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青察觉到君越阴郁的眼神,曾经埋藏心里的回忆顿时翻涌上来,她身体猛地瑟缩了下,连忙辩解道:“那、那本日记就放在客厅的桌上,我只是一时好奇才拿出来的,真没看见什么照片!”
放在桌上?
……她的日记怎么会放在客厅的桌上?!
难道是——
夏彤陡然变了脸色,她转身就往门口跑去,纤瘦的身影与君越擦肩而过。
他下意识的伸手,却只触到她柔顺的发丝,在他指尖一转而逝,没能留住分毫。
君越猛地攥紧拳。
而教室里的几个女生,正悄悄从另一边的门口溜出去。
“我让你们走了吗?”身后,一道冰凉的声音响起。
她们身形一僵,吓得心惊胆战,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把满脸恐惧的夏青青推到前面。
夏青青身体打着摆子,颤抖着嗓音道:“对、对不起!我已经还给她了,求求你放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她惊恐的泪水就齐刷刷落了下来,旁边的女生见她一哭,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纷纷也都哭起来。
空荡的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泣音。
“闭嘴!”
君越冷喝一声。
女生们拼命压抑着喉咙里的泣音。
“你们该庆幸,我从不对女人动手。”
君越面无表情道:“下次再让我看见,就不会这么简单了,听懂了吗?”
女生们赶紧点头答应,君越视线一转望向夏青青,眸色阴暗:“至于你——一个月内,我如果还能在三中看见你,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夏青青愣住了,君越转身便走,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中。
他这是什么意思?逼她……转学吗?!
夏青青瞬间遍体生寒,这要怎么办?她怎么和父母交代?!
见君越走了,周围的女孩子抹着眼泪,纷纷指责起她来。
“夏青青,都怪你!把大家都连累了!”
“就是!还诋毁夏彤呢,你自己就是个小偷!”
“贼喊捉贼,呸!真不要脸!”
“……”
夏青青哭得眼睛都肿了,她头一次悔恨起来,如果,如果她没有拿那封信和笔记本……
*
外面的天色一片昏暗。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一脚踏下去,已经埋过了半个小腿。
夏彤跌跌撞撞的往家跑,在干净的雪地上留下一道纷乱的足迹。
她刚推开家门,便听见楼上传来一阵激烈的摔打声。
接着,冯月尖利而愤怒的声音响起:“夏正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想着那个女人!”
夏彤呼吸一滞,下意识放缓了动作,慢慢朝楼上走去。
声音是从主卧那里传出来的,房门虚掩着,两人正在房内吵得不可开交。
“你在胡说些什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把她给忘了!”夏正光不肯承认。
冯月冷笑一声,要是换做以前她也就忍了,可今天收拾屋子时,她竟然在夏正光衣服里发现一张藏起来的照片!
“忘了?那这是什么!”
冯月一把拍出证据,讽刺道:“好哇夏正光,你果然贼心不死,还偷偷藏了她的照片?”
站在房门外的夏彤猛地抬头,脑中瞬间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竟然……是夏正光拿的!
夏正光眼见照片被拿出来,神色一僵,有一瞬间的心虚。
他之前假借钥匙丢了的借口,拿到了夏彤房间的备用钥匙,趁她上学不在家的时候,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果然,找到了一本笔记本!
夏正光原本欣喜若狂,等翻开一看,顿时失望至极。
笔记本里,只有扉页写着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其他全是夏彤写的日记,根本没有他想要的那样东西。
只是……那张照片,却勾起了他往昔为数不多的回忆。
夏正光随手将笔记本扔在客厅角落,照片却被他妥善收藏起来。
冯月见他表情怔忪,更加怒不可遏,当即就要把照片撕了:“夏正光!你对得起我吗?这么多年都是我陪着你打拼!你是不是还想把她找回来再续前缘?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夏正光顿时一惊,登时就要扑上去抢:“你这个泼妇!你给我把照片放下!”
冯月一听,当场就崩溃了:“我是泼妇?!夏正光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你干脆把我和青青都赶出去好了!那个女人和夏彤才是你的心头肉!”
夏彤听到这里,生怕照片被毁了,伸手就要推门进去制止。
而房间里,夏正光也火了,口不择言道:“什么心头肉!夏彤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
此话一出,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冯月愣住了。
站在门外的夏彤也愣住了。
夏正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沉默下来,平日中气十足的脸上也露出几分苍老。
夏彤伸出去推门的手僵在半空。
她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指尖,心中有一种真相大白的明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父亲从小就不喜欢她,对她的态度也是时好时坏,反复无常。直到前段时间她突然变漂亮了,父亲的态度才有所改变。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母亲。
恨也是,爱也是。
房间里,冯月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夏彤……她不是你的——”
夏正光吐露了隐藏多年的秘密,心中有种莫名的畅快感,他脸上隐隐夹杂着恨意、茫然、爱慕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不一而足。
“谁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种?她嫁给我不足半年就生下了孩子,怎么算也不可能是我的!”夏正光几乎是脱口而出,看样子这话已经压在心口多年了。
冯月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来消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脸上不可避免的露出喜色。
她提高了嗓音:“既然不是你的女儿,咱们家凭什么白白的养她?!老太太也真是的,还来城里读什么学校,能让她上学都算大发善心了!”
