能出去了。但若是运气不好,可能就会困死在这里。
想要活下去,必须的生存条件是空气,水和食物。
前两样都有,第三样是我最忧心的。
……要是找不到吃的也出不去,卫庄会不会把我给煮了?
洞底有丝丝冷风吹过,我衣服上的水珠还没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卫庄忽然停住了脚步,顿了一会儿说:“风是从西南方向吹来的。”
又有风吹过,他手上的火把晃动,火光阴晴不定。
一如他的心情。
我没有什么方向感,但是他能在这个只有着微弱光芒的洞底能分出西南方向……我怎么感觉他是在胡说八道?
境迁洞底可不比上边,曲曲折折,到处都有长长的藤条,石壁也是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碰着腰咯着头了。
我捂着撞疼的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在一个洞口前停了下来。
没错,又有一个圆形的洞口,洞口的直径约莫是五尺左右。
“风是从这里出来的,这下面有通往外界的路。”他很肯定地说。
“可是不知道这个洞有多深,难道我们直接跳下去?”我砸了砸舌,“刚才那是幸运底下是深潭,万一底下是石壁,我们就会摔死了——你可别又想拿我当垫子。”
他侧过头,看向了一旁的藤条。然后俯身拿起了一根,用力扯动,道:“藤条还是挺结实的。”
他又捡起了一颗石子,往洞里扔去。
听到石子掉落在洞底的清脆声音,我突然想起了伽利略。
……不晓得他的自由落体公式运用在这里会有几成的失误。
不过我对读秒计数的能力还是有相当大的把握,因为以前经常玩微信里的读秒游戏。
我屏住呼吸,捡起一颗石子,从洞顶放下。
从石子落下到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差不多是两秒。
H=vt 1/2gt*t,初速度为0,g取简单点的计算数值,取10,算出来的高度约莫是二十米。我反复测算了几次,确定没有问题才开始考虑藤条的长度。
斩风的长度是三寸,折算成现代厘米的计量单位,约等于十厘米。我一边计算着一边将藤条用斩风切开,仔细地缠绕在一起,然后绕在了一块牢靠的大石头上,用力拉扯了几下,确保没有扯断的风险,才将藤条扔下了洞口。
“你对长度的计算能力值得相信吗?”卫庄平静地问我。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要相信科学。”我也很平静地回答他。
“呵——”他嗤笑一声,随即扔掉火把,牵起藤条,顺着石壁滑了下去。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原本我以为他肯定让我先试一遍,确保绝对安全才会下去的。
不一会儿,洞底传来平静的声音。
“下来。”
只这两个字,我知道成功了。
果然。
——要相信科学。
*
山有小口,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强烈的白光闪过,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刚才在黑暗中待了很久,现在一下子接触日光,眼睛是不能立刻睁开的。
过了很久,我才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片茂密到看不到边的竹林。
微风吹过,林涛阵阵。
“终于得救了。”我仰天长啸。
卫庄偏过头,瞥我一眼:“还早。”
……不是已经出来了么?
“你没有发现异常吗?”
我抬头看看天空。天空是瓦蓝瓦蓝的,一丝云影也没有。
面前的竹林,只有风吹竹叶的声音,没有一丝杂音。
过于安静了。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可是这片竹林这么大,却连一只鸟都没看到,一声鸟鸣也没有。
不止是鸟,地上连一棵草也没有。
“高渐离说过,死魂崖底,是死魂林……”
我话还没说完,卫庄已经施施然走进了死魂林。
我见状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身后没有路,身前是死路。
与其原地踏步,不如拼上一把,也许能绝处逢生。
*
卫庄的方向感极强,但是在这片似乎是没有尽头的竹林中,他也时常停下,根据风向来判断方向。
坑庄坑央的是,死魂林的风没有固定的方向。
风来自四面八方。
卫庄又一次停下了脚步,我们又绕回了原地。
饶是连横大霸王,此时也有点挂不住面子了。
这是我们第三次绕回原地了。
如果这是在夜晚,可以根据星空辨别方向——当然我辨别不出来,我不认识北斗七星。
我唯一能够依靠着辨别方向的,是太阳。
我走到一根矮竹子下,折下了一节,竹子断口处散发出蜂蜜一样清甜的气息,令我心神一顿。
我晃了晃脑袋,蹲在了地上,将竹枝与地面平行,插了进去。阳光在竹枝的一侧留下了一片阴影,我在阴影的顶点处放了一块石头。
过了片刻,阴影的顶点处随着阳光的移动也到了另一处。我在那里也摆放了一块石头。
最后我在两块石头的中间用竹枝划了一道深深的线。
线向着太阳的那一方就是南边,背对太阳的那一方是北方。
日光渐斜。
我隔过茂密的竹影,看向卫庄。
卫庄的脸上露出了饶有兴味的愉悦,辉映日光,光彩夺目的一塌糊涂。
……恍若一个前生今世的梦。
我一步步地向他走去。
直至走到了他的身前。
——身高差的优势立马就出来了。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眸光微动,语气不善:“怎么?”还想翻天啊。
我低下头,淡淡一笑,随即双手猛地扣住他的脑袋,吻了下去。
唇齿撕咬,毫无温柔怜惜。
“啪——”响亮的巴掌声。
我放开他,愣愣地摸了摸嘴角,手指上已经沾了一抹嫣红。
他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混帐。”他一脸震怒地看着我。
我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我用你的身体,轻薄了我的身体,但是我——”
我抬起头,猛地扑上去,像狼看到羊一样,将他狠狠地压在了他身后的树干上,死死压住他的双手,然后对准他的嘴唇——再次狠狠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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