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晏遥身后的叶子朝前探了探，荷叶边刚好垂下，遮住了他大半的视线。没等他将目光更移开一些，妲己身上已经干爽如初。
就是脸色更加难看了。
事到如此，晏遥觉得就算他替自己争辩也没有什么用了，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妲己淬着刀子的目光。
进门起就没有太多存在感的某二郎真君咳了一声，“你们......”
只是想来拿个狗粮的杨戬感到了事件的棘手性。
妲己不用说，多少年的对头；晏遥他也知道，天庭驻下界办事负责人，脾气特别好，不涉及违法乱纪的事情基本上有求必应。
不用脑袋想，他都能知道是妲己上门找麻烦来了。
关键是，为什么哪吒也会在这里？
说到哪吒，就不得不提几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
众所周知，天庭只有两本难念的经，一本他家的，另一本则是李天王家的。
只不过他没事就跑灌江口待着，远远避开了他舅那边一团乱的家务事，说不上太糟心。
哪吒就不一样了。
哪吒讨厌他爹李天王，偏偏和他爹在同一个部门就职，甚至李天王还是他的上司。
在这种情况下，杨戬真心觉得哪吒能忍几千年，没有将他爹一枪挑了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前几个月是李天王寿宴。
这种事哪吒向来不关心，也不会特地跑过去给自己找不痛快，问题出在殷夫人身上。宾客大多走后，殷夫人又办了个比较私人的生日派对，请假回天庭探亲的金吒和木吒也在。
据说哪吒是被她用许久不见回家看看这样的理由诓过去的，进门就被彩带之类的东西糊了一脸。
彩带是木吒喷的。
知情人士透露，当时哪吒脸色和墨汁没什么两样。
他那个时候在遛狗，所以具体细节不清楚。
但天庭小报和公众号推送的现场图因为过于血腥被打了马赛克，还有几张甚至直接被和谐的事情还是知道一点的。
这件事情之后，哪吒就干脆撂挑子跑了。
他以为哪吒回了乾元山，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不说，还被晏遥以明显保护的姿态挡在身后。
不管怎么看，现在这个场面都显得无比玄幻。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戬扫了一眼被破坏得七七八八的屋子，正要开口发问呢，就听见妲己冷嗤了一声，踩着婀娜的步子朝他这边走过来。
他还在愣神，妲己已经将他撞到了一边，甩了下头发，带着相当不屑的表情扬长而去。
“好狗不挡道。”
衣服上印着自家哮天犬的杨戬：……
晏遥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向他，解释道：“她想要我直接给开个后门，我没同意，起了点冲突。”
和他想的差不多。
杨戬点了下头，然后看向已经将荷叶缩回去的那盆莲花，“事情我大概清楚了，你这花……？”
晏遥舒了口长气，“应该刚成精，我也不太确定，只知道它品种很罕见，之前玄奘大师说的。”
可不是罕见吗，三界也就只有一个哪吒啊。
杨戬腹诽道。
抛开受到惊吓不谈，晏遥还是挺高兴的，“我回头就去给他登记妖籍。”
问题根本不在妖籍上啊！你知道这个花是谁吗！
杨戬忍不住扶额。板起一张脸，觉得十分有必要让这位晏姓小老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关于妖籍的事情，你这个莲花......”他清了清嗓子，刚准备提醒，便感到有股尖而细的杀意扑向面门。
少年人带着点冷淡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丝毫不掩饰意图。
——“说了我就回去找你外甥。”
刚准备扒马甲的杨戬沉默了，还有点委屈。
他和哪吒，好歹见面也以师兄弟相称，是天庭近年来颜值最能打的二三组合，真亏他能半点面子不给。
他丝毫没有自己破坏了某种气氛的自觉，只觉得难受。只是下班顺路来拿个狗粮而已，怎么就无缘无故惹到这个刺头的？
他没办法不配合。
前面提到过，哪吒家庭不睦，他家破事也不少，不提那些表亲，就是单纯一小家子都乱。
他娘是玉帝的妹妹，下凡之后有了他和他妹，他妹下凡之后又有了他外甥沉香。
还好他妹妹杨婵也只生了沉香一个，不然杨戬估计自己外甥的外甥说不定也已早安排上了。
杨戬一直认为这或许是他们家的诅咒。
他和他舅舅玉皇大帝的关系不太好一样，沉香和他这个当舅舅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可好歹也喊过一声舅舅不是？
而且他们家也没有哪吒家那样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面子上抹不开归抹不开，真要有事能不管吗？
