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领着朱襄将河塘转了一大圈, 又去河堤上。
因龙江的水势越来越凶猛,涨水线已接近河堤的基础的置,因此许多民夫正在将堤坝加高。李恒显然也很关心这问题, 毕竟堤坝后面那些大河塘里,养着他未来的口粮呢。
他亲领着世子和卢士信,带着顾青山和几个管事的工匠,检查工作。
两女站在旁边看了会儿, 朱襄道, “我家郡马也不是一无是处, 只他身边那几个丫头讨厌得很。他无论作甚, 都被管得跟陶瓷瓶子一般, 无趣得很。”
夫妻玩和吃都不在一处, 感情不好培养。
“无事。”顾皎道,“这几日我骑马, 见郡马都有早起散步。我观他对你用情颇深, 肯定能扭过来的。”
“但愿吧。”朱襄也是看得开, “等这边战事定下来, 且先和他生一男半女。若再扭不过来,军中多的是美貌男儿。”
真他娘的想得开啊。
顾皎只瞪着她,拼命忍住了姐妹你好强的对话欲望。
朱襄见她那怂样, 又大笑起来, 拽着她往回走。
顾皎将自己诸多成果显摆给朱襄看, 一方面打消她的某些疑虑, 一方面也有显示自己才能的意思。
两人谈得颇为投契, 才真真儿有了姐妹的感觉。
逛得半日,回家去吃午食。
因柴文俊正吃着药,不能喝酒,可卢士信又是个每顿饭都少不了酒的,他便独在自己院中吃。朱襄心情好,便会去陪他。一进得院子,果见饭桌摆在回廊下,正对着一株开得极好的蔷薇花。他盯着花朵儿出神,碧鸳一边摆碗筷,一边盯着他的后脑勺瞧。
朱襄关门的时候,略大了些力气,发出响亮一声。
碧鸳先回神,忙叫了一声郡主。
柴文俊慢悠悠回神,转了笑脸,“阿朱,回来啦。”
朱襄的好心情,在见着碧鸳的时候去了一半。她收了笑脸,走到桌前,果见满桌子清淡的菜色。白水煮各种,菜;肉也是被细细地片成片,扯成丝了。这般吃三顿,好人都被整得没脾气了,何况不好的人
“吃了没”柴文俊问。
碧鸳立刻放下托盘,去旁边搬了一张椅子来。
朱襄坐下,摇头,道,“没吃,跟顾皎外面跑了半日。她让人抓了好些活鱼,怎地没见”
柴文俊偏头问碧鸳,“劳烦你去灶间问问,有没有鱼。”
碧鸳张口道,“此地吃鱼多是鱼脍,生食不干净,郡马”
嫌鱼肉不感觉,呵呵,真是倒胃口了。
朱襄黑眼睛看着柴文俊,嘴角吊起嘲讽的笑。柴文俊立刻如临大敌,“碧鸳,郡主要吃,你赶紧去拿。”
碧鸳行礼,退下去了。
朱襄嗤笑一声,捡起桌上唯一的一双筷子,又夺了柴文俊的饭碗,挑挑拣拣着肉食吃。柴文俊陪着笑脸,帮她盛汤,想布菜却没筷子,只得道,“以为你和大哥他们一起吃呢,怎地回来也不通知一声”
“回自己家还要提前通知呢”她抬眼,口中咀嚼着,“这是你家的规矩呢还是为了方便那死丫头办事你脾气也太好了,纵得她无法无天,连郡主也敢不尊重。就算她照顾你长大,也太过了吧我要当真是你娘子,岂不是被气死了幸好对你没甚意思,不然头一个把她叉出去打死。”
柴文俊听得滋味复杂,“阿朱,你这般说话就让人难过了。只要你开口”
还要开口呢。
朱襄不说话,吃了半碗饭,实在无可吃之物,便放下碗。她靠在椅子上,上下打量柴文俊。文弱书生,穿着白色的布衫子,下巴仿佛又瘦了些,更显虚弱了。他其实长得也算好看,奈何浑身病气,没精神得很。她支了支下巴,“顾皎当真是个人物,沉得住气得很,心胸也不同寻常。”
她不紧咬着追究,他才松了口气,道,“郡主冷静下来,还是觉得我说的对”