“不行,我当年和她立下过……”
夏正光下意识的就要拒绝,话还没说完,卧室的门却“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两人扭头望去。
夏彤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她脸色苍白,几步迈上前来,抬手便抽走了冯月手里的照片。
“哎!你——”
冯月猝不及防被她抢走,瞪圆了眼刚要说话,便见夏彤点漆般的眼睛望向她,声音异常的冷静道——
“不用了,我自己走。”
说完,她当即转身便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夏正光愣神了片刻,猛地站起身就要追上去:“小彤!你别走!是爸爸错了,你别……”
冯月一把拉住他:“你疯啦,她走了不是正好?省的拖累我们!”
夏正光一扬手甩开她,眼底通红:“闭嘴!你懂什么?!”
冯月被他吓住了,夏正光奔出家门,外面却已是一片茫茫雪色,丝毫不见夏彤的身影。
*
夜已深。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急,视野的能见范围内,全部充斥着飘扬的雪花。
积雪已经漫过了大半个小腿,朝着膝盖进发,屋外寒风刺骨,合着粗粝的雪粒直往人脸上拍,引得行人怨声载道,忙不迭的匆匆往家赶。
一个纤细的身影却仍在风雪中跋涉。
夏彤的脸颊被风刮的通红,身上的衣服也雪浸透,陷在雪中的脚早就没了知觉,只是机械的向前走着。
没有前路,不知去向,只是埋头向前走着。
夏彤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城市这么大,却无法给她任何一个落脚之地。
透骨的寒凉从脚心一路直达心底,她脚下一绊,整个人便扑进了雪堆中。
夏彤只能勉强翻了个身,便浑身无力的躺在雪里,连爬起来的劲儿都没有。
她走得太久了。
久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被冻僵,连心脏都被覆上厚厚一层冰,在提不起跳动的力气。
夏彤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雪花很快在她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几乎与周围的雪色融为一体。
忽然,她身上一轻。
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扒开她上方的雪,伴随着低沉的“呜呜”声。
夏彤睁开眼,就对上一双冰蓝色眼睛。
明澈,清晰,深邃。
如同最蓝的湖水,最美的宝石,最透亮的天空。
它四蹄飞快的将她刨出来,然后拼命将自己摊成一张狗皮毯子,严严实实的覆在她身上,鲜活的暖意透过来,融化了她身上的冰霜。
夏彤怔怔的低头看它,口中呢喃着:“小、小白?”
随后她看清,它的嘴里,似乎还衔着一个精致的小袋子。
见她的视线望过来,它“嗷呜”一声松了口,雪白的爪子拨了拨,将里面的东西推倒她眼前。
是一封信。
夏彤慢慢回暖的手指动了动,将那封信拿到眼前。
粉红色的信纸上,用小孩涂鸦字体,歪歪斜斜写了一行话——“送给美丽的你。”
后面照旧是一个湿漉漉的爪印。
夏彤微微一愣,余光瞥到地上的小袋子,袋口微敞着。
那是一朵……冰花?
笨拙的可爱的五瓣冰花,通体晶莹剔透,圆圆的花瓣,被人细心打磨的毫无菱角。
夏彤伸手,将它拾在手心里。
冰花散出淡淡的寒意,她却紧紧的握住了它,像是握住唯一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
夏彤唇角微翘,终于浅浅的笑起来。
她望向那只雪白的哈士奇,又像是在透过它看着什么人,有些沙哑的嗓音在空气中响起,却仍带着丝丝的甜:“我很喜欢。”
——不管你是谁,谢谢你。
“呜汪!”
它发出一声哼唧的呜咽声,随后,夏彤感到一股暖意贴上脸颊。
——它用头轻蹭着她的脸,似乎是在安慰。
夏彤搂住它的脖颈,将自己的脸埋进它柔软的毛发中,蓬松中带着些许凌冽冰雪的气息,浓浓的包裹住她的身体,温暖的简直让人想落泪。
很熟悉的味道,像是在哪里闻过。
夏彤眼睫一颤,望着空中飘落的雪花,神色微怔。
是……雪的味道吗?
*
第二天的考试,夏彤缺席了。
君越视线一错不错的望着前方。
前面那个位置上空荡荡的,没有丝毫的温度和暖意,似乎它的主人一离开,就带走了所有的生机。
班级紧闭的窗外,李梅正在打电话。
她焦急的走来走去,声音里也染上了薄怒:“不知道?!你们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家长的?!”
李梅正在和夏彤的父母通话,对方一问三不知的态度简直让人火大。
“夏彤学习很好,以她的成绩肯定能考上顶尖的大学,我希望你们平时多关心一下……”
对面的电话里传来几声敷衍的答应,随后就被挂断了。
李梅气的差点没把手机砸了。
这都什么人啊?!配做父母吗!
而教室里,君越耳朵动了动,暗蓝色的瞳孔微眯,手中的笔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嘣”声。
班上同学也议论纷纷。
“夏彤怎么没来啊?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吧?!”
“一定是什么急事儿,不然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缺席考试的!”
“不知道啊,谁有夏彤的电话吗?”
“……”
台上的监考老师一瞪眼:“都吵什么!别交头接耳,好好考试!”
大家顿时噤了声,埋头写起试卷来。
教室里却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座椅挪动声。
所有人都闻声望去,监考老师皱起眉:“君越!你干嘛呢?!赶紧坐下考试!”
君越已经站起身,随手拿起试卷,轻飘飘的扔在讲台上,转身大步向班级门口走去。
他的声音飘散在身后,头也不回道:“交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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