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那澄澈如水的晴空似是被人一不小心打翻了砚台一般浸染开浓重的墨色,狂风袭来,枝桠在风中张牙舞爪,混合着硕大的雨滴砸在窗户上的声响宛若索命的鬼魅,远处有飞鸟掠过,振翅高飞,羽毛拍打的声音急促地像是想要逃离,更是平添了一种诡谲的气息。
寒意顺着空气丝丝缕缕地浸入肌肤,坂本夕月抱着抱枕的手臂不断收紧,紧蹙起的眉梢罕见地显示出了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那本该因陷入沉睡而闭上的蓝眸此时微垂,沉淀了些许暗哑的光芒。
头顶上的白炽灯突然闪了一下,讲台桌上老师毫无起伏的演讲声音一顿,抬头望向那故障的灯光,半饷,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才不紧不慢地重新接上刚才断掉的内容,教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唏嘘,却又因为无法反抗而只好拉耸着肩膀继续装出一副认真上课的模样。可能是学生们的怨念过大已经影响到了设备,那白色的灯光不负众望地再次剧烈闪烁了起来,这一次彻底黯淡了光芒。
失去灯光的教室这次终于无法再继续课程,万般无奈之下改成自习的教室被灰蒙蒙的色调笼罩,合着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像陷入安眠曲一般使人犯困,坂本夕月侧过脸去,看雨珠在透明的玻璃上滑落留下一排排水痕,屋内外的温度差让窗户起了一层白雾,她伸手将白雾抹去,看见窗上印出自己面无表情的脸跟不知何时蹙起的眉梢陷入了沉思。
不太对劲。
这种天气应该是妖怪们最活跃的时候,阴郁暗沉的气氛往往使他们格外兴奋,而今天却似乎不是这样,像恐惧,又像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他们蜷缩在角落里滴溜溜地转着眼珠,试探地朝一个方向奔去。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压下心中突然涌起的不安,坂本夕月抿紧了唇瓣,刚想趁着现在不容易被察觉的时候从教室里溜出去,脸颊就被贴上了什么温热光滑的东西。
少女有些错愕的睁大了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视野内的齐木楠雄就站在她身边,白皙的手指抓着杯子边缘贴在她脸上,呈现红褐色的清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在杯中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旋,白色的雾气贴着杯壁氤氲而上,绽开甜腻的香味。
——很难受?
坂本夕月望着齐木楠雄手里的红糖水有些怔然,她现在不在生理期啊。
许是看她半天没反应,少年直接将手里的被子塞进了她手中,温热的温度顺着指尖融进身体,驱赶走莫名缠绕上的寒气。
眨了眨眼,坂本夕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上次生理期发烧似乎是在这个时间段,大概齐木楠雄以为女生的生理期都是固定时间吧,于是轻声应道,“谢谢。”
这种细微的关心,不得不说确实是能让人十分心动。
仗着教室内极低的能见度跟大多数人昏昏欲睡的状态,少年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神色自若地盯着她,大有一副“你不喝完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齐木楠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没有来事啊。
略显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坂本夕月顺着他的意思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顿时清甜的味道涌入喉中。那是不会过浓到甜腻的味道,暖暖地,似乎要熨烫至心底。
坂本夕月突然想起来无聊时看过的街访,每个女孩子们在说到来亲戚的时候或者生病的好时候被男朋友喊多喝热水总是一副炸毛的样子,其实不管是热水还是红糖水,她们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关心,而不是口头上随意地应付。
而想要察觉到女孩子盛怒之下的真正含义,怕是需要经过不少的历练。
“这么熟练,之前交过多少女朋友了?”她挑眉,带着几分揶揄地朝齐木楠雄笑道。
——暂时还没有。
暂时还没有,那就是以后可以有咯?
明明之前还说这辈子怕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眉梢一挑,坂本夕月拖着长音暧昧地“哦~”了一声,然后将水杯放到唇边掩住自己弯起的唇角。
水蓝色的长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细碎的长刘海掩住眉眼看不清神情,齐木楠雄心念一动,突然伸出手去将少女脸颊边的长发拨到耳后,看着她抬起头来看向他的湛蓝双眸再次盛满他的影子,猛地倾身扣着她的颈脖朝自己贴近。
额头相抵,呼吸交缠,少年的面容因为过近而变得模糊,感官却异常地清晰了起来,做为人体一大弱点的后颈被人强硬地控住无法动弹,背脊绷紧,坂本夕月僵着身体保持着一种十分难受的姿势被迫向他倾去。
她听到了齐木楠雄的笑声,闷闷地从胸腔发出细微的震动,听上去格外地撩人心弦,但是放在耳后的手指似威胁,又似安抚地摩挲着,总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嗯,没有发热。
坂本夕月的额角一跳,垂在身边的手指猛地用力向内收紧才堪堪压制住自己想拔刀砍死齐木楠雄的冲动。
量体温就量体温,靠那么近干什么。
身后的钳制松开,坂本夕月眯着眼眸看着少年镇定自若的样子,突然站起身来将手中未喝完的红糖水放在桌子上,顺着他的方向靠了过去。
齐木楠雄只觉得身上一重,坂本夕月已经非常自然地侧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手臂靠在他的肩头,揽住他的颈脖,呼吸间是她身上清甜的味道,这个季节的校服已经变得轻薄,在坂本夕月靠近的时候,他几乎都能感觉到那温热的体温和一片绵软。
“这个动作,一般是接吻的前兆。”她噙着一抹笑意缓缓地低下了头,身高差使齐木楠雄不得不抬头才能看清她的神情,水蓝色的长发滑过他的脸颊,痒痒地,让他不自觉地手指一动,少女环住他肩膀的手慢慢收紧,她压低了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红糖水是甜的,你想来尝尝看吗?”