“也就,还行吧。”她伸手扯着旁边一朵花,赤红的花瓣落了满地,“小丫头能把恒哥弄得服服帖帖,是有点本事的。”
柴文俊可惜地看着那些落红,“只其一而已。”
“有的人呐,连其一也做不到。”朱襄难免带了几分戏谑,“柴文俊啊柴文俊,你可是一个大谋士,跟我成亲比他们还早俩月呢。小丫头把恒哥搞定了,你呢”
两人赶鸭子上架成亲,柴文俊虽然巴不得,朱襄却是满腔怨气。因此,拜堂后,她自己扯掉红盖头,将话说明了,“现在还不想跟你做真夫妻。”
柴文俊已是占了名份上的先手,哪儿还敢强求小心地哄着,殷勤地伺候着,指望那天能将石头捂热了。奈何书生脾气,温柔尽够,霸气不足,实在无法撼动朱襄。朱襄对他则天生带了三分挑剔和嫌弃,从来没好脸,也没甚好话,态度也没软化过。
可,这是什么
柴文俊猛然抬头,吃惊地看着她。差不多一年来,他想了无数的招儿,说了那老多的情话,全都跟砸弱水里一般,连个水花也无。今日,是甚好日子还是她终于想通了什么
朱襄见他惊喜的脸,放光的眼睛,还有略颤抖的唇,斥道,“想跟郡主好好过日子呢,把你那些讨厌的丫头全打发了,看着就心烦。还有那种大少爷的做派,吃饭都要数米粒的模样,全收起来。我是郡主,是奔马,不耐烦有人拖我后腿。你若是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我舍出去脸不要了,也养几个小”
柴文俊伸手捂住她的口,酡红着脸道,“我自省得,郡主谨言。”
朱襄见他那样儿,眼角居然带着几分春色,笑了笑。
且试试吧,跟一个人亲热,到底是甚滋味,居然能令石头开出春花来。
顾皎吃了午食,在书桌上写写画画。长庚将截止目前为止修路的花费给她了,各种工量也整整齐齐列在纸上。往日含烟在,她自会将基础工作做好,各种数据汇总,耗费了多少工日,几多材料,又用了诸多泥蚌等等。可现在帮手不在,只得她自己搞定。
幸好之前改良的硬笔已经可用,能节省不少的时间。
因此,她偷偷地使用阿拉伯数字,能心算的心算,不能心算的便悄悄列算式。
忙了一两个时辰,终于基本上算清楚了。
她长舒一口气,赶紧将草稿纸扯成碎渣,又浇上茶水,化成一滩纸浆。
按照目前的花费,还当真不多。
毕竟土匪只管吃住,通不用花钱;帮忙的庄户免了一部分租子,相当于没使现钱;反而是淘换工具,去外面采购生铁等等的费用更多些。
顾皎对着汇总的账册看了半日,感觉自己那一万银子能干出许多大事来。她去架子上翻找,之前在西府的时候,那抄书的小子不仅帮她抄了许慎的各种书信,还帮她临摹初一张龙口本地的堪舆图来。她带了来小庄,正方便做规划图使。
都说狡兔三窟,她目前只得两窟。一是小庄,谁都能一摸便摸到了;一是宽爷在山中的研究所,那处只做紧急时使用,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暴露。那么,就还差了一窟。
她叹口气,朱襄的示好相当给力,明说了朱世杰对李恒的心结。
不管朱襄是真好心还是暗藏了其它心思,都不得不关注这点。起码来说,红薯入军粮虽然顺利,但朱世杰一定有想法。他在李恒口中虽然是喜好直接动手之人,但旁边有个柴文俊却是变数。那士家大公子,既是个读书人,又是谋士,目前来看,几乎完全站朱世杰的。那么,出谋划策是一定的。区别只在,他会出上策还是下策。
顾皎想得头痛,将那些册子卷成一团,丢书桌上,自去软塌歪着。
没一会儿,院中却响起脚步声,是李恒回来了。
