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声哗哗, 叶朝把易拉罐收好,从衣柜里找出一套薄薄的毛毯, 把它铺到沙发上。
水声停了, 没过多久, 浴室老旧的门被推开, 青年伴着氤氲的水汽出了门。
他发梢湿润, 身上套着宽松的t恤, 虽然穿的大花裤衩很破坏气氛,但裤衩下的那两条腿又长又直。
现在显然不是欣赏小崽子长腿的时候,书从灵连头发都没擦就气势汹汹朝他走来,羞愤地将叶朝禁锢在沙发和自己身板的空隙里, 拉开了原本就宽大的领口, 露出一道白皙的肩膀,锁骨下的曲线被阴影吞没。
“你看你干的好事”书从灵抱怨道, “我明天还要回学校呢”
叶朝抬眼,青年修长的脖颈上, 留着两点触目惊心的血痂。
他忘了, 人类的伤口好得很慢。
叶朝想要伸手去碰那处肌肤, 但又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手颤了一下, 没抬起来“留着呗,身正不怕影子斜。”
书从灵凉飕飕道“说得轻巧, 又不是留在你身上的。”
他都能想到, 要是带着这俩血疤回学校, 他一天能接到多少调侃的目光。
叶朝说“你可以咬回来。”
书从灵气道“我们两个是世界上最后一对吸血鬼,需要互相喝血保持生命吗”
如果放在平时,叶朝可能会被这句话逗笑。但现在想着自己好不容易留下的标记在书从灵眼里比蚊子包还不如,叶朝就想把他按在沙发上再啃个十分钟。
至少留到明天早上。
这种自私的想法,在碰上青年坚持的眼神后,就烟消云散了。
叶朝烦躁道“我帮你把它搞掉行了吧。”
书从灵开心了“真的”
叶朝叹了口气“真的。”
他伸手,拇指不舍地摩挲着那两点微微凸起的血痂,注入了一点灵气。
书从灵只感觉被他碰到的地方很烫,好像在烧,没过多久,他听见叶朝说“好了。”
这么快
书从灵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触及一片光洁。
他趿拉着拖鞋去浴室确认,手抹开那面蒙了雾的镜子,对准镜子检查伤口。
没了。那两个堪比守宫砂的玩意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书从灵感叹道“神奇。”
叶朝靠在门框处,舌尖抵了抵尖牙。
仿佛还能回忆起咬破他脖颈肌肤时那种掌控一切的征服欲。
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睡两个人,似乎有些太挤了。
叶朝很大方地把床让了出来,让书从灵去睡。
书从灵没有推辞,爬上了那张床。
他压了压床垫,是硬床板,铺了有弹性的海绵垫,不至于太硌人。
叶朝见他猫踩奶似的,问“床太硬了”
书从灵摇了摇头“不会啊,你是不知道我们宿舍的木板床有多硬。”
他铺了两床厚棉被,骨头都还硌得慌,邱秋还说他是豌豆公主。
豌豆公主睡的要是宿舍这床,她撑不到第二天早上就冒雨逃跑了
叶朝又和他聊了两句,看书从灵眼皮子打架了,便关了灯。
书从灵躺在床上,闭眼睡了一会儿,就被憋醒了。他放完水回来,看见叶朝挤在那张狭窄的沙发上,腿都搁在外面,像练瑜伽似的,有些于心不忍。
“你睡床吧。”书从灵轻声说,“我睡沙发比较好。”
叶朝翻了个身“让你睡你就睡,少废话。”
“可是你的腿”
“老子好得很,你别管了。”
“你不怕半夜翻下去吗”
“不怕。我睡绳都不会翻。”
你是小龙女吗
书从灵怎么想怎么愧疚,劝道“但是”
“你再不睡觉,我就把你丢出去。”叶朝打断了他的话,手指大门,抛出了一个自以为具备足够震慑力的选项。
他也就是随便说说,没真想把书从灵怎么着。然而他还是不了解书从灵的性格,他平时挺随和的,一旦倔起来那是八头牛都拉不会去。
“那我出去了,毯子借我裹一裹,你记得睡床。”青年冷淡地说,抓着他的薄毯走了。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但叶朝觉得那门简直是甩在他鼻子上。
这就是示威。
叶朝猛地撑起上身,极好的视力甚至能让他看清楚门上留着的年画,白胖胖的娃娃眼睛弯成月牙,好像在说“傻了吧你”
还凶不得他了
叶朝抓了抓头发,踩着拖鞋绕着沙发转了几圈,返回厨房打开冰箱开了一罐啤酒,喝了半天才发现这酒是甜的
酒个屁,这就是果汁
那天他去超市买酒,果汁恰好促销,售货员缠着他推销说“给女朋友备一罐啊,小姑娘都喜欢喝这些。”
小姑娘的口味是怎么样的叶朝不感兴趣,但想到书从灵他就买了。
当时也没想到书从灵真的有一天会喝到这果汁。
叶朝握着易拉罐往桌上一磕,葡萄味的果汁溅了出来。
