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丹少年比我们都要沉得住气，无论是长相，还是做事风格。
他一连喝了几碗茶吃了几块饼，才淡淡开口：“此事，怕是有些难度。”
我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却被高渐离狠狠剜了一眼。
荆轲懒洋洋地倚在墙角，翘着二郎腿，毫无坐姿，他挑起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道：“燕太子殿下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小将军？”
“……我只是说有些难度。”燕丹少年早期就养成了一张面瘫脸，脸上沾了一些饼屑也仍然是面不改色，“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帮你救出你们想救的那个人，这是等价交换。”
厅内一片暗寞，盖聂的表情格外沉静。
“呵……”打破沉默的是卫庄的淡淡的讥笑。
他逆光倚在窗边，外边的阳光白灿灿晃人眼，他的神情虚幻在光线里，叫人看不真切，“有点意思。”
最后荆轲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轻声道：“我们答应你。”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燕丹想找的东西很简单，是一块石头。
除了荆玉，还有什么东西能令一个燕国太子动心，恩……是陨石。
“我们这儿有荆玉的碎片，可以作为等价交换吧。”我解开盖聂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摊开了放在手心，递给燕丹看。那是韩非在临行前送给我的礼物，“我们不去找那个星辰碎片。”
燕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他仍是语气淡漠地说：“荆玉只是一块石头。”
“星辰碎片也是一块石头。”我没好气地解释道。
“荆玉是楚国的石头，星辰碎片是天外的石头。”
他的语气很淡漠，眼里的光芒却很盛。
像是狼盯上了羊。
一样的目光。
我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平静地问：“你要天外的石头做什么？”
他没有再吭声。
*
燕国，上谷岭。
燕丹和他的侍卫到此就停住了脚步。
我回头看了看屹立在我们身后的壮观奇景，左侧是万丈悬崖，右侧是连绵不绝直入云霄的山峰。
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就是星辰碎片陨落的地方，月牙山。
它的名字不错，却不是个好地方。
“月牙山上有狼群。”高渐离煞白了一张小脸，双拳紧握，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慢慢开口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我嗤笑一声，把他肩膀上挂的小包袱抢了过来：“小包袱我们收下了，你这个大包袱我们就不要了。”
“你——”高渐离被这话气得不轻，咬着嘴唇倔强地说道，“月牙山上有狼群，去的人都没有回来。”
“那你跟去了就能保护我们了？你能打几条狼？”我笑着问道。
高渐离没话说了，垂下头捏着衣角，半响才闷闷道：“可是是因为我和我姐姐，你们才……”
我摇了摇头道：“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你姐姐。”
我指了指盖聂和荆轲：“是因为他们的信仰。”
然后我又指了指卫庄：“还有他的好奇心。”
高渐离扬起脸，轻声问道：“那你呢？”
他的眼珠在日光里黑白清晰，格外分明。
我想了一下，半调侃半认真道：“偶尔做点好事，积点德，防止以后我儿子像你一样是个面瘫。”
荆轲“噗哧”一声笑了，乐呵道：“你连媳妇都没有，就想着儿子了？”
我白了他一眼，淡定道：“像我这种靠脸吃饭的人，还担心以后没媳妇？”
紫女，红莲，弄玉……等等，都是我的！
愈往山上走，愈觉得冷。
高处不胜寒呐……
我们还没行至月牙山，就已经天黑了。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砸了砸嘴道：“人生最缺少的就是尝试呐。”
这见鬼的尝试！
“小庄，你冷不冷？”盖聂作势要脱下自己身上单薄的衣服。
