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七章 珍馐

小说:穿成暴君的糟糠妻 作者:绿蜡
    暮色渐至, 顾琼冲出役所。

    他丢下一句话, “莫说使点石灰,便是用黄金白银铺路,我爹答应的事也绝无反悔。”

    绝尘而去。

    魏先生笑眯眯地从饭堂出来, 目送那一人一马的背影, 颇为自得。

    李恒靠着石头墙壁,“先生, 与小儿斗气,非君子所为。”

    周志坚也道,“先生, 顾青山既然答应帮夫人修路铺桥通水渠,你又何必讹人家更多”

    魏先生收了笑,看着李恒直摇头, “莫怪先生胃口大,是你家娘子太贪心。你们没听她的雄心壮志, 若要全按她的意思办, 大半个顾家赔给她也不够。顾青山虽说了可帮她修整农庄, 但可不是这般搞。她贸然行动, 只怕伤了父女感情。能怎么办呢,只好我来做坏人。一则帮人教女,一则是帮女儿问父亲讨个保证。”

    表完功绩, 他又提点道, “若说娇气, 夫人也是有些。一般儿的路, 大家坐车都坐得,偏她无法忍耐。鼓动着将军要修路,还分十来个苦劳力给她免费使唤。如此,我煽风点火也只顺便而已。只一条,夫人在顾家如何娇惯我是不管的,可进了将军府,便是将军的脸面。将军啊,教妻如教子,辛苦你回去教导夫人如何克勤克俭。”

    周志坚转头,憋笑,肩膀耸动。

    李恒闻言,脑子里便显出顾皎的娇样子来。

    连吃药也不太愿意的人,要她勤俭,恐怕是不能的。

    李恒回小庄,踏入东院,未听人声。

    他绕着院子转了一圈,正房无人,耳房空荡荡,厢房更是关门闭户。

    已是饭点,人去何处

    他出门,恰在东院去后院的廊道上见着柳丫儿,便道,“夫人呢”

    “在灶间。”柳丫儿眼睛亮闪闪,似乎十分兴奋,“勺儿爹爹送了好多东西来,正在里面做着呢。夫人没见过他的手艺,说去看看。将军稍等,我立马去叫夫人回来。”

    李恒点点头,复又回院子。

    他径直去正房侧间,那处安放了书架和茶座,正合适去歇一会儿。一进去,发现出门不过一个白天的功夫,侧间变了模样。原本靠墙的茶座挪到窗台边了,书架的位置没变,整面火墙处的杂物被挪开,安置了一张软塌。榻上铺了一层衾被,冬日在此坐卧,既暖又懒。

    塌边放了个小托盘,喝一半的茶水,半开的点心盒子,散放着的书。可见,顾皎刚在此消遣。

    李恒侧坐到软塌,待要将书收拾起来,却见其中夹几页写满字的纸张。

    蝇头小楷,提头落的长庚名字。

    论三合土几种不同的制作方法,龙口本地惯常的修路方法,以及后续维护和使用体验。

    李恒扫了几眼,便来了兴趣。

    方法一,石灰、黏土和矿渣混合所制三合土,吸水率好,硬度足够,若能以此铺路乃是上选。缺点是石灰不易得,运输难,造价高,不为先生所喜。

    李恒笑一下,还晓得先生不喜呢。

    方法二,龙口本地曾有大户在外发财,回乡修祖屋,采用了一种新式制法。收集田间的螺蛳和泥蚌,去其肉而留其硬壳。将壳烧制后碾磨成粉,与黏土混合后可得。此种三合土,吸水率好,修成后房屋百年不倒,现在还屹立乡间。实乃最方便且便宜的方法,只是用于修路的话,需得大量养殖螺蛳和泥蚌。

    他弹了一下纸面,再看看半开不开的书,仿佛只等着人来看。小丫头,小心眼也忒多。

    方法三,龙口本地人喜好饮茶,对茶具也十分钟爱。奈何制瓷工艺不好,水土也不适应,因此只好从南方买入。然,许多人曾尝试过开本地瓷窑,到处寻找合用的黏土。结果好的黏土没找到,倒是找到了许多烧瓦或者烧砖的次等黏土。若是舍得山上的杂木,可单开一个小窑子,将黏土制成石条般的胚子,入窑烧制。成品青红不等,但十分坚硬,正可用来修葺房舍、路、水渠等等。

    下面小字标注,小庄附近几个杂木林子全是夫人的,均可用。

    方法四,取质量最好的糯米,煮成米浆来混合黄粘土,捣得粘稠无比后铺路面,待其干燥后,路面坚硬结实,实乃上佳。京都大城的围墙乃是采用此法制作,已经屹立了二百年不倒,且没有任何损坏。奈何现今四面战事,八方饥荒,若用次方法,实在挑战所有人的心理极限,怕是要惹出民愤。

    因此,弃之不用。

    又有其它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方法,需要一一验证。

    李恒看完,将纸张叠回去,塞入书中,一切保持原样。

    他步出正房,站在花园的水池边。

    从地泉而来的水潺潺,在薄薄的冰面下显得十分雅致。

    等了不一会儿,院外传来叽叽喳喳的笑闹声,该是顾皎带着丫头们回来了。

    院门一开,那些声音倾刻便没了。

    犹如戏台,前一刻还锣鼓喧天,后一刻则失了节奏,锣也不敲了,鼓也不鸣了,彻底冷场。

    顾皎小声地问,“将军回了”

    “应是在正房。”柳丫儿也把嗓子压得极低。

    “你们摆好饭就出去,我应付他便是。”

