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孤儿院出来, 向晚才发现外面又下雪了。
雪不大, 还没在地上堆积起来, 浅浅铺着一小层, 落到温热的脸颊上，转瞬即化。
霍珩站在不远处, 还在接电话。
离得不近, 他的声音又低沉，向晚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少年出来有一会儿了, 身上沾着零零落落的雪花, 乌黑柔软的头发都快被染白了, 长睫上挂着几颗小水珠, 清隽精致的面上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流露出来，有种遗世而独立的不食烟火感。
向晚看着看着, 不自觉地想起初见他那一眼, 那时候他身上带着孤傲冷然的气质，眉眼间全是冷锐的戾气, 看起来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好像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偶尔才会笑，但是笑意也不深。
有时候, 她好像能看到有一道透明的线横亘在他们俩的中间, 割裂出两个世界，站在这个世界里的她没办法读懂他在想什么。
他眼底的情绪有时候太淡了，有时候太浓了，都让人毫无头绪。
她没参与过他以前的人生, 但她知道他的过往一定经历过什么，才把他变成现在这样——内心非常柔软，外表却带着一层冷硬的保护色。
让她止不住的心疼。
向晚还在愣神，霍珩突然朝她看过来。
看到小姑娘傻愣愣地站在外面，他蹙了蹙眉，抬步走了过来。
向晚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被人胡乱地揉了一把，然后又被人按进了温热的怀里。
霍珩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紧紧地扣着怀里的人。
他身上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开的，向晚脸颊贴着他里面的毛衣，暖融融的，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顿了顿，向晚双手按在他的腰上想要站起来，她身上的羽绒服还沾了雪花，寒气四溢，他要是因为她生病了感冒了怎么办啊？
霍珩把手机拿开了一些，垂眸看她，压低了嗓音说道：“乖，别乱动。”
向晚费力巴拉地抬起头看他，她下巴在他的毛衣上蹭了蹭，耳朵尖有点红，声音软软的、低低的：“那你把衣服穿好。”
电话那端的丁程文原本还在说正事，他耳朵尖，敏锐地捕捉到了电话另一端两人之间暧昧的对话。
他愣了一下，忽地想起来霍珩的年龄，厉声呵斥道：“小兔崽子，我记得你还未成年吧，你现在竟然变得这么禽兽了？你果然没让师父失望啊，你还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你早恋师父就不说你了，但你还脱衣服勾引人家……”
……同样未成年的小姑娘。
丁程文的声音很尖锐，音量还很高。
霍珩眼见着怀里的小姑娘脸颊再次红透，还挣扎着从他怀里逃开了。
他眯了一下眼睛，及时地挂断了丁程文的电话，没让他说完剩下半句话。
向晚一字不差地听清了电话那端男人的话，她觉得羞愧难当，就差挖个地洞立刻藏进去了。
啊啊啊啊。
他们没有早恋。
霍珩也没有脱衣服啊。
更没有勾引她……
少女低垂着脑袋，鹿眸不安地眨巴眨巴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听不清内容。
只是模样看起来有点可爱，又有点可笑。
霍珩漆黑的眼眸里有柔光闪过，他唇角轻轻扬起，低低地唤了一声，声线低而磁：“晚晚。”
向晚立刻往后退了半步，并抬起手背捂住眼睛，“你先别过来……你快把衣服穿好。”
霍珩：“……”
*
回去的路上，向晚自觉地跟霍珩保持着距离。
只要霍珩一靠近，她脑海里就会立刻响起他师父的话。
早恋和勾引。
这两个词语暂时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她贴着车门坐着，刻意与霍珩保持最远的距离。
原本上车的时候，她就想要去坐副驾的，但是手腕猛地被霍珩拽住，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很凶，他拉开了后车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上了车。
向晚偏头看向窗外，天空苍茫茫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越来越密集地飘落下来。
顿了顿，她忽然有些好奇，霍珩要是真的勾引她，那种场景会是什么样子？
她应该把持不住的吧。
就好比圣诞节那天，看到他失了生气的样子，她稀里糊涂地就说出以后要陪他一起这种话了。
在她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也不确定他的心意，甚至潜意识里还觉得他有点危险的时候，她却能轻而易举地被脆弱的他动摇了心思，然后从心底生出了一种保护欲，想要一直陪着他，保护他。
长这么大，没人教过她什么是喜欢。
江珊说她从小到大暗恋过一大把男生，但是向晚知道，江珊对那些男生的态度不是喜欢。
只是那些男生长得帅而已。
心动很简单，一秒钟就可以消失，喜欢和爱很复杂，它需要时间的证明。
向晚偷偷摸摸地瞥了一眼霍珩。
他正垂着眼眸看着手机，侧脸线条瘦削而锋利，睫毛长而浓密，唇抿出一条直线。
看起来依旧有点不太开心。
向晚鼓了鼓腮帮子，她不动声色地朝他靠近了一点。
霍珩突然侧过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漆黑的眼眸里一道幽光闪过。
像是漆黑的山林里，饿极了的猛兽看到了惦记已久的猎物，眼睛里一闪而逝的凶光。
落在向晚眼里，他的神情有些冷漠，还是有些凶巴巴的。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脸颊，弯着唇说道：“霍珩呀，你别老板着脸嘛，你又不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笑一笑才好看嘛。”
