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今晚的月色很好,清泠泠的。
晚上导演组不拍摄,所以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月光拖长他们的影子。
薛小满跟在陆修信身后,双手叠在后脑勺上,百无聊赖地走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跟着出来干什么。
怎么说也算是和陆修信和好了,和好后这关系型总不能再像之前那么僵硬,毕竟后面还要再相处一个多月。
但是一路上陆修信都一言不发,一直到了西瓜地,两人排排坐在小棚子上,也不说话。
薛小满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撇撇嘴,晃晃脚,觉得不太自在。早知道就把自己买的礼物带出来,说不定可以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哎草这真是...
他猴子一样抓耳挠腮,恨不得把十几分钟前那个说要一起下地的自己给殴打一顿,让你出来,让你出来,现在好吧,人都不理你的。
但他现在也回不去,只能坐在这里空尴尬。
突然,陆修信抓起一块石头,抬手扔进田里,几只灰不溜秋的动物慌忙逃窜出来。
薛小满的注意力被吸引,问:“什么东西?”
陆修信:“偷吃瓜的动物。”
“偷吃瓜的...”薛小满歪着脑袋问,“是猹吗?”
怕他不懂,又补充:“就是闰土和迅哥儿那个。”
陆修信被他这话逗笑了,忍俊不禁,点头:“嗯,不过学名应该叫獾。”
“噢。”
陆修信又朝地里扔了块石头,顿时又跑出好几只猹。
看得薛小满心痒痒,他也想试试看能不能吓出猹,但看石头上面全都是泥巴,还是放弃了。
陆修信见状,拿起一块石头,擦干净了给他:“你试试。”
薛小满也不客气,道了谢拿起石头用力丢进瓜地里。
不过并没有猹跑出来,只听到了“咚”一声,十分沉闷。
他问陆修信:“怎么没有猹被吓出来啊?不会是被我砸死了?”
“我看看。”陆修信说着,翻下棚子走到瓜地里。
薛小满紧跟着其后。
瓜地里的猹应该都被陆修信刚刚那两下给吓跑了,不过薛小满也并非没有收获。
他砸坏了一个西瓜。
刚刚那声音就是瓜皮被砸烂时发出的。
除了这个瓜之外,瓜地里其余的瓜都完好无损。
薛小猹:......
他把头扭到一旁,眼睛看天:“一定是猹干的。”
陆修信低头看看烂瓜旁边那个贼眼熟的石头,笑笑:“嗯,不是你干的。”
他怕薛小满自责,索性蹲下身把瓜给摘下:“没事,吃了就行。”
棚子里没有勺子,好在瓜熟透了,轻轻一下就掰成两半。
瓜特别甜,薛小满觉得这比家里吃到的西瓜好吃多了。西瓜汁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他不顾形象地用手背一蹭,继续吃。
陆修信掏掏口袋,拿出纸给他:“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半个西瓜下肚,薛小满满足地擦擦嘴,舒舒服服地“嗝”了一声,摸摸小肚皮。
陆修信看着他摸肚子的动作,忍不住笑了笑。
不怄包时还是很可爱。
吃了瓜后的心情十分舒畅,薛小满双手撑在身后,眯着眼睛看眼前的光景。
晚上的小青山其实特别漂亮。
夜色中,山脉成了柔和的青黛色,由近及远,颜色一层比一层浅。稻田和水塘沿着山脉往上攀爬,风一吹,稻子像海浪般前后拂动,水塘中的弯月皱起眉。
山中的乐团演奏,远处有只白鸟从树林里飞出,发出一声孤单的啼鸣,在月下独自翩翩。
薛小满去世界各地都玩过,见过数不胜数的名胜古迹,但都没有眼前震撼。
说是震撼,其实是一种自然带给他的,渺小的感动。
薛小满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突然想把此刻的月色记录下来,奈何没有相机,只好凝眸,再好好看几眼。
“呼——”他长出一口气,索性躺倒在小棚上,看着头顶的星空。
棚子里放着个照明用的手电筒,薛小满拿过来摁了开关,光束对着夜空照来照去,想着外星人会不会收到自己的满满光波。小时候他晚上睡不着,也会拿个手电筒坐在窗台上,试图照亮头顶那块阴霾夜色。
突然他想到什么,问陆修信:“你是每天晚上都要来看西瓜吗?”
“不是。”陆修信摇头。
西瓜很早就开始结果,如果没有采摘的话,就要派人在瓜地里看着,否则就会被不同物种的偷瓜贼给糟蹋了。
暑假之前,奶奶专门雇了人来看西瓜,暑假后这活儿就落到了陆修信身上。
“有专门雇人啊?”薛小满坐起身来,“多少钱一晚呀?”