带着笑意的双眸印出他怔愣的模样,沉闷的空间不知被谁打开了一丝窗户,风将白色的纱窗吹起,在少女的身后翻起翩然的弧度,那本该是极其纯净的白染上了奇异的色彩,比起神明,更似妖精。
察觉到他的僵硬,坂本夕月直接趴在在他肩头笑弯了腰,少年抿紧了唇瓣,深紫的眸色逐渐沉淀出一片墨色,扣在坂本夕月脑后的手指向下,捏住了她的衣领往后一带,直接拉开一个安全范围的距离。
等她坐稳,齐木楠雄却又再次靠了过来,下颌抵上她的肩膀手指越过她拿起了桌子上被放置了的红糖水,就着她刚才喝的位置低下了头,将杯子放至唇边,完美地贴合上她刚才喝的位置,仰首,已经有些凉意的糖水变得有些甜腻,让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梢,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的喉结跟未扣上最上面两颗扣子的制服衬衫里露出的白皙锁骨,有着别样的诱惑力。
对上少年淡淡扫过来的眸光,坂本夕月幽幽地叹了口气。
“齐木楠雄,你学坏了。”
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齐木楠雄将空了的杯子放在桌子上不置可否地应道。
——是你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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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齐木师父你吃了咖啡果冻就应该加入我的超自然部!”
难得好心情地齐木楠雄扫了他一眼,
——知道了。
还以为要多花点时间说服齐木楠雄的鸟束零太被这么爽快的态度噎住,甚至还拿狐疑地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齐木楠雄,该不会还是假货吧。
——看来你不缺部员了。
“不不不,齐木师父请原谅愚蠢的我。”鸟束零太立刻失意体前屈,“那就有两个人了,至少要五个人才能成立啊……”
——她跟我一起。
迫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鸟束零太嘴角一抽,顺着齐木楠雄的视线往那边望去,站在窗边的声音顿时吸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哦呼。”
齐木楠雄一愣,却发现周围并没有照桥心美的身影,于是猛地回头看向鸟束零太,少年的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捂着自己“扑通扑通”跳动的小心脏,眼眸牢牢盯着坂本夕月的方向,喃喃低语,“果然跟灵说的一样,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嗷!”
鸟束零太捂住自己遭受创伤的双眼在地板上哀嚎着打滚,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悲惨的样子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反而是摘下自己手上半透明的手套直接将人拎了起来,凭借心灵占卜的感受能力看向了坂本夕月的方向。
可只消一眼,他就愣住了。
站在坂本夕月身边的少女有着跟她极其相似的精致眉眼,一席淡蓝色的宫装垂落地面,层层叠叠的褶皱随着她的动作散开,面料上繁复的暗纹在迷蒙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了绚丽的色彩。
有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
若说坂本夕月给人的感觉是炎炎夏日里的一池清泉,带着些许的凉意,那么她给人的感觉则是春日连绵的细雨,秋日穿过麦田的清风,沉静而温暖。不似坂本夕月表面上的温和,内里则是带着些冰冷,而只是看着这个少女而已,就已经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抚平她眉梢皱起的弧度,那是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足以让人在一次见面就打消一切顾忌和猜疑,是无法被任何人模仿的。
少女似乎是察觉了这边的视线,缓缓转过头来,那是在这个世界上极其罕见的黑发黑眸,她似乎有些讶异,眸光在他身上打量版地转了一圈,最终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齐木楠雄的瞳孔猛地一缩,突然明白了那抹熟悉感从何而来,坂本夕月笑起来的弧度跟感觉几乎跟她如出一辙,可坂本夕月模范地却不到位,大抵是因为她原先就并不是这般温暖的人。
但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齐木楠雄试图从脑海里挖出早已模糊不起的记忆,视线垂在少女层层叠叠的衣摆,今日昏暗的光线,他记起那一条几乎没有尽头的甬道,摇曳的幽兰色烛火,跟满身血迹的坂本夕月。
清洛……
是从她死后……
少女的名字已经在唇边,他张了张嘴,却看见少女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笑着朝他眨了眨眼,阻止了他将要脱口而出的两个字,随后,那半透明的身影随着被风撩起的纱窗消失在了空中,宛若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抹去了鸟束零太的记忆,齐木楠雄的视线落在陷入沉睡中的坂本夕月身上神色复杂,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化作守护灵一直陪在坂本夕月的身边,而坂本夕月却一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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