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从灵有点冷。
外面是在下雨没错,可下雨之前温度颇高,于是落雨的时候,气温仍旧是湿热的。
可地铁站内的温度,算得上阴寒了。
只当是冷气开得太足,书从灵过了闸门,穿过站内复杂的线路,顺着一号线的路标走。
越往里前进,乘客越少,还不到十人。
一号线是锦城地铁的主干,贯穿了大学城和锦城各大繁华地带,来来往往人流组成之复杂,这也导致该线路从早到晚都是高峰期,架个摄像头就可以开拍丧尸围城。
此时这种萧条的景色,不由得让书从灵怀疑自己进错道了,但地面上的提示路标又明明白白告诉他:你想多了。
书从灵下电梯的时候地铁刚到,他走进去,挑了个位置坐下,看了眼车厢内。
人是多了一些,但还是和以往下饺子的情况没得比。
在地铁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跑了进来,掐着点钻进了车厢,他左顾右盼后,坐在了书从灵身边。
地铁开始缓缓行驶,速度加快,进入黝黑的隧道中。
车程大约半个小时,书从灵本打算打把游戏,屏幕上的圆圈滚了又滚,却迟迟加载不出内容,系统提示道:你已与游戏断开连接。
没信号?
他退出游戏去检查手机,就听见身旁的少年嘟囔了一声,扭过头来问:“打扰了,请问你的手机收得到信号吗?”
书从灵:“收不到。”
少年挠了挠头:“奇怪,怎么会这样?”
的确是奇怪。
从一号线启用开始,书从灵就是它的常客,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没信号的情况。
是地铁站附近的基站坏了么?可在候车站里,他才浏览过网页。
书从灵想不通,便不去想。他手机上缓存了考研英语单词,虽然学习不怎么快乐,但聊胜于无。
刚默了几个单词,他听见少年问:“咦,你是锦大的吗?”
书从灵抬起眼:“我是。”
少年欣喜道:“我也是锦大的,今年刚入学,我叫岑今!”
书从灵默默瞟了眼自己的手机壳,黑底金字的行草写着锦大的校训。
他是通过这个认出来的?
“我大四,学弟你好。”
“学长好!”
刚入学的新生是要朝气蓬勃一些,岑今活力满满,对学校的周边环境和配套设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与他相比,书从灵则是以听为主,偶尔搭他两句话。
岑今问:“我关注了咱们学校的公众号,它说南门外有家冰粉店很出名。”
书从灵随手划掉手机上的单词:“恩。它只在夏天和秋天做生意,春天和冬天都不开门。”
“这样不会倒闭吗?”
“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
岑今正要问下一个问题,刺耳的金属鸣响却从地铁轨道上炸开,车厢里的所有人都被惯性狠狠推了一把,朝着列车原本运行的方向倒去,几个没握扶手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有位身体柔韧性特别好的还在书从灵面前表演了个劈叉。
书从灵:“……”
该鼓掌吗?
车厢里的乘客也是第一次遇到地铁故障这个问题,静默了两三秒后,有人质疑道:“怎么了?地铁怎么停了?”
地铁的黑衣保安拿着对讲机,维持秩序道:“大家别急,我们正在排查问题。”
有乘客皱眉:“我还赶着有事呢,你地铁说停就停,损失你赔给我?”
“要多久才好啊?这里也没个信号,我假都请不了!”
“完蛋,我要迟到了……算了,反正理由正当,干脆翘课算了!”
——最后那位,你就是不想上课对吧?
书从灵为广大祖国花朵的上课积极性担忧了1秒,垂下眼,继续默单词。
耳机里的女声随着新单词蹦出来而毫无感情地念道:“articulate,善于表达的,发音清晰的……”
啪。
一个沉闷的、带着点粘稠感的掌声悄然出现。
书从灵划单词的手悬在手机屏幕上。
啪。
又是一声。
这个声音并不是很大,在车厢里只能被乘客都交谈淹没,但对于就坐在声源附近的人来说,却是一道不可忽略的声音——因为这声音并不来自车厢内部,而是出自一面之隔的玻璃窗外。
书从灵在瞬间就警觉了起来,凭着多年被鬼围追堵截的经验,他没有像个愣头青一样傻乎乎扭头去看身后,而是望向了他的对面。
那里是一面长长的玻璃窗,倒映出车厢内所有乘客的身影,而在那一个个鲜活的倒影中,夹杂着好几个鲜红的,还正在往下滴血的手掌印!
撞邪了。
书从灵握紧了口袋中的护身符,有些哭笑不得。
刚拿了张妄的护身符,转眼就遇上鬼东西,张某人在画符的时候是不是在诅咒他啊?
拍手印的细微动静也被岑今听见了,在他要转过头去一探究竟时,书从灵说:“别转头,看对面。”
书从灵的语调已经足够平静,但岑今还是听出来了其中的那一点波澜。
“好的。”
他放弃了扭头,而是听话地抬眼望去——
岑今的呼吸停了。
他小声道:“那、那是怎么回事?!”