她现在对他颇熟悉,说话声,脚步声,走路的姿势,身上的气味,甚至连一抬眉一歪嘴的想法。
爱一个人实在过于可怕,几乎完全失去了自我。
她半起身,趴在窗框上,却见他将马鞭丢在地上,从墙壁上挂着物事中摸出一把小刀来。
“你作甚”她问。
李恒抬眼,将小刀把玩出花来,“马鞭坏了,得修修。”
“马鞭坏了”她爬起来,“怎么会坏”
“大哥的白虎还没驯好,咬着了。”他刀尖扎入皮把手中,只一用力,挑开了陈旧的皮面,露出里面的硬木来。
顾皎见他手上动作极快,明显是干惯了的,不免心疼。她站起来,走到外面,蹲到他旁边看。他笑一下,道,“蹲着呢久了血行不通,腿麻的。”
“麻了,你抱我。”她干脆靠他肩膀上。
他担负了一个人的重量,也不显累赘,依然干得很轻松。她见他专心的样儿,在他脸上亲了亲,道,“延之,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好看吗”
李恒一点也不想回答这种调戏一般的问题。
“认真工作的时候,既好看,又性感。”顾皎盯着他的眼睛,“好像让你只看着我,眼睛里只看得见我。”
他手顿了一下,将小刀扎旁边去,“你又来招我”
顾皎嘻嘻一笑,手放在左胸的位置,“心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我以前”可不会这样。
“以前什么”他好奇地问。
她闭嘴,不说了。以前啊,大梦一场,没什么好怀念的了。
李恒没得到答案,不服气了,非逼着她说。一个掐着肩膀,一个要躲,闹得笑声四起。
杨丫儿端着东西进院,见了后,立马退出去。关院门太慌张,用力大了,声音极响,被李恒听见了。他马上收了笑,整了整衣襟,道,“皎皎,别闹了。”
顾皎晓得他要脸,当真不闹了,起身。
李恒也起身,拿着小刀和新修好的马鞭去侧间,放博古架上去搁着。架子上不知甚时候多了许多新书,显得很密实。他从木格子中看了她一眼,“你今天做了甚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站到木格子对面看他,“我没作甚,倒是遇上郡主做了些事。她早起陪我骑马,又逛了一个上午,说了好些你们的事情。”
他嗯了一声,却没下文。
“你怎地不问是什么”她好奇。
“我对女人说话,没兴趣。”
“女子虽然生来体弱,但其它和男儿却无甚区别。延之,你这般说话,是瞧不起我”
“那是说了甚”他反口问。
顾皎伸手,从空档里弹了他额头一下,“明明想知道,非要人缠着主动告诉你呢我是小娘子,小娘子需得矜持。”
李恒笑了,抓着她的手,“好吧,将军夫人,求你告诉我,都和郡主说了甚”
态度端正了,顾皎满足了。她故意道,“无非便是你如何得了郡城,她如何劝你不得,用权势诱惑你做郡马的那些事。”
他亲了她手背一口,“没说我让先生给她找了个好夫君”
“说了呀。”顾皎歪头,“还问我呢,明明是被你强娶,怎地不恨你”
有意思了。
李恒眼里生了光,“你怎答的呢”
“我说延之生得美。”顾皎手落在他脸上,揉了揉,有些轻佻道,“只顾着看他脸去了,哪儿还记得有仇她觉得我这个人老实,于是告诉我一件大事。说世子不开心你占了全部风头,连带得不喜我,要闹麻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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