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 你又瘦了。”
顾琼看见顾皎的第一句话。
他抓着她肩膀,从头看到脚,心疼得要死。
“下巴尖了, 肩膀也窄了, 皮肤白得吓人,风都能把你吹走的吧”他急吼吼地,瞪着李恒问, “皎皎,你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李恒完全视小舅子于无物, 冲他点点头, “进府歇歇, 吃了午饭再启程。”
“不必了。”顾琼很有骨气道, “趁着天色好, 咱们赶紧回庄上。午饭在路上凑合吃点干粮, 晚食回家吃好的。皎皎, 咱们马上走”
顾皎觉得吧,这缺心眼的二哥不是来给妹子撑腰的,是来找打仗的。问题是, 他那小胳膊小腿,连周志坚都打不过,能打得过李恒她清了清嗓子, 道, “你不累”
“不累。”顾琼头昂得高高的, “我很早就出门了,在路上歇了三回。对了,你知道不”
“什么”
顾琼故作神秘地将顾琼拉旁边,压低声音道,“龙牙那儿,在修关口呢。派了好些兵丁和民夫,清理落石和路面积雪,又要开凿洞窟。听说,过路来往的商队都要收钱。”
动作这么快顾皎侧头看一眼李恒,怎么没听说呢最重要的是,大过年居然能找到干活的民夫魏明这死老头未免也太强了点儿吧还是说,人家早就算好了
因顾皎没给反应,顾琼低头看,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也在鸣不平,道,“来的时候碰上王家人了,叽叽咕咕非常不满。说闲话呢,嫌李恒刮地皮太过,很不开心。”
刮地皮的始作甬者,顾皎。
她顾左右而言它,“二哥,还是去见见魏先生吧。”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魏先生和崔妈妈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串抬箱笼的丫头和仆妇。
顾琼好歹知道礼节,规规矩矩冲先生行礼,带了顾青山的问好。
只一个,他坚持马上出发。
小舅爷态度坚决,魏明也不是在小事情上计较的人,立刻便同意了。魏明随行,崔妈妈和几个偏将看门户。
箱笼上马车,随行的人员搬行李,顾皎自然被安排上车。崔妈妈因要留守,另交了个包袱托运,自然是带给亲儿子周志坚的。
“夫人,里面放了三个手炉。半道上若还觉得冷,咱们再加。”海婆这次提前准备了许多,连马车的地板上都铺了厚厚一层地衣。
顾皎点头,比较满意这次居然换了大车。出嫁的时候,那轿子外观虽然漂亮,但里面空间着实狭小,怎么都舒服;看灯楼那夜,坐的也是马车,但配置比较简易,颠得也挺厉害的。今次的马车,轮辐密实,轿厢宽大,虽然没有花俏的装饰,但一看就是好木头做的。
“崔妈妈安排的。”海婆道,“听说是将军日常使的。”
提起将军,李恒就从那头走过来的,白电被侍从牵去别的地方了。
他来,海婆便退开。
“你不骑马”顾皎问。
李恒点头,“和你一道坐车。”
坐车顾皎疑惑地看着他,怎么突然改性了
他示意她将手扶上来,助她上车。他紧跟着也上去,两人分坐车两边。里面果然十分宽敞,最里侧一排置物的小柜子,两侧则是铺了皮毛的座位,很暖和。
李恒将车门关好,这才回答她的疑惑,“顾琼实在太缠人了。”
果然,一阵马蹄声,然后车壁被拍得山响。顾琼在外面叫,“妹夫,咱们骑马比赛。”
妹夫大概,也只有顾琼这样的棒槌敢追着李恒喊妹夫。
顾皎嘴角抽了抽,无措地看着李恒。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拉开旁边的小抽屉,翻出一般书来看,恍若未闻。
她只得半推开车门,道,“二哥,你做什么”
顾琼探头进来,“难得有空,一起跑会儿马呀。听说你那匹白电速度飞快,我想试试看。”
李恒抖了抖书,“白电累了,要休息。”
“换别的马也行,我可以让你一个身位。”
还没完没了了。
顾皎只得道,“二哥,将军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小舅哥一点小小的要求也不能满足”顾琼眯起眼睛,“皎皎,二哥是为你好。”
她叹口气,“灯楼爆燃那夜,将军被困火中,后来又去追土匪,受了点伤。”
顾琼是不肯信的,他疑惑地看着李恒,“受伤所以不能骑马了”
“魏先生骑技过人,你可以找他试试。”李恒开口,将人支走了。
顾琼半信半疑,但顾皎开口,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咕哝了一句命大,终于出去了。
李恒垂眸,继续看书。
顾皎蹭过去,“延之,看的什么书”
“乡野杂谈。”他把封皮给她看一眼,果然。
她问,“你还看这样书呢”
“有什么问题”
她想当然道,“不该是兵书什么的吗”
李恒笑一下,道,“那是小时候的作业。”