书从灵镇静道:“灵异现象吧。”
书从灵几乎能百分百确定,那就是冲着他来的。
类似的事件他经历了太多,他曾经被无头的兔子玩偶反锁在摩天轮里,也曾经买到过会眨眼睛的人像油画,还和虚空中的影子玩过追逐战……
书从灵想,他可能是唐僧投胎,所以这些妖魔鬼怪才这么喜欢他。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在他去长安观上香后,那些邪祟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过——直到这两个月,频发的见鬼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这些鬼怪势在必得的盘中餐。
血手印一个接一个地糊在窗外,很快就有其他的乘客发现了这个现象,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立刻充满了车厢。
像是被人类的惊慌失措所取悦,它幽幽地笑了。
车厢的窗户上已全是重重叠叠的印记,血犹如瀑布一般奔流而下,从窗户间的缝隙渗入,咕噜噜顺着车壁流淌。
书从灵和岑今没办法再待在座位上,只能朝车厢中部退去,而岑今似乎是太心慌了,脚下一滑,竟然朝后摔去。
书从灵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但对面却痛呼一声,狠狠打开了他的手,书从灵的手背立刻就红了。
书从灵:“……”
学弟看起来文文弱弱,手劲倒是不小。
岑今倒在地上,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结结巴巴解释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太紧张了,我怕……”
言语中已经颇有些语无伦次。
书从灵的手还火辣辣地痛,但也只能安慰他:“没事。”
在这种情况下,很少有人能保持理智。他能相对冷静,也是被鬼撵了无数次的结果。
岑今捂着刚刚被书从灵握住的那节手臂,拼命压抑住嘴角的笑容:“谢谢你……”
被糊了一车血手印的只有这节车厢,有乘客站在外面吼道:“快过来,这里是安全的!”
岑今催道:“我们快过去吧!”
书从灵“恩”了一声。
其实他并不信换节车厢就安全了,但此刻除了这个选项外似乎也别无他法。
他刚迈出一步,却顿住了。
书从灵说:“岑今,你脚崴着了?”
岑今疑惑道:“我没——”
书从灵打断他,将他拉了过来,轻声提醒道:“影子。”
影子?什么影子?
岑今迷惑地看向地面,他和书从灵的影子都好好的,而那些乘客也——
岑今僵住了。
他们都没有影子。
“哈、哈哈……!”岑今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类似笑声的哭腔。
选中的目标似乎发现了什么,车厢外的视线变得更加冰冷。
书从灵背后全是冷汗,仍面不改色地扶他起来:“别慌,我们找机会逃走。”
岑今颇为感动:“学长——”
“发现了吗?”有一个乘客这样问道。
他的话就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波澜一片。
“嘻嘻。”
“都怪你们,被发现了。”
“露馅啦……但是……”
书从灵喉结滚了下。
以他为中心,上百只毫无焦距的眼睛齐刷刷望了过来,它们肖似活人的表情消失了,肌肤的纹理也化作纸张的纹路,笔墨勾勒出的五官在惨白的灯光下尤为渗人。
书从灵:“……”
操,一车子纸片人还行,二次元阿宅圣地。
被鬼围攻,除了跑路难道还能有其他选择?
在那群纸人如恶鬼一样扑过来的瞬间,书从灵拉着岑今就往车厢一角冲去,他以最快的速度取出安全锤,对准玻璃窗狠狠砸去,玻璃应声而碎,血沫横飞,可同时数只手已经从四面八方抓住了他的衣角。
岑今是因为他才卷进来的,至少得让他先跑。
书从灵说:“岑今,你先出——”
话还没说完,书从灵的手被牵住了,少年的手掌冰凉刺骨。
“不行。”岑今垂着头,“我确定了,我很喜欢你,不想让你走。”
血从岑今的指缝里流出来,张妄给的护身符起作用了,它抵御着妄图触碰书从灵的邪祟,可岑今却好似感受不到痛苦,只微笑道:“而且我得把你交给大哥。”
书从灵瞳孔扩大,心底不好的猜想已经成真:“你……”
岑今说:“对不起啊,我骗了你。”
书从灵:“……”
本来是该生气的。
但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生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他只是愣了一会儿,冷漠地想,对啊,他太傻了,这种鬼气横生的地方,哪里会有什么学弟?
别人又不像他一样被鬼惦记。
岑今见他不吵不闹,心里打鼓,讪讪说:“你别生气,我也只是为了测试你是好是坏。”
书从灵问:“那你测试出什么了吗?”
岑今:“恩!你是个好人!”
好人。
书从灵想,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从生命的长度来说,他这张好人卡领得当之无愧。
“好吧。”书从灵问,“你们抓好人是想干嘛?清蒸还是红烧?”
岑今摇了摇头,微笑道:“你安心,大哥和我才不是那种低级的鬼,我们早就不吃人类了。”
书从灵没办法信他。
不吃,不代表没有其他折磨的方法。
岑今捧住书从灵的手,做小伏低道:“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我大哥他……总之,要救我大哥只能靠你了。”
书从灵:“你大哥怎么了?”
岑今:“具体的不能告诉你,等我们三人成了亲,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书从灵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字眼:“等等。”
岑今歪头,乖巧地看着他。
书从灵:“成亲???”
还三人???
你配当人吗,不对,谁要和你们成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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