你这么好看。
霍珩漆黑的眼眸里全是少女美好温暖的影子，他喉结滚了滚，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并将她的手指递到唇边，低头亲吻了一下。
他淡绯色的唇瓣柔软而温热，向晚心跳漏了一拍，隔了几秒，她像是触了电似的，快速地将手指缩了回来。
她睫毛乱颤着，忽然觉得有些口渴，她咽了咽口水，又悄悄摸摸地朝车门的方向蹭了蹭。
心跳越来越快。
她刚刚是被他……勾引了吗？
霍珩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动作。
这样就受不了，又开始远离他了吗？
可是他心底想对她做的事情每一件好像都要比这个过分很多倍。
想将她困在怀里，想彻底地占有她，想狠狠地弄哭她，听她柔软带着点破碎的声音浅浅缠绕在耳际，想听她喊自己名字，想听她一遍又一遍地跟他保证，再也不会离开。
禽兽吗？
霍珩垂下眼眸，眼底的光黯淡下来，他唇角勾起一抹对自己嘲讽的笑。
他为什么就不知道满足呢。
*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雪已经在地上铺了柔软的一层，还在不停地下。
向晚下了车，正要和霍珩一起从南门进去，耳朵不经意之间捕捉到轻微的呜咽声，她脚步顿了顿。
她偏头问道：“霍珩，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霍珩抬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替她挡去了一点雪花。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面上没什么情绪，声音平淡：“没听到。”
小姑娘闻言，转动着脑袋四处张望着。
雪越下越大，霍珩蹙了蹙眉，正想强硬地将她送回家的时候，小姑娘突然朝某一个地方跑去。
霍珩朝她跑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只不大点的狗正在不远处转悠着，鼻子在雪地里蹭着，一缩一缩的，像是在寻找食物的模样，浑身黑色的毛，前腿还有点瘸。
看见小姑娘在它面前蹲下，霍珩的眉皱得更深了。
向晚本来以为小狗是和主人走散了，直到走近了，才看清狗的腿有点问题，再加上身上脏兮兮的，看起来流浪了很久的样子，她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这只小狗多半是被人遗弃不要的。
她今天身上带的吃的都给孤儿院的孩子们了，就连口袋里的糖也送出去了，摸了半天，她也没从身上掏出一点吃的。
天气这么冷，看着眼前肚子饿得瘪瘪的小狗，向晚心里犯了难。
向丽华一定不会同意让她养狗的。
那她要不要问问霍珩愿不愿意收养？
向晚还在发呆，小狗看到有人在它面前蹲下，下意识就想凑上来舔她的手，舌头还没碰到向晚的手，就被人掐住后脖子甩开了。
向晚看着霍珩毫不留情的动作，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他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喜欢这只狗的样子。
但是这种天气，没有食物，没有住所，而且这只狗也没多大，腿还有点问题，估计活不了几天。
顿了顿，向晚决定还是要试一试。
她站起来，看着霍珩，小心翼翼地问道：“霍珩呀，你看过忠犬八公的故事嘛？”
霍珩没看过，他摇头。
向晚想了想，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更低了：“那你喜欢狗嘛？”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我觉得狗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动物了。它们会一直陪伴你，对你不离不弃的。”
小姑娘的鹿眸清澈明亮，眼底闪着光，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写在娇艳清丽的脸上了，她说这些，无非是想让他收养这只狗。
霍珩舌尖抵了抵上颚，默了几秒，他长睫低低地覆盖下来，脸上闪过一抹颓败的神色。
原本到了嘴边，即将说出口的不喜欢被生生咽了回去。
他眯着眼睛，无比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向晚见霍珩点头了，眼睛亮了亮，她没再说话，又走过去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狗狗，你愿不愿意跟哥哥姐姐走呀？”
小狗还在雪地里寻找着食物，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霍珩站在原地，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地划动了几下。
很快，他又将手机收进了口袋。
魏俊生正在网吧打游戏，放在左手边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他余光扫了一眼。
霍珩：【养过狗吗】
卧槽？
他没看错吧？
珩哥竟然主动给他发短信了？
他一个愣神，游戏里就被人杀死了，电脑屏幕中央立刻跳出游戏结束的字样。
“……”
魏俊生拿起手机，打开短信界面，认认真真地将霍珩给他发的几个字看了好几遍。
珩哥不会要养狗吧？
所以发短信跟他交流养狗的经验？
珩哥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那种会喜欢小动物的爱心人士啊！
更别说要养小动物了！
魏俊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依旧诚实地回复：【养过啊，】
很快，对方又回复过来：【那你再养一条】
魏俊生还没反应过来，微信跳出消息提示，霍珩：【位置定位】【过来把你的狗领走】
魏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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