他拉开大门,一肚子火气就要喷发,但看着靠着墙壁缩成一团的书从灵,喉咙里的咆哮就熄火了。
小崽子把毯子披在头顶,手在胸口拽着毛毯两角,只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听到他开门的动静,一双冷漠的眼望了过来,冰霜下面藏着责备,叶朝心里顿时跟打翻了果醋似的,又酸又甜。
明明就是你自己要冲出去。
书从灵像是看懂了他的眼神,用目光回复他是你先赶我走的。
我什么时候赶你走了
你说的不睡床就出去。
叫你睡床你还不满意
我就是不满意,我就喜欢睡沙发,怎么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上演了一处无声哑剧,叶朝眼皮子跳了跳,一手扶住书从灵的背,一手托着他的屁股,像捧猫一样把他捧回了屋子,脚一勾,关门。
书从灵挣扎起来“我要露宿街头”
“搞行为艺术是吧”叶朝把他放在沙发上,拽住他的毛毯就要抽走。
书从灵赶忙抓住毯子的一角,但这反而正合叶朝的心意,男人一展毛毯,把书从灵裹在里面,裹了一层还不够,又是一层,直到毛毯把书从灵缠成一只蚕宝宝,他才收手。
书从灵茫然地动了下胳膊,受到毛毯的桎梏,幅度小得大约只有他自己看得出来。
叶朝看着自己的成品“我是不是还该找绳子把你绑起来”
那就不是蚕,而是粽子了。
书从灵“你作弊”
“你亲眼看着我作弊,说明你认同我的手段。”叶朝毫无愧疚地胡说八道。
书从灵向来能屈能伸,见局势对他不妙,又软下语调说“我只是想着你睡沙发不舒服,你怎么这样欺负我”
说得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叶朝也觉着自己太混蛋了一点,书从灵今天为了他又是勇闯鬼界又是无偿献血,他还把对方赶出去吹冷风,外面甚至还下着大雨,空气湿寒无比
可是他不也是想让书从灵睡床睡得舒服一点吗
为什么他俩都是想让对方好,却反而互相伤害了起来
叶朝磨了磨后槽牙,抱起书从灵就往床上走。
书从灵还在抗议“我不要睡床”
“必须睡”叶朝说,将书从灵丢到床上。
“我不要盖你的东西”
“你裤衩都是老子的,那你脱了啊”
书从灵脸上一红。
这人怎么这样
他也不乐意穿叶朝的裤衩啊,还不是临时留宿没有换洗的衣物
他还嫌那裤衩太大呢
书从灵屏住呼吸,依靠腰腹力量转动自己的身体,刚滚了一圈,就被叶朝挤进了床的角落。
男人环住他的腰,湿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后脖颈上“别闹了,我陪你一起,挤挤。”
他语气难得温柔,像是一汪泉水。
书从灵静默了几秒,吐出一个“哦”字。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书从灵说“把毯子给我解开。”
“恩。”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书从灵趁着有声音掩护,飞快又小声地说“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
叶朝手上动作不停“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书从灵“我肚子饿了,想吃早餐。”
叶朝“”
叶朝把毛毯丢到一侧,拉好被子,把两个人都罩在里面。
窗外雨声渐渐歇息,等身旁的人呼吸变得平缓绵长,叶朝几次张开口,想在他耳边低声道歉,但嘴张了又关,一个字眼都没挤出来。
原来道歉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他闭眼,感受着怀里人的体温,心想对不起。
在叶朝漫长的,又单调的生命里,他从来没和别人吵过架。
要不然就是下属和子民无脑附和咸鱼一般大喊陛下666,要不然就是敌人明嘲暗讽拉仇恨然后被他拖出去胖揍。
他学会了发号施令、生杀予夺,却没有学会该怎么对待一个珍重的人。
叶朝偶尔无聊去看人间的电视剧,里面拽得一逼的男配角问女主角究竟喜欢男主哪一点,女主角红着脸羞涩道“温柔。”
在叶朝过去的观念里,温柔等于人类无用的情绪之一。
他就从没和温柔沾过边,也没见过温柔的人,不,或许他身边出现过这样的人,只是他从来没给过他们眼神,从来没注意过他们的性格。
所以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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