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君心在医院待了三天,花费两万多。医保报销了很大一部分, 花费五千出头, 比他想象的少。
“你恢复情况很好。记住这段时间不要剧烈运动。”医生嘱咐道“有不舒服及时就医,记得复诊。”
“好的好的, 我们记住了。”程福林问“医生, 饮食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医生回答很仔细。知道他们是一群离开父母闯荡世界的孩子,也就耐心了许多。
高君心其实早就想走了,但其他孩子听得很认真。
小孩子们懂事儿,一起看护他。这确实很贴心,却也有点头疼。
凡是不利于养病的事情都不让他干, 孩子们彻彻底底将医生的嘱咐执行到底。他稍微想自己动弹动弹,都会被按回到床上强行休息。
好在现在出院了,解放了。
天喜班的孩子跟医生聊完,出院证明拿到手, 高君心在师弟妹的陪同下,离开了医院。
天还未入夏, 可南江的天气已经很热。正午的太阳格外毒辣, 程福林和几个男生做主,将高君心这个三元和班里四个女孩塞进了出租车,他们则坚持坐公交。
半小时后,大家重聚南江码头。
戏园子的门都没有关上,映入眼帘是满地狼藉。
破碎的座椅板凳、被烧毁的行头,地上茶壶茶碗的碎片,斑斑点点的血迹, 还有被砸坏的天喜班的招牌、写节目的水牌
看到此情此景,被遗忘的回忆忽然变得清晰。
孩子们满脸的笑容逐渐淡去,非常想哭。
打人闹事的被抓了,幕后主使也被绳之以法。可他们的家,他们的戏园子已经被毁了。
高君心吩咐班里年纪最长的女生兰草将年纪小的孩子都带上楼,又与程福林给现场拍照留证并统计顺势。
“戏园子先保持现状。”高君心吩咐道。
一个世界一个法律,这种情况民事索赔该如何操作得去咨询律师。
对方造成的破坏,还是先留着。
“我们不唱了吗”程福林愁容满面。
是暂时不唱,还是以后都不唱了他怕戏班子解散了。
“暂时唱不了。”高君心没跟师弟隐瞒“咱们的钱还剩两万快,打官司这几个月勉强能撑下去。再说,我年纪够了,可以出去挣钱。这段时间没法唱。但等赔偿到位,就能重新开张。到时候,我们重新找块场地,定新的戏服,从头开始”
“我也可以去打工”程福林道。他16岁了,可以打工。
“你得留下。大的都走了,留这么几个小的不安全,兰草也看不过来,我也不放心。”高君心温和地劝“再说,小几个基本功还不扎实,你也帮着多看看。”
程福林虽然冲动,但他有个优点就是听劝。
高君心说得有理,为了天喜班他必须留下。可这样全部的经济重担就得师兄一个人扛。
其实凭高君心的能耐,随便去哪个剧团都能好好生存,他若是不唱川剧去唱歌那更是前途无量。可他留下来,带着他们这群没有家没有前途的人苦苦坚持
“师兄,你辛苦了。”程福林暗暗抹了一把眼泪。
高君心揉揉师弟的板寸头,将他赶上去楼去。
两万块生活费不能动,打官司必须请律师,这钱得他自己挣。
赚快钱的方式他有的,只是以前都不怎么愿意干。现在不得不干。
高君心翻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叫孟川的人的电话。
电话铃响过一声就接通了。
“小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呢”孟川粗狂的嗓音透着欢喜。高君心的声音令他心情愉悦。
孟川的年纪比周元富还大三岁,他曾经是高青秀的最佳搭档。周元富接手天喜班,孟川就离开了。两人天生不对盘。
人虽然离开,但孟川一直跟天喜班保持联络,特别关注高君心。
脱离了戏班混得很好的他,一直希望高君心跟他做事。但高君心不愿意,他也不好多劝。
高君心开门见山“孟叔叔,我遇到点困难。想问问,你这边有没有需要我的业务”
“你想通了太好了”孟川狂喜“我这有比大买卖正愁没合适的人”
这话不假,再找不到合适的人他只能推给别人了。
“什么时候”高君心问。
“明天晚上六点开始,你还在南江码头”孟川问。
高君心“嗯。”
孟川“那我下午四点钟来接你。你准备准备,稍微化化妆,不要让人认出来就行。”
下午四点,化妆修容、带上假发的高君心穿着一条朴素的连衣裙,踩着高跟鞋出现在门口。
好一个风姿绰约的窈窕女郎。
孟川看了好久,才认出高君心。他只让高君心稍微化化妆做做伪装,没让他直接女装。
“小俊,你这是”孟川找不到语言形容。
“不像女孩子吗”高君心的伪音清亮甜美,听着没有半点的男儿气。
常年扮演各种女子,他的身段他的举止没有半点的破绽,而嗓音方面的伪装更是轻松。
“像”孟川竖起大拇指。
两人也不多话,赶业务要紧。
孟川的丰田车载着高君心一路开往城外,半途又接了几个乐手。
有拿着西洋乐器的年轻人,也有拿着川剧锣鼓、胡琴的老头子。
大家相互问好,打个招呼,就在车内进行简单的排练。
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龙化沟殡仪馆安庆堂。
高君心这回接的是“唱死人子板板”的业务。
殡葬服务这行业听着就晦气,普通人不愿意干。可这行业赚钱呀,来钱也快。就唱这一回,孟川就给了他一万劳务费。
晚上六点整,乐声响起。
孟川作为司仪带头宣布悼念仪式开始。
诵读逝者一声事迹后,又念了一篇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的悼文。