陆修信摇头:“不知道。”
“噢。”薛小满放下手电,晃晃脚,似是自言自语道,“看来你家也不是很穷嘛,都能雇人看西瓜。”
他说完这些话后马上就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看陆修信的脸色。
又忙张开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薛小满完全是按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因为他之前有一次要蹲点抢鞋,奈何熬不了夜也起不来早,便找了个人帮他蹲了一晚上,最后好像是给了几百块的报酬,他一个月零花钱多的很,并不在意这点小钱。
所以才会顺嘴将自己的想法秃噜出来。
薛小满挠挠脑袋,继续道歉:“我不是故意说这话的,对不起。”
听说穷人家的孩子自尊心都很强,这回肯定说错话了。
这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友情,恐怕又要坍塌了,难道自己要再被叨一口或是再落一次水才能挽回这份社会主义兄弟情吗?
薛小满的内心戏总是很多,但陆修信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看着远处的山峦,静静地,没说话。
手电筒似乎电量不足,光芒明明灭灭,映着他的侧脸也时隐时现。
好一会儿,陆修信才转过头来。
薛小满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只听对方饭反问:“我看你也不是很叛逆,怎么来参加这个节目?”
陆修信看过前几期节目,城市少年各个都叛逆的不得了,打砸烧抢就差个烧和抢了。但薛小满不这样,薛小满怂,而且唯一抗议的方法是怄包。
这回轮到薛小满不说话了,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手电筒。
家中那些事,说出来既丢人又没意思。
薛明贤婚内出轨,父母离婚,方美兰在离婚第二天就大着肚子住进了薛家。
哎草,提到方美兰就来气。
他真是讨厌死这个女人了,谁都没她会来事,会作妖。要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会来这个山旮旯里。
不过他思考一番,家丑还是不外扬了。
“不啊。”
薛小满终于开口,食指在鼻下蹭蹭,嘿嘿一笑:“你不了解我,我在家里还是挺叛逆的,顶撞家长是常事,还经常逃课不上学。”
陆修信朝瓜地里扔了个石头,“嗯”了一声。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既然不想说,那他也不会再追问。
晚风没了白天的燥热,吹拂来时带着几分寒意。
薛小满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冷吗?”陆修信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穿上。
薛小满垂头看着帮自己系拉链的陆修信,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
第一天晚上,他出逃时被陆修信追上,对方也给把外套给了自己,好像就是这件。
薛小满思绪回到那天晚上,觉得简直幼稚又可笑。
拉链系上后,陆修信又拍拍他的脑袋,跟安慰一样。
“噼啪”一声,手电筒的光芒恢复如常。
两人对坐远山,都没有继续说话。
好一会儿,薛小满突然开口,问:“你那天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也是落跑那天,陆修信安慰完他后说带他去个地方,但还没得到回应就被来势汹汹的导演组给打断了。
陆修信指指这片西瓜地,说:“就是这里。”
“就西瓜地啊?”薛小满有点失望地打了个哈欠。
“不。”陆修信摇摇头,“不止,当时还想跟你说些事情的。”
“哦?”薛小满顿时来劲了,盘起腿,身子朝陆修信那边倾去。
明月渐斜,慢慢向西山上靠拢,东边泛起鱼肚白,隐隐有破晓之势。
他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说什么啊我现在也能听听的。”
陆修信失笑:“现在说可能有点不适合了。”
薛小满伸出双手抓着他的胳膊,撒娇一样:“哎说嘛,说说嘛说说嘛。”
陆修信无奈投降,启唇淡声道:“当时看你喜欢这个地方,心情也不好,就想带你来西瓜地开导一番...之前我问了导演组,变形周期为一个月,也就是说你只会呆一个月......”
“所以我想说的是,就把这个一个月当成是最特殊的一个月。过了这三十天,你也许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也不会再见到这里的人。”
“小青山的确不比城里,但这里有很多好玩的,你没见过的东西,我都可以带你去玩,去看看。”
他也是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虽然没有在当时说出,但的确带着薛小满了解小青山去了。结果带去稻田,被鹅叨秃顶,带去池塘,翻船又发烧。
薛小满摸摸脑后秃了的地方,嘟了嘟嘴,继续听他说话。
“这一个月里你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都告诉我,吃穿用度,我都会尽量按你的要求来,尽量满足你。”
陆修信说着,突然意识到已经过了一周,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但也没法改口了。
他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指紧张地攥在一起。
别看他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但因为不擅长表达自己,所以这种场合难免有些紧张。
一只灰色的猹猹抬起脑袋,看了眼两个丝毫未察觉的守瓜人,打着滚从地里抱走一个小西瓜。
陆修信眼角余光看看薛小满。
“这一个月的时间虽不长,但是我想让它是你生命里最难忘的一个月。”
最后一句话。
“所以,你住在我家里,我就当你是我的弟弟,我是哥哥...”
还没说完,就听到“吧嗒”一声,肩上一沉,脖颈处有些痒。
陆修信看着歪到自己肩膀上睡着的薛小满。
从世界那端的昼夜中奔波而来的阳光,一层一层给夜中失了色的山脉重新着墨,曙光破雾而来。
薛小满彻底睡着了,偏头枕在陆修信的肩上,头发蹭在脖颈里,呼吸平稳。
陆修信愣了两秒,然后弯弯眉毛,伸出手把薛小满的头给扶了下,防止滑下去。
然后才说完了后半句话。
“我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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