我蓦的想起在鬼谷时卫庄想养玄虎却被鬼谷子拒绝的事，鬼谷子对他说：“有野心是好的，但是也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没有那个资格。能力撑不起野心，只能是痴人说梦。”
我稍微改了一下跟盖聂说：“有善心是好的，但是也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没有那个能力。能力撑不起善心，不光帮不了别人，很有可能还会累及自身。”
盖聂握着衣服的手抖了抖，半天才憋出一句：“小庄，我会变强。”
我没有作声，摸出一块干饼吃了起来，干饼嚼着没有味道，并不好吃。高渐离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能拿出这些东西已经是极限了。
吃完一块干饼，我才出声道：“我知道。”
我知道呐，盖聂。
你以后会变得很强，会变成剑圣，会变成一个……盖世英雄。
荆轲见一路上气氛不太对，没话找话说：“卫庄，你以后要是真有了儿子，会给他叫什么名字呢？”
我反问道：“你会给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呢？”
荆轲一听这话，撇嘴道：“我想要女儿，不想要儿子。”
“为什么重女轻男？”
“我怕儿子太熊，阿丽的弟弟阿淮就很熊，好烦啊，被他欺负了还不能欺负他。”荆轲咕哝道，“生个女儿多好，和她一样好看，我放在手心里疼。”
我知道他所说的“阿丽”是谁，就是后来被嬴政强行掳去的丽姬。
荆轲那句“我放在手心里疼”突然就让我很难受。
“如果生个女儿，一定要叫荆乐。希望她永远快乐。”荆轲说这话的神情就好像已经得到了一个宝贝女儿。
永远快乐……盖聂也希望我永远快乐。
……他操的是当爹的心么？
“要是你一不小心生的是儿子怎么办？你要叫他什么？”我追问荆轲，他被我问烦了，随口一说：“叫荆元宝呗。”
我冷笑道：“你给儿子起名字就这么随便？”
荆轲嘻皮笑脸道：“荆元宝，就是金元宝，元宝多好啊，有了元宝，吃好喝好。”
“剑客追求物质生活不是很庸俗？”
“不会啊。剑客也是人，不是神，也是要吃好喝好的。吃都没吃饱还怎么救人？”
“……话虽如此，你儿子若是真叫荆元宝，不太好吧。”那秦时明月不就是要叫秦时元宝了？
“不满意你给取一个呗。”荆轲笑眯眯地说道，“对我儿子这么上心，怎么，想做干爹啊？”
我……干爸爹！= =
“叫天明，荆天明，夜尽以后就是天明。”
荆轲点头道：“看不出来你文化水平还可以，我以前还以为你就是一莽夫呢。成，听你的，以后万一我很不幸地生了儿子，他就叫荆天明。”
见他这么保证，我这才放下心来。明宝，你终于不用叫元宝了。
“不过我还是想生个女儿，女儿多贴心，也不熊。盖聂，你生个儿子呗，你模样好，人也老实，以后我女儿就嫁到你家去。”荆轲从腰间掏出一个葫芦，拧开饮了一大口又道，“嫁过去也不会吃亏，你儿子就叫盖子吧，这样我女儿叫他盖盖，听起来就像在撒娇地叫‘哥哥’。”
盖聂有点受不了荆轲的脱线，面无表情道：“你自己生去吧。”
“卫庄，你忙着给别人的儿子操心名字的事，也别闲着，给自己家的想想呗，我看干脆就叫‘卫什么’吧。”
……卫什么，为什么？那盖聂他儿子还叫盖浇饭呢。什么鬼名字？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以后有儿子。”我顿了顿脚步，想了一下说，“他一定会叫‘卫来’”。
荆轲眯着眼睛反复诵吟了一会儿，突然眉开眼笑道：“这名字好，甚好！”
“好在哪里？”
“以后可以对他这么说‘来，跟荆大叔回家吧。’，我就可以把他拐回家好好欺负了。”荆轲大声道，“卫庄这笨蛋的儿子一定也很蠢很好骗。”
我明显感受到来自一旁的真主卫庄那边的森冷杀气。
片刻后，卫庄淡淡开口道：“三个男子竟然觉得自己能生儿子。你们用什么生？”
荆轲被他的话一噎，愣愣开口道：“用媳妇啊。”
“嗤——”卫庄讥笑一声，继续迈步向前走。
荆轲无厘头地又来了一句：“那你以后生个儿子叫啥名啊？”
卫庄还未发作，荆轲很作死地补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小姑娘，你儿子肯定不跟你的姓，你得听你男人的。”
……这回卫庄是真要发作了。
我幸灾乐祸地看着一脸阴沉的卫庄和嘻皮笑脸的荆轲，却听得盖聂说：“狼来了。”
我抬起头，前方有无数双若隐若现的绿色眼睛，正缓缓向我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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