子女们搀扶着老母亲聚在灵前最后看了逝者一眼,子女们三鞠躬致敬。
然后,悼念晚会开始,高君心悲悲切切唱起离别曲。
流行歌曲、民俗歌曲,戏曲,不管什么类型,反正奔着把人唱哭的方式去唱就成。
要唱出思念,唱出悲哀,唱出眼泪。唱得越悲伤,越能体现生者的哀痛。
今天这一家子特别的一点在于逝者的遗孀点了一出川剧三祭江。
川剧三祭江讲的是三国的故事。东吴郡主孙尚香听闻刘备身亡噩耗,来至江边哭悼。祭司过刘备、关羽、张飞弟兄三人后,孙尚香投江而死。
三祭江是综合了昆腔、胡琴、弹戏、高腔多种川剧声腔艺术的经典剧目,是纯唱功戏。基本上川剧旦角都能唱这一出,但要在殡葬服务业内找个唱得好的就很难。
高君心的出现可谓解了孟川燃眉之急,所以给钱给得很痛快。
果然,八十九岁的老太太非常满意,光着一出戏就包了两个大红包。
唱丧礼很挣钱,但这分钱也不是那么好赚。乐队、歌手从下午六点开始,要表演到早上六点。
虽然中间也有歌手替代上场,但高君心也唱得嗓子冒烟。
好不容易时间到,热热闹闹送走了逝者。这一趟业务才算结束了。
辛苦有辛苦的报酬,逝者一家人一晚上给了他五个大红包,每个红包一万块钱。
“红包你自己收好”孟川说“我公司的规矩,小费都是歌手自己的。当然,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回回能碰上。”
这一行赚钱,尤其孟川经营多年有了口碑,客户基本都是老顾客介绍的,他们大多富裕。
有的客户手松,出手阔绰,五万的红包都算少到,但也有不给赏钱的,还有唱得不好扣钱的铁公鸡。
总之,哪行哪业都不好干。
孟川问“小俊呀,你准备干多久我好给你接业务。”
“至少一年吧。”高君心估算。
在戏班重新开张并实现盈利前,“死人子板板”都得唱下去。
刚刚出院的身体熬了一个通宵,高君心也有些吃不消。
回到戏园,上了二楼。
女孩子跟着兰草咿咿呀呀吊嗓子,程福林守着男生练基本功。
高君心打了个哈欠“阿林,中午记得叫我。”
“好师兄你睡吧。”程福林担心了一晚上,基本也没合眼。看到师兄回来,他也放了心。
上午十一点,不速之客上门。
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出现。
“我是张慧兰的父亲,想和你们谈谈赔偿的事情。”老头满脸堆笑,相貌很和善。
张慧兰不是好人,那么他老爹肯定不会好人。他的脑筋就这么简单
“赔偿这个问题等我师兄睡醒了再说”程福林回头又低声嘱咐兰草“你们上去,别吵到师兄。”
兰草点点头,默默带着孩子们上了楼。
程福林拿着一杆木棍,堵在楼梯上,一副舍身保护家人的英雄模样。
张老头哈哈大笑,竖起大拇哥表扬“小伙子,豪气老头子很欣赏你。”
程福林不跟他说话,满眼全是警戒。
兰草、程福林没打算喊醒师兄,可张老头等了十分钟就不耐烦。
他身后两个男的高声喊着名字,将高君心从梦中唤醒。
家里来了不速之客,他怎能安睡
稍作梳洗整理仪容,便下楼见客。
张老头子还是笑得一团和气,他热情地说“孩子别怕,我是来解决问题的。我那个不孝女犯下错事,我这个当爸的该负起责任。”
高君心也挂上营业微笑“老先生,你想如何解决问题”
“我给你一百万,你放弃起诉,我们私了。”张老头道。
高君心不动声色,问“一百万”
“房子的装修费,戏服、道具、家具的钱,你的医药费和精神补偿。”张老头道“娃娃,我是很有诚意解决问题的。”
程福林拍了拍高君心肩膀,他很激动。他不希望高君心答应
高君心握住师弟的手,没说话。
张老头继续表演“你签一份和解协议,我立马给你一百万现金。钱我都准备好了”
西装男打开手提箱,一箱子红票子格外刺眼。
“来,看看吧。”张老头拿出一份和解协议,递到高君心面前,笑意更浓了。
高君心面部表情接过协议,半个字都没看,闪电一般将它撕成碎片,抛在地上。
“老人家,张慧兰该赔多少,要听法院判决。”高君心笑意盈盈,吩咐程福林“阿林,到饭点了。老人家肯定饿了,咱们就不留人了。”
高君心赶人。
程福林举着棍子要赶人。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张老头脸色大变,大骂几句转身就走
“师兄,撕得漂亮我们要应得的赔偿,多余钱看不上,他也甭想收买我们”程福林哼了一身,高傲地昂着头。
小孩子想法就是简单,高君心暗叹。
“张老头不是想收买人,而是在挖陷阱坑人。”高君心道。
“陷阱什么陷阱”程福林根本就不明白。
高君心耐心解释“我们若是收了钱决定私了,他转头就能告我们敲诈勒索,让我们也进监狱。”
现实中,太多贪小便宜后倒大霉的案例了。
“这也太阴险了”程福林有些后怕,还好师兄聪明,他看穿了这恶心的套路。
程福林对师兄的崇敬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作者有话要说 唱死人子板板,是川渝地区对葬礼音乐会的贬义称呼。和灵前打麻将一样都是地区葬礼特色。现在已经不准在小区里面搞了,因为噪音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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