b,真不知他是在讲老实龙门阵,还是在显摆。
“魏先生教课呢上次你说先生师从许慎,学了几年,什么时候出师的呢”她没话找话地问。
“先生十三四岁的时候去的,学了七八年才回。”
“好厉害。”顾皎真心称赞了。自己从三岁进幼儿园,到二十五岁,还没拿到本专业的毕业证书。魏明就不一样了,拜师七八年,学会了三门课业,且全是精通。虽然实在不想承认,但人和人的智商是有差别的。
李恒看她一眼,“谄媚太过,便成了谎言。”
聊天就聊天,怎么可侮辱人格顾皎皱了皱鼻子,道,“延之,你好像对我特别不满意。你说说看,我哪里做得不对吗还是你心怀愧疚,因此看我哪儿都不顺眼。”
李恒发现选择坐车真是一个错误,顾皎病着的时候可怜极了,身体稍微好点便化身为话唠和烦人精。他合上书本,塞回抽屉,打主意下车。
可惜蹉跎了蛮长的时间,车驾开始启程,车轮也缓缓动了起来。
此刻再下车,恐怕顾皎脸上不好看。
他沉吟一下,道,“人所思所言,均发乎于心。你对魏先生不满多过尊敬,可不是口不对心可不是谎言”
顾皎被点穿,略有点不自在,内心却又有些倔强。她道,“我喜欢夸人,知道为什么吗”
李恒看着她,她指了指他狭长的眼睛,“那是因为我眼睛长得好,只看见别人的好处,看不见坏处。若不然,我天天对魏先生和崔妈妈说你不好,且全是实话,你开心吗”
“你不止眼睛生得好,嘴巴也挺会说的。”他笑一下,不和她计较。
她瞧他低头的样子,睫毛挡住了眼波,鼻梁和口唇显得尤其漂亮。情不自禁地,她道,“你刚也说得对,我确实有时候会说谎。”
李恒新鲜地看着她,居然如此爽快地承认了
她撑着下巴,认真看到他眼睛里,“延之,刚我说对魏先生和崔妈妈说你不好,这句话不对。其实,我怎么看,都看不出你的不好。你打架厉害,又会谋略,演技也挺好的,读书好像也很不错,写字也比我会写。还有,你长得特别好看”
李恒将书敲在她头上,道,“能闭嘴吗”
顾皎略有点委屈地抬手挡住被他敲打的地方,眼角余光却瞥见他耳朵有些发红。
原来将军大人也顶不住土味情话的哇。
她笑了,干脆蹭得更近,“延之,你要嫌我话多,那给我讲故事吧。我保证不插嘴,你就讲你打仗的事情,好不好”
李恒这才放下书,清了清嗓子,“就讲讲和卢士信结拜的事情吧。”
顾琼和魏先生跑了一程,他的马已经奔波过大半个上午,十分疲累,因此落后了。魏先生建议他换个马再来,他不太乐意,借口担心顾皎,拍马去了车边。
不想,刚一走近,便听见李恒不紧不慢的声音。
“士信要顽劣些,先生布置的功课从来无法按时完成。他认为天天被打戒尺不是个办法,必须将一起上课的拖下水才行。便约了我,义父的三子朱志杰并小女儿朱襄,再有志坚一起,要结拜。不求同生,但求祸福同行,生死不改。喝了酒后第一桩,便是如何解决他的功课。朱志杰擅临摹和书法,朱襄做文章是一把好手,他便拖着二人,次次都说还是不是兄弟了”
顾琼皱眉,说的是些什么呢既无感彩,又无情绪波动,这般干巴巴的内容,顾皎也能听得下去
“他只得逞了第一次,志杰帮忙写了两页大字,朱襄做了一篇文章给他;第二次的时候先生便觉得不对了,当堂命他背诵文章。他背不出来,只好去外面站着。先生戒尺打人从不留情面,且偏打他善用的左手。因此,有小半月他是不能正常执筷的。”
顾皎笑了两声,直说有趣。
顾琼咕哝了一声,怎么妹妹嫁人后好相处了许多以前他去呱噪她,给她说笑话,她听的时候十分安静,但嘴角总有几分讥诮。等他讲完后,她便指着门,“完了吗可以滚出去了。”
更奇怪的是,李恒居然会跟她讲那么多话顾琼抓了抓头,十分之想不通。
魏先生在旁边似乎洞悉了他的苦恼,讲了一句,“咱们将军对夫人,一片赤诚之心哪。”
骗鬼去吧。
顾琼打马前行,一路过龙牙关口。
车马喧喧,人声赫赫,除了中间休息的时候用了些点心做午食外,未曾停歇。
当能看见顾家庄的时候,顾琼兴奋地叫了两声。
李恒终于出了车,哨声叫来白电后上马。他冲顾琼道,“这会儿可以和你跑马了。”
顾琼感觉被当成小孩子戏耍,气冲冲道,“不必。”
然,顾青山已经带了几个下人出庄迎接,在路边翘首期盼。
顾皎推开车窗,呼吸着冰爽的空气,满眼都是山影和雪痕,顾青山更是殷切地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隐下了那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她对着顾青山笑得十分真诚,并且诚心诚意地叫了一声,“爹”
爹呀,你女儿可回来了。那么是不是可以开诚布公地聊聊,后面那大生意要怎么做呢你亲生的那个女儿,死还是活若是死了,许我去上香祭拜一番;若是活的
活的呀,这事就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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