沉香叛逆多少年了，又一直挺崇拜哪吒，要是被哪吒影响，更中二一点，杨戬觉得自己没法和妹子交代。
至于妹夫——这方面他家不论是哪辈的态度都出奇一致，这种生物存在吗？
晏遥看他愣神，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疑惑道：“真君？”
对方说话说一半，弄得他心里面跟猫抓似的痒。
杨戬这才回过神，勉强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这莲花连化形都做不到，现在给他办理妖籍还有些早。”
“多年前我曾在乾元山附近见过类似的品种，出身不凡，看样子是返祖了。”他摩挲着下巴，绑在后脑的小辫也抖了下，“灵智这方面不用担心，莲花喜静，你好生养着。”
两边都不得罪，他已经尽力了。
莲叶闻言抖了抖，滚落几点露珠。
晏遥则是慌不迭点头，“一定一定，我肯定会好好养的！”
怎么看都明显没往细处想啊。
杨戬扛起他那几大包狗粮，心中止不住地叹气，提醒他道：“你回头写个报告，我这边给你开个证明，先把维修费先报销了再说。”
妲己这件事，往大了可以上升到仙妖关系，往小了也是逃犯恶意找茬，按照天庭公务员管理条例，确实可以申请事后赔偿。
晏遥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包，又回想了下支付宝上的余额，还是决定听他的，将这件事上报。
倒不是说内疚，主要是写报告和等审批比较麻烦。
然而他真的没钱。
“加油，好好干。”杨戬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这才扛着狗粮离开。
晏遥看着完好无损的莲花，又环顾了一眼基本成为废墟的室内，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就这样站了许久，他才猛地拍了下脑袋。
……忘了让杨戬转账了！
他陷入沉思，觉得自己根本开不了口，只好颇为纠结地戳弄着莲花。
“也不是什么大事......几袋狗粮而已，要不算了吧。而且说不定是我当小人，真君回去就转账给我了呢。”
狗粮钱也是钱啊。
莲花扭着花瓣避开了他的戳弄，又用叶子朝晏遥连泼了好几遍水，最后干脆整朵花都闭了起来，明显是不配合不搭理的态度。
——杨戬大咧咧的，容易忘事，按照晏遥的性格，这钱怕是永远也别想拿回来。
不过某位大爷觉得这事和他没关系，谁让他现在只是朵普通莲花。
“嫌吵我就不说了。”晏遥叹了口气，“不过这里暂时没法待，我先带你回家。”
这几天肯定没有办法营业了，不如干脆挂上升级装修的牌子。
晏遥抱着莲花，将牌子挂到门上之后，掏出钥匙将门锁上。
这次要以防万一了，毕竟里面情况有点惨烈。要不是还有扇门依旧坚强，他就真的只能考虑障眼法糊弄了。
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提前下了班，甚至还放了个小长假。
不过下馆子的心情倒是被破坏得一干二净，随便弄点萝卜白菜糊弄得了。
捧着盆莲花买菜也还好，但想到莲花喜静，晏遥还是决定先回去把花安置好。
他抱着莲花进了小区，刚巧在小区门口撞见顾念。
顾念稍微圆润了些，整个人都精神不少，确认是他之后，主送跑过来打招呼。
她提着的大包小包，购物袋的缝隙处漏出几款猫零食品牌商的标志。
晏遥瞅了一眼，觉得总有天那只橘猫要成为第一只胖死的猫妖。
“我还说下午去找你呢，晏老板。”顾念说，眼睛里带着期盼，“那个……晚上你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顿饭。”
晏遥估摸着八成还是因为当了树洞和照顾胖橘的事情。
他刚想要拒绝，顾念下一句话就说出了口，“刚好同事那边也遇到了事情，我就推荐你了，我们晚上边吃边说？”
于是晏遥到喉咙口的拒绝变成了惊讶，“恭喜。”
他本来还说哪天遇见顾念，问她要不要介绍个工作的。
观音大士那边的心理诊所福利好，还缺人。
顾念连忙摆手，晃得手上的袋子一阵哗啦响，“没，上司把辞职信压下来了……就是今年没年假。”
晏遥一愣，随即笑道：“他一定是个好上司。”
“是啊，大好人呢。”顾念笑容清浅，迈着步子离开，“那我就先回去啦，阿橘还在等着吃饭，晚上见!”
结果还是没拒绝。
晏遥耸肩，开始自我催眠，“做生意的事情能叫人情吗？不能。”
他一动，瓷缸也跟着晃，连带着缸里的莲花也一起摇动。
他带着莲花上了楼。
于是这一天，从来不觉得安静装莲花有多难的某三太子，难得体会到了名为自闭的滋味。
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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