    “将军今日看起来没有很生气。”杨丫儿的声音。

    “那是早晨出门的时候,谁知道在外面遇上什么了我二哥傻兮兮的,要乱说话惹他生气,我岂不是无妄之灾”

    “夫人小心。”最后仿佛是含烟了。

    李恒挑眉,便转到池塘后面去,借着假山遮挡身形。

    许多饭菜的香气,丫头门进进出出,又说要分一份送去前院给先生。杨丫儿让小心些,都是好饭菜,得动作快又稳当,不然洒了凉了可惜。

    须臾,一切安静下来。

    李恒走出去,站在回廊下。透过隐约的窗棱,可以看见顾皎疑惑的脸。她在卧房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便去外间。外间无人,只好去侧间。茶水微凉,书卷半开,还残留着主人家走时的样子。

    顾皎似有些失落,伸手捡起那书,抽出其中夹的纸张。她笑的时候,两眼眯成月亮,里面的黑眼珠闪闪发亮;她不笑的时候,脸颊一点婴儿肥,依然有些憨态;可现在,她不笑,嘴巴一点点嘟起,虽然没哭,可他就是知道,她难过了。

    他敲了敲窗,咔哒一声。

    顾皎惊喜地转头,见是他后,立刻笑开了花。

    “延之,你去哪儿了我找不着你。”

    李恒指了指池塘,“看了会儿水。”

    她低头看看书,再看看手里的纸,走到窗边,“你进屋没”

    他不置可否。

    她一口咬定,“肯定进了,是不是”

    “所以呢”

    “也看我让长庚写的东西了,是不是”她举起几页纸,“肯定看了。”

    李恒转身,从旁边的正门进房。他坐到桌案前,见小桌上一碗浓稠的白汤,一叠软糯透明的筋状物,又一小碗粉红的肉干,两小碗晶莹米饭。他道,“来吃饭吧。”

    顾皎从侧间转进来,嘟着嘴巴看他。

    他将空碗推给她,“先盛汤。”

    顾皎盯着他看了会儿,将碗放一边,道,“延之,先生今天说我奢靡。”

    他看她一眼,“先生掌管军中物资,一文钱的去处也十分清楚,向来是不爱不必要之物。”

    “你觉得我奢靡吗”她问得认真,“日常主食便是自家产的米和面,肉也只吃鸡鸭鱼几种。虽然比外面的饥民好了许多,但这样也不算很好,是也不是”

    李恒想了想,点头,“是。”

    顾皎开心了,两颊隐隐有一点浅浅的笑涡。她道,“路和水渠是我提议修的,可能帮上将军的忙,也不算劳民伤财。是不是”

    “心是好的。”只是方式略有问题。

    “先生嫌石灰费事费时费钱。”她眨眨眼,“事情没讲完就走了,我还挺担心,以为他生气了。其实后来有和长庚商量其它办法,就是这个”她将那些纸给李恒,“想找先生说,怕他嫌我纠缠。可直接找你,又小题大做,便写了这些,想你看看。将军,你是不是戏耍我明明看了,还要装没看见。”

    李恒接了纸张过去,“咱们吃完再细说。”

    顾皎凑近了问,“延之,先生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何出此言”

    “不然以先生的脾性,怎么会不听完就走他在灯楼弄鬼,想得多么慎密怎么可能不多琢磨讨论可他什么话也没问我,显然是不想了解。”她想了想,“难道真嫌我耗费太过了路也不让修吗延之,你教我。”

    李恒看她眼珠流转,笑了一下,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这些都是什么先生那里也是一样的”

    顾皎咬唇,点头道,“鹿筋,熊掌,猴头菇,还有鲟鱼汤。”

    “故意的”

    她便不语,哪儿能随便承认故意呢

    李恒失笑,“先生非小气之人,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我只是给先生好吃的,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眨眼,“对先生好也不行呢”

    “嫌他说你奢靡故意弄些难得的给他吃,奚落他”

    顾皎便道,“先生虽没说过,但总觉得他在吃上颇为挑剔。人皆有所爱,有好吃的,有好穿的,有吃穿不讲究却喜四处游玩的。岂能因自己不喜而他人喜欢,断言奢靡”

    “所以你便借此告诉先生这个道理”

    顾皎垂头,“我哪儿能教训先生先生要是追来说我在吃上耗费太多,我正好可以说银钱费在吃食上终究无用,不如做成路,可留得百年清名。”

    李恒看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再看看饭桌上的鸿门宴,回想先生殷切叮嘱如何训妻,决定袖手旁观。

    老的老算计,小的小滑头,那性子几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若非先生的行踪有迹可表,李恒得怀疑小的是老的一手调教出来的。既然他们闲得慌,在这番小事上都要斗一番,他何苦搅在其中呢只等到小的意会到老的只是找借口坑顾青山更多钱,只怕还有一番戏唱。

    李恒将纸张丢一边,道,“如此珍馐,凉了便浪费了,咱们赶紧吃吧。”

    “若是先生”

    “放心,先生绝对不会因为一口吃的找你麻烦。”

    “那路怎么修,就按我说的办了将军放心,一定不招摇。”

    争来争去,还是要自己做主。

    他看一眼自以为得计的顾皎,心里叹口气。

    先生才不会找女人麻烦,若有事,只会拎着他的耳朵骂。

    那老狐狸既堵了顾青山的钱,又顾着这边的名,还从小丫头手里哄到美食吃。这会儿该不知如何欢喜地吃着好东西,哼着小曲呢。他向来不怕人和他耍肚肠,只怕人跟他掏心掏肺或者掀桌子干仗。

    顾皎要和他平分秋色,须得再修炼几年。或者,干脆地扒下自己的面具。

    不过,娶妻如